第十二章沒有結局的結局
第二天醒來後，我隻看到一張空蕩蕩的床，還有一條凹成人形的被子。
剛開始，我還以為她隻是先起來了。可惜我錯了。接下來的幾天，鄒小沫就在我的世界中完全消失了，我再也沒看到她的半個人影。
去她親戚家問了一下，他們說，鄒小沫前幾天就已經搬走了。去她打工的那家肯德基店問了一下，他們也說，鄒小沫前幾天就辭職了。
於是，我終於開始相信，她真的已經走了。
她真的走了……
她就有這個壞毛病，離開的時候，總是走得非常突然，也不願意告訴任何人一聲。
之後，每天我隻能呆呆地望著我們一起睡過的那張床，然後，傻傻地苦笑。
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突然就走了，都不肯跟我說一下……
其實，從那晚開始，我已經下定決心，以後要好好跟她在一起了。
可我還來不及告訴她這個消息，她竟然就……走了……
鄒小沫突然離開後，我的世界又重新恢複了平靜。
我經常呆呆地看著牆上的日曆一頁一頁地翻過，然後，發現自己的人生是這麽無聊與枯燥。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突然發現，原來鄒小沫在我的生命中是這麽重要！
隻可惜，我是在她走後才清醒過來的。
時間仍然每天悄悄地流逝著，學校大會很快就開了。
我跟悠然在會上表現得很好，那個民俗節目主持得很精彩。
也許是這段時間我們兩人經常在一起的緣故，之後，班裏開始悄悄地傳起了我跟悠然在偷偷談戀愛的流言。
要是以前的話，我肯定會為此感到高興，因為，我做夢都希望自己跟桑悠然是一對啊！
可現在，我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因為，自從小沫突然離開後，我開始慢慢地發現，其實，我現在真正需要的人是小沫，而不是悠然。
於是，我開始有意無意地跟悠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隻是，我們還一直保持著輪流使用她的MP3的習慣，我有什麽話就錄在裏邊對她說，她有什麽話也錄在裏邊對我說。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超越友誼的關係。不過，我倒覺得這樣挺好的，我們可以不確定自己內心到底是否喜歡對方，卻又可以通過MP3來保持著一種純淨的聯係。
所以，她的MP3成了我們兩次主持節目後的副產品跟衍生物。
這天放學後，園圃突然把我攔了下來，說有事要跟我談一下。
我原本以為，他是要跟我說我們班那個男同學的事情。據我所知，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勇氣跟那個同學表白，想必這次碰到了什麽難題，所以來找我了。
可沒想到的是，等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後，他跟我說的居然是我跟悠然的事情。
“靜夜，我發現你最近對桑悠然好像有些冷淡，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我可是很看好你們倆啊，所以才好心想問一下……”
原來是這樣……園圃這家夥就有這種多管閑事的毛病！
我都快被這些人給逼瘋了，柯子跟徐四葉最近也常常纏著我問這個問題……
好像我必須天天跟悠然待在一起，他們才會感到滿意！
沒錯！我以前是喜歡悠然，可是那是以前！
現在我突然發現，其實我真正需要的人是鄒小沫！她才是我真正喜歡的人！
有些東西當你失去後，才會發覺它的珍貴。這句話用在愛情上，最合適不過了！
自從小沫離開後，我天天都過著朝思暮想的生活。我如果不喜歡她，又怎麽可能天天去想同一個人呢？所以，我已經非常確定，其實，我內心裏真正喜歡的是鄒小沫！
“我跟你們說過，我喜歡桑悠然嗎？有嗎？還不是你們這些人在旁邊瞎起哄？對不對？現在不要管我好不好？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們這些人沒關係！”
“呃……你在說什麽呀，靜夜……”聽了我的話後，園圃目瞪口呆。
“我說的是，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桑悠然呀！”我提高了嗓門，大聲重複了一遍，“我對她根本就沒有半點感覺！所以，你們這些人別再這樣天天瞎起哄了，好不好？這讓我感到非常煩惱！”
“不會吧，靜夜，你說，你不喜歡桑悠然？”他仍然不相信地看著我。
“是的！難道要我說一千遍你才相信嗎？”我譏笑道。
然後，我看到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了園圃的身後，我徹底愣住。
悠然……
我跟園圃這時候正站在樓梯的平台處，沒想到悠然竟然剛好走了上來。
她的表情變得非常古怪，臉頰在微微顫抖，仿佛是聽到了我剛才說的話。
該死的，我怎麽這麽倒黴！第一次說出這種話，竟然就被她本人聽到了，不知道會不會傷害到她……
我開始感到有些後悔。
不過這樣倒好，我從此就可以對悠然徹底死心了，開始專心地去喜歡小沫。
隻是……
我現在為什麽還是覺得，自己的這種做法有些過分呢？
“靜夜，你幹嗎要這樣說呀？我聽說，你跟桑悠然上次還一起去蝴蝶泉玩了，對吧？”這時，園圃突然一臉詫異對我質問道，“蝴蝶泉是什麽地方呀？如果不是情侶，會去那種地方玩嗎？”
該死的，園圃，又在這個關鍵時刻來攪和了！
“嗬，那是因為我們要準備民俗節目，所以才順便去看一下的！”我嘲笑道，又看著他身後的悠然，冷笑著說道，“對吧，悠然？我們一直都隻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可他們竟然誤會我們是那個了，嗬——”
“啊？嗬……是呀，怎麽會這樣……”悠然愣了一下，反應了過來，小臉笑得十分別扭。
“什麽，悠然？”就在這個時候，園圃才突然發現，原來悠然一直站在他身後，立即驚叫道，“啊？悠然什麽時候過來的呀？我怎麽都沒看到？”
“嗬，我剛好走上來，看你們倆在這裏聊著什麽，所以就想過來跟你們打招呼……沒想到，你們原來是在這裏說這個，嗬……”悠然這時似乎有些尷尬，紅著臉，都沒怎麽看我，眼眸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我的心也隨之咯噔了一下。
“啊？嗬嗬，其實，我……嗬嗬……”園圃傻笑著，變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誤會了，其實我跟你沒什麽，可他卻……”我苦笑地望著悠然，喉嚨堵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不過現在好了，他終於相信，我跟你其實並沒有大家所說的那種關係，嗬！”
“哦，嗬嗬……”悠然臉上僵硬地笑了一下，身子在微微顫抖。之後，她忽然又有些抱歉地說道，“既然沒什麽事了，那我先走了，嗬，兩位再見！”
說完，她就往上邊快步跑去，帶著她那有些落寞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樓道裏。
我瞬間愣在了那裏，感覺自己這次算是徹底完了。
“靜夜，你……”園圃這時困惑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不必說了！園圃，我跟她本來就沒什麽，全是你們瞎猜的，嗬——”
我冷冷地扯出一絲苦笑，然後就懶洋洋地揮了一下手，離開了那裏。
剛才，有那麽一刻，我也確實在猶豫著自己要不要追上去，然後告訴悠然，其實我那些話是故意說給園圃聽的。可現在，我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搖擺不定了！我真正需要的人是小沫，我怎麽還能允許自己對悠然有什麽念頭呢？
所以，我必須快刀斬亂麻，殘忍地切掉自己這份多餘的愛！
以後我就可以輕鬆了，安下心來靜靜地等待小沫回到我的身邊。
這天，我正準備去柯子家找他，悠然突然來到了我家。
見到她的時候，我立即愣了一下。
因為，自從上次發生那件事情後，我們兩個人幾乎都很少說話了。
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來找我，這讓我感到有些納悶。
她這天穿著一件白色的羊毛衫，下身是一條深色的牛仔褲，粉嫩的臉頰顯得水靈動人。即使是清冷的季節，她依然猶如飽滿綻放的雪蓮般，透著清澈動人的氣息。
“靜夜，你又忘了拿這個了！我們不是約好了，每天輪流使用嗎？”
她拿出那個讓我們一直保持著聯係的MP3，麵微露慍色地遞到我的眼前。
望著這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我瞬間怔住。
這MP3記載了我們多少過去啊！從主持年會的節目到最近的學校大會，它都一直在默默地陪伴著我跟悠然，一起度過了那麽多個日日夜夜。而如今，我竟然又把這個約定給忘了……我對悠然真的沒有從前的那種感覺了嗎？
我不知道。
自從小沫突然離開後，我感到自己的感情世界就完全亂了，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喜歡誰。
噢……
遲疑了片刻後，我還是伸出手去，輕輕地把它接了過來。
“嗬，今天要好好聽哦，這裏邊有一些重要的話！”她靦腆地笑了笑，然後快速地跟我揮了一下手，就朝前方跑去，一刻也沒多停留。
啊？
我愣了一下，等我再次抬起頭時，她那淡淡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前邊的一個路口處了。
悠然……
呆呆地望著手裏這個還殘留著她餘溫的MP3，我心裏無比複雜。
我現在到底在幹什麽？
“今天要好好聽哦，這裏邊有一些重要的話！”
她剛才那句話又突然在我耳邊響起，我瞬間意識到了什麽，馬上戴上了MP3。
一些重要的話……
悠然到底想對我說什麽呢？
於是，我就一邊聽著MP3，一邊上路了。
“靜夜，昨天我一個人去了上次你約我去的那個公園，嗬，是去郵電局的時候剛好經過的，所以，就順便走進去逛了逛……那個時候是下午，公園裏的人挺多的……我去了我們以前坐過的那個地方，沒想到，竟然有一對情侶坐在那裏……”
MP3裏，悠然的聲音仍然是那麽沉靜與清爽，她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著她昨天所發生的事情。
嗬，她永遠都是這麽單純與可愛。
隻是現在，我並沒有心思聽她在說些什麽。因為此時此刻，我腦海裏想的全是小沫。自從她離開後，她的身影就漸漸地占據了我的整個世界，容不下我去想其他的女孩。
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愛？
我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跟可笑，竟然在小沫離開後，我才開始對她有這種依戀的感覺。
今天之所以去柯子家，也是想要跟他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怎麽把鄒小沫給找回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小沫其實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她現在隻是故意在躲避我，並沒有離開S市。所以我相信，以柯子的聰明才智，應該有辦法幫我一起把鄒小沫給找回來的！
一定還能再見到她的！
刷！
我正一邊聽著MP3，一邊在人潮湧動的地鐵站裏胡思亂想著，身旁突然有一個身影急匆匆地穿過。
那個人好像是……鄒小沫？
我的頭腦先是空白了一下，然後就像觸電般地站了起來，瘋狂地追了上去。
“鄒小沫！”我追著那個身影，興奮地叫了一聲。
前邊的那個人這時忽地停了下來，漸漸地回過頭，那張熟悉的臉頓時清晰地映入了我的眼簾裏。
果然是她！
“鄒小沫，你怎麽會在這裏？”我激動異常地跑了過去。
可沒想到，小沫竟然像碰到什麽不想見的人似的，突然往前跑了起來。
“喂，鄒小沫，你幹嗎呀？”我立即追了上去，連耳朵上的耳機都來不及摘下來。
“各位旅客，列車馬上就要進站了，請您站在安全線外，等候上車，謝謝合作……”
這時，廣播裏突然傳來了播音員那平緩的清澈嗓音，我頓時愣了一下。等我抬頭再看時，前邊的鄒小沫已經站到了等候上車的門口處。
我立刻慌了，用力咬了一下牙，快步追上去。
“靜夜，我喜歡你……”
可就在這時，耳機裏突然傳來了一個清晰又輕柔的聲音，我徹底呆住。
悠然……
我怎麽也沒想到，她竟然會在MP3裏對我說出這句話，當時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悠然在MP3裏說，她，喜歡，我……
“靜夜，我喜歡你，真的。自從碰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MP3裏，悠然的聲音在微微地顫抖，似乎在哭，一陣哽咽聲後，她繼續有些心痛地說道，“我就喜歡上你了。靜夜，那天你在樓梯口說，你對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讓我感到好難過……”
悠然……
仿佛時間突然靜止了，整個世界這時徹底安靜了下來。
恍惚中，我能清晰地聽到地鐵吭吭吭開動的聲音，還有無數的人影在我眼前攢動。
那時候，我就像一尊瞬間失去靈魂的雕像，整個人僵硬地愣在了那裏。
沒想到，悠然是喜歡我的，可我以前為什麽一直……都沒有發覺呢？
為什麽……
我呆呆地站在那裏，無可奈何地苦笑。
等我再回過神來時，小沫的身影早已在我的視野裏消失了，周圍一下子又擠過來了好多陌生人。
地鐵已經開走了。
現在，我該怎麽辦呢？
接下來，我整個人就像丟了魂似的，在地鐵站裏漫無目的地瞎轉。
坐完這趟車後，換另外一趟車；坐完這一站後，繼續坐下一站。一直都不想從裏邊出來，就像一個突然很怕見到光的孩子，覺得黑暗才是最適合我呆的地方。
一整天，我反複地聽著MP3裏悠然那段向我表白的錄音。
忽然間，我想起了過去好多好多的事情。
剛開始，我是那麽喜歡桑悠然。每次失敗的時候，我總堅強地勸自己要振作起來，不要輕易放棄。那段日子裏，她幾乎成了我生命裏唯一的坐標。特別是鄒小沫回來後，每次看到我想放棄的時候，她總是在一旁默默地支持我、安慰我、鼓勵我，讓我慢慢地自信了起來，堅信我跟桑悠然早晚會在一起的！
直到情人節那天晚上，我以為悠然不來赴約，落寞地回去時，鄒小沫在門口等我，在我的額頭上印上了一個吻，我開始覺得我和鄒小沫之間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前段時間，鄒小沫突然受傷住院，我又發現了她筆記本電腦裏的那個秘密。那一刻，我對悠然的愛徹底地動搖了。
鄒小沫為了我的一張掃描畫像，竟然冒著生命危險從小偷手裏搶回了筆記本電腦，這說明，我在她的生命裏是多麽重要……可殘忍的是，上天竟然還把她珍藏多年的關於我們小時候的唯一記憶——那張原畫像，給弄沒了……
她每天都在默默地承受著怎樣的痛苦呢？
可我竟然一點兒都沒發覺，而且，還在無意中一次次地傷害她……
我每次一想起這個，就感到無比自責跟愧疚！
所以，我發誓，以後絕不能再讓鄒小沫受到什麽傷害了，我要去找她，然後大聲告訴她——我，白靜夜，也很愛她！
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繼續錯誤下去！
在地鐵裏坐了一整天後，我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走出地鐵站後，我沒停留片刻，就徑直來到了悠然她家的大門前。
“桑悠然！桑悠然！”我大聲地喊著這個讓我糾結萬分的名字，像個瘋子。
她很快就出來了，看到我這副有些落魄的樣子，眉宇間立即漾起了不安的神情。
“悠然，我今天來……呼……”我凝望著她，有些激動地吸了一口氣，繼續大聲地說道，“我知道了！悠然，MP3裏你對我說的那些話，我全聽到了！可是我……”
她這時睫毛忽地抖動了。
我的心也跟著跳了一下，仿佛被什麽東西給刺痛了一下，感覺自己此刻的喉嚨有點堵，但我還是鼓起勇氣把內心所想的全部說了出來：“我以前確實是喜歡你的。悠然，自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我做夢都希望能當你的男朋友。後來，柯子跟徐四葉他們都在默默地幫著我。從我們上次一起準備年會的那時候起，我就開始鼓起勇氣追你……”
“靜夜……”她抬起眼眸，怔怔地看著我。
“這期間經曆過好多次失敗，從那次幫你教訓那些流氓而被你罵了一頓到你第一次到我家做客，從在日月山第一次表白被你誤會到上次情人節的時候在人民廣場白白地等了你一個晚上，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悠然，從來都沒有……”
“靜夜……”她嘴角微微動了一下，眼裏泛起了淚花。
“可是，自從前陣子小沫突然離開後，我才開始發現，她對我是多麽重要。這些日子以來，我根本就沒辦法忘掉她，更沒辦法放棄她來愛你，所以……”我有些愧疚地看著悠然，哽咽了一下，感覺自己的身子在微微抖動，“對不起，現在我選擇的是小沫，因為她更需要我。而且，我也離不開她……對不起，悠然……我今天就是來告訴你這些的，希望你能夠理解……”
“靜夜……”悠然聽完後，突然在那裏控製不住地抽泣了起來。
“對不起，悠然……”看到她那傷心欲絕的痛苦樣子，我卻沒敢去安慰。
因為，我已經作出選擇了，不能再讓自己陷入以前那種兩難的境地。
後來，我跟她淡淡地告了別，然後感到有些恍然若失地離開了她那裏。
離開的時候，悠然那嗚咽的抽泣聲仿佛如某首傷情的歌，斷斷續續地在我耳邊低低地回蕩，攪亂著我的心，也一點點地撕碎了我高中時代那個美麗純真的夢。
但是我知道我必須這樣做，我喜歡悠然，但是我要給小沫幸福。
回到家的時候，我突然看到鄒小沫家的大門敞開著，似乎有人在裏邊。
難道鄒小沫回來了？
我當時心裏瞬間被狂喜填滿，激動地往她家衝了過去。
“鄒小沫？是你回來了嗎？鄒小沫！”
當我衝進她家客廳的時候，她正一個人默不作聲地在一個角落裏收拾著行李，似乎準備要出遠門。看到我後，她朝我瞥了一眼，又埋著頭，在那裏自顧自地整理著東西，冷淡的表情讓我突然感到有種說不出的陌生。
“鄒小沫，你幹嗎呀？”看到她似乎又要離開的樣子，我心裏一片慌亂。
“我要走了，靜夜。”她淡淡地說了一句，仍舊沒有抬頭看我。
要走了？
我的心瞬間涼了一下。
“為什麽呀？幹嗎又要走了？鄒小沫，你要去哪裏呀？”
“嗬，因為討厭你呀，所以就想離開了，靜夜……”她冷笑著嘀咕道，終於肯抬頭看我，表情僵僵的，但還是淡淡地衝我笑了一下，“今天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因為，我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什麽？最後一次見麵？
“喂，你在胡說什麽呀，鄒小沫？”我衝她叫了一句。
“我說，我要離開這裏了，以後也不會回到這裏來了。”她盯著我，一字一字地重複了一遍，淡定的眼神有種陌生的冷漠。
不會再回來了？
怎麽了？我還真弄不明白，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幹嗎呀？鄒小沫，生我的氣嗎？”我有些激動地走到她跟前，雙手箍住她的肩膀，盯著她，近乎咆哮地吼道，“我已經想通了呀，鄒小沫！自從你上次突然離開後，我才發現，對我最重要的人，其實是你！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天裏，我是怎麽熬過來的……為什麽突然要走？為什麽呀？”
“靜夜……”她抬起眼眸，怔怔地看著我，想說些什麽，可嘴角卻在微微顫抖。
“我已經放下悠然了……小沫，我以後會專心地去愛你的，別走好不好？”我心痛地凝視著這張略顯清瘦的臉龐，近乎抽泣地懇求著，“真的！相信我好嗎？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了！”
“靜夜……已經，已經……”她哽咽著顫抖了一下，眼角處閃著晶瑩的淚光。
“已經怎麽了？嗯？反正別走就是了，好不好？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我有些激動，忍不住就想伸出手去抱她一下。
可就在這時，她卻反應劇烈地撥開了我的手，然後側過臉去，低聲喃了一句：“已經太晚了，靜夜，對不起……我對你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什麽？沒什麽……感覺了？
仿佛有一道雷突然重重地劈了下來，我眼前驀地暗了一下……
“鄒小沫，你在說什麽呀？”我心寒地走到她跟前，想哭又想笑。
她這時抬起頭看著我，琥珀色的眼眸裏劃過一抹孤寂的哀傷，然後又顫抖地咬了一下嘴唇，冷冷地對我說道：“已經太晚了，靜夜……反正我要走了，求你別再這樣纏著我了！”
我瞬間呆在了那裏，突然感覺眼前的鄒小沫好陌生，好陌生。
為什麽呢……
“對不起，靜夜。這就是我，你不是已經習慣了嗎？我的突然襲擊……”她又抬起頭，帶著些許安慰地凝視了我一眼，沉默片刻後，又蹲在那個角落裏，默不作聲地收拾著自己的行李。
周圍突然變得安靜了下來，安靜得讓我感到有些害怕。是的，我應該已經習慣了。
望著那孤傲的身影，我感覺自己此刻的心就像一塊遭受撞擊的玻璃，正在慢慢地破裂。
“那能不能送給我點東西，鄒小沫？好歹我們也在一起相處這麽多的日子，總該留點紀念，嗬——”我束手無策地站在那裏，俯視著眼前這個冷漠的女孩，苦澀地笑。
“你想要什麽？”她轉過頭，怔怔地看著我，睫毛在微微抖動。
“幫我畫一張像，可以嗎？就像小時候那樣……”我笑著說，眼淚已經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眼角的睫毛這時忽地抖動了一下，似乎有些害怕跟我對視，慌亂地側過臉去，然後聲音僵僵地回了我一句：“不行！我跟你說過了，我早就不喜歡畫畫了，嗬……”
……
“對不起，靜夜，我沒辦法實現你的這個願望……”她連頭都沒抬，在那裏低聲喃喃道，聲音裏帶著一股難言的愧疚。
“噢，嗬，沒事……”我哽咽了一下，眼淚又控製不住地往下掉。
我趕緊用手去擦了一下，免得讓她發現我的脆弱，抿了一下嘴唇後，就對她苦笑道：“那祝你一路順風了！鄒小沫，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今天可以送你一下嗎？”
“靜夜……”她這時臉頰微微抽搐，似乎內心有些痛苦。
“謝謝！可是，可是，不用了！嗬，我想一個人走，希望你別太在意……”她又轉過頭，淡淡地看著我，聲音冰冷得像是在對一個不怎麽熟悉的陌生人說話。
“噢……我明白了……”
我呆呆地看著她，嘴角勉強朝她擠出了一個微笑：“那就再見了，鄒小沫，我走了，拜拜，嗬……”
“嗬。”她僵硬地對我回了一個笑，深邃的眼眸裏忽地劃過一絲落寞。
然後，我一個人愣愣地從房子裏走了出來，像是結束了一場痛苦的告別。走出來後，眼淚又控製不住地流了下來。
我們也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結局是什麽？我不知道……
我獨自走進深藍的夜空中，望向天際，天幕上沒有一顆星星。或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很多事是沒有結局的。
“喂，鄒小沫，幫個忙，一起來搬一下吧！”我向鄒小沫求助。
“唉，你這個笨蛋，竟然一張油畫都搬不動！”她努著嘴，走了過來。
“太大個了，一個人不好搬啦！”我望著這張油畫直皺眉，剛才怎麽就沒想過怎麽搬回去呢？
於是，我們兩人就一人一邊，把它給慢慢地抬了起來。
可還不到兩秒鍾，那邊小沫又不知道怎麽回事，手突然鬆開了。
於是，整張油畫一滑，就直直地摔了下去。
還好我反應及時，在它碰到地麵之前，死死地把它給抓住了，不然可就……
“喂，你幹嗎呀？”我有些氣惱地瞪了小沫一眼。
“哈哈哈……”看我這副狼狽的樣子，她竟然得意地笑了起來……
……
“日月山，我不去了！”小沫說著掛上了電話。
我無語地對著天花板，安慰自己說：“這就是小沫，她總會突然襲擊。”
恍惚間我又看到那天小沫的笑容，她的笑容總是那樣，溫暖得好像最美的向日葵。從來……從來就不曾從我的心頭消失過。她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不曾……
我回憶起那些曾經被忽略掉的細節，才發現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控製不住她的手了。她會不小心地讓油畫框砸到我，她會毫不猶豫地拒絕為我畫畫，哪怕那是我最後的一個請求。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已經不對了。
但是她從來沒有讓我知道。她從來不告訴我那些她本該告訴我的事。她希望她永遠是我心中的向日葵，而不是一個逐漸對自己的四肢失去控製的肌無力患者。
過了很久，我才從媽媽那裏得知了小沫的病情，那時候已經是她死前三天了。我永遠記得那天的情景，記得我笑著和柯子一起回家，在校門口悠然向我打招呼。對了，我和悠然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我想或許我們還會成為男女朋友，畢竟我們曾經相愛，而小沫已經再一次拋棄了我。
我想著這些回到家，然後媽媽對我說：“靜夜，小沫生病了……”
她生了很重的病，因為生了那種病，所以她一個人從美國回來，為了我。所以她總是對我說謊，為了我。所以她選擇隱忍和最終離開，也是為了我。
所以……
小沫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其實，我不想讓結局顯得這樣唐突，但是現實就是這樣地唐突。
我一天又一天地過著摻雜著暗戀的憂鬱和那些亂七八糟的八卦消息的高中生活。然後，突然間遠方就有什麽人不見了。
一個曾經關心過我、為我付出了一切的人不見了。
而我還繼續著我渾渾噩噩的日子，沒有痛哭流涕，沒有偶像劇裏一樣的越洋追尋，沒有，什麽都沒有。
隻是突然間，一個遠方的朋友就那樣不見了。
2009年9月9日，我站在紐約曼哈頓的某個畫廊裏，這裏展出的是一個來自中國的、患有重症肌無力的小女孩在生命的最後時期，用她的生命和意誌創作的上百幅作品。
離開那幅《藍色的向日葵》，我走到她生命中的倒數第二幅畫作。
畫的名字是《他的笑臉》。
畫框的旁邊是作者用心寫下的一句話：“他總是很憂鬱，他總是不自信，他總是讓我很擔心。而我總是想讓他更加堅強，總是想讓他自信起來，因為我想看到他的笑臉。他其實很帥，我喜歡他。”
畫布上是金黃和翠綠的色塊，好多好多，還夾雜著漂亮的亮藍和透明的粉色……這就是他的笑臉嗎？
這就是我的笑臉嗎？
這就是小沫眼裏的我嗎？
這就是……
淚水終於在一年後模糊了我的眼睛，它仿佛來自過去，來自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的過去，深藍的黑洞一樣的過去。
我想我將永遠活在過去，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