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答案
他二人已經坐在桌上吃了一會兒了,有些情況連問帶觀察的,胡海若也揣度到了一些,這些人嘛,一看就知道是個不知叫什麽名的幫派的,神秘兮兮的在這裏聚集要搞事情。成員都是雲中府裏做小買賣的、做苦力、還有要飯的……這些底層人物,就連他們的老大——蛇頭,實際的身份都隻是同安集裏哪一處的犄角旮旯裏的小商鋪的賬房先生。然而這些人竟不知道是被什麽力量所組織起來,受了什麽人的號召,形成了這樣一個團體?令人驚訝的是,這個團體內部的等級製度很是森嚴,比如,能和蛇頭坐在一起吃飯的,就是這個組織自蛇頭開始,下一層級的人物,如果說蛇頭是幫主的話,那他們就應該算是長老。很顯然,再往下,其餘的推牌九、做飯炒菜等等那些自得其樂的,都是他們的部屬了,例如,冒充萬剛的賈老三,就是剛剛斷指立誓的曹全的部屬。
胡海若剛剛從蛇頭口中的話中捕捉到了一個信息,那就是他們這個組織很講規矩,收了人家的錢就一定會辦事,可剛剛胡海若問的那個問題,蛇頭竟然說不方便回答,那是不是說明虎丘派和他們有關聯?甚至可以大膽猜測一下,虎丘派的某人就是他們的客戶,收了人家的錢,出於江湖規矩或者職業道德,所以不方便透露客戶的信息?
胡海若又切了一塊牛肉,說道:“殺人者死,是你們的規矩?”
蛇頭點了點頭,那當然了。
胡海若也點了點頭,隨即笑了一下,道:“對於你們這麽講義氣講規矩的義舉,我胡某人是很佩服的,不過,恕我直言,剛剛那位曹兄弟,他的手指頭可能要白剁了……”
曹全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霍然起身,厲聲喝道:“你說什麽!”
胡海若看了看他,搖搖頭,道:“是條血性漢子,不過……頭腦不大靈光。”
他這句話說得挑釁意味很重,所有人都對他怒目而視,如果光靠眼神就能殺人,胡海若此時身上怕是早已像蜂窩煤一樣了。在場的有些人是曹全的部下,見他如此辱沒自己的上司,早已按捺不住抄起兵器在手,準備隨時上來把這不知好歹的小子剁了。
蛇頭見胡海若話中有話,問道:“胡爺,你這是何意呀?”
蛇頭是店鋪裏的賬房先生,平時對人客客氣氣習慣了,到此也改不了原來那低眉順眼的習慣,不管稱呼誰都是一口一個“爺”的。
胡海若道:“你們知道是誰殺的人嗎?都不知道凶手,還談什麽報仇?殺人者死,唉,看來隻是一句空話,我看呀,這條規矩便趁早作廢了吧,省得天天掛在嘴上自我標榜。”
曹全大聲說道:“我們的弟兄們遍布雲中,想查出誰做的來還不容易?我兄弟的仇不會就這麽算了!哪裏容得你這小子在此撒野?”
“對!曹大哥說得對,我們的仇不會就這麽算了!”
“讓他血債血償!”
“你這臭小子快快閉上臭嘴吧!”
……
他這幾句話說得頗有氣勢,部屬一陣叫好喝彩的聲音。
胡海若看著眾人沸沸揚揚的模樣,並沒有急著說話。
蛇頭道:“胡爺,你想說什麽?”
胡海若笑道:“果然還是蛇頭高明,知道聽人說話!我有個叔叔告訴過我一句話,叫做聽人勸才能吃飽飯……”
見到眾人心急,蛇頭插話詢問,胡海若偏偏開始侃起了大山。
“賈三被殺,那是在一個夜裏,我們哥兒倆……”說著,指了指一旁靜坐得好像老僧入定的公生夷。
“……可是冒著夜犯宵禁的風險去幹的這件事,當時在場的就我們倆,沒旁人了,難不成你們的人大晚上的也睡不著,出來當夜貓子晃蕩?沒被巡防司給逮進去幾個?”他睜著眼睛說瞎話,硬是把在場的人減去了一個——白子遊。
“這……”曹全一時語塞,沒有想到這點。
他知道胡海若所說不錯,若是賈三夜晚被殺,那確實難以探查,他們人數雖眾,但真正出挑的高手並不多,匡虎和那馮姓醉漢已是難得的強手了。因此,為了避免成員被抓捕而泄露身份,蛇頭命令他們嚴守宵禁令,也就是說,他們確實對此束手無策,不知從何處查起。曹全剛剛斷指立誓,在眾人麵前誇下海口,想到此處,不免手足無措,略帶尷尬。
蛇頭看了看曹全,轉過頭來問道:“胡爺可願示知?鄙幫上下,同感大得。”
胡海若笑道:“好說,好說。”
蛇頭是個老謀深算的,見到胡海若一直在打哈哈,故弄玄虛就是不肯明說,早已知道他是什麽想法,但還是問了一嘴:“請胡爺劃下道來,今日我們兄弟都在,且讓兄弟們都聽一聽,看看胡爺的道我們兄弟能不能趟得開。”
無怪乎他能統領眾人,說話做事確實有套路。
胡海若端起第三碗羊雜湯,喝了一口,緩緩道:“你們有規矩,我也有規矩,我不要你們同感我的什麽大德,也不知你們是要給我修個廟把我供起來還是怎麽著……我隻要兩不相欠就好了。”
“我還是剛才的問題,你若讓我得到答案,那我也必讓你稱心如意,就這麽簡單。”
胡海若放下湯碗,看著蛇頭,等著他的答複。
蛇頭眼神掃過四周,眼神中帶過一絲輕微的猶疑,道:“如此一來……事情便不好做了,失了信義,隻怕我們以後的生意就很難做了……”
“生意少了,還可以慢慢做大,勒起褲腰帶過過苦日子,那也餓不死人,可若是……”
“……若是人心涼了,那可就要糟糕了。”說道“可若是”三個字時,胡海若端起了湯碗作勢喝湯,卻把後半句的話用內功凝成絲,蚊子一般的聲音傳到了蛇頭耳朵中。
蛇頭猛然抬起頭,盯著胡海若看了看,道:“好!那便成交,就依胡爺!隻是不知……”
胡海若很爽快地說道:“無妨,我先說好了。”
眾人皆是屏氣凝神,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豎起了耳朵等他的答案。
卻隻聽胡海若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喝了一口水潤潤喉,道:“其實我也沒見過那人的真麵目,他那晚蒙了麵……”
“……”
眾人皆無語。
“你……”曹全臉氣得煞白,再次拍案而起,右手拳頭捏得格格作響。
“曹兄別急,我話可還沒說完呢……那人雖然蒙了麵,卻露了一手功夫。”
眾人見他這個時候說話還大喘氣,也都拚命克製自己,防止忍不住上去給他一巴掌。
“什麽功夫?”蛇頭問道。
“炎陽真氣!”
眼見蛇頭陷入了沉默,胡海若續道:“隻怕,我們要問的答案,和您要追查的凶手頗有聯係吧?”
蛇頭看著胡海若,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胡海若起了個大早,倒也不是因為他有多熱愛工作,不過他昨天從中午開始,就是又吃肉又喝湯,而且還吃了兩頓,活脫脫一副幾輩子沒見過食物的災民相,到了早上感覺胃裏還是有點積食,因此便早早起床了,跟誰招呼也沒打,不坐轎子自己走著去了都察司。
他坐在他那把扶手處被盤得包漿了的紫檀木椅子上,舒舒服服翹起了一隻腳,一邊喝茶一邊思考著昨天蛇頭說的話。
最終答案早已被他和公生夷猜了個七七八八,經過蛇頭的確認,果然無誤——那黑夜蒙麵格殺冒充萬剛的賈三的人,虎丘派潛伏在雲中的高手,正是虎賁中郎將石崇信。
如此說來,之前令人費解的事情就能解釋的通:
首先,自己剛入雲中府那會,假扮的是虎丘門下,就被虎賁軍全城通緝,看來是石崇信這個正主聞到了味,率先發難了。
其次,在太後麵前交手那次,他故意不露本門功夫,輕描淡寫和自己拆了三招,在沒有試出自己家底的情況下就給太後謊報了自己虎丘的出身,那也一定也是在掩人耳目,用自己當擋箭牌好將他石大人自己從虎丘派那裏擇得個一幹二淨。
最後,按照之前的情況來看,雲中府的其餘虎丘門人,隻怕都已歸入了石崇信門下了,沒有歸順的,也都該和那萬剛一個下場,被他除掉,然後從蛇頭那裏做生意,雇人頂替上了。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為什麽白子遊一進城便處處碰壁。
想通了這一節,胡海若便開始神遊天外,他從那小叫花子小六子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樣子。那個髒兮兮的,渾身泥猴一樣的小孩子,他沒錢買鞋子穿,會不會冷?他身子那麽瘦小,會不會受人欺負?他想著想著就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的樣子,隻不過這小六子雖然父母雙亡,但好歹還有人收留他,還有一口熱乎乎的湯喝,還能在小夥伴們麵前神氣活現地吹牛皮……人有的時候餓極了,困極了,便隻想吃一餐飽飯,睡一個好覺,那便已經很心滿意足了,快樂其實也挺簡單的……
然而隻神遊了片刻,思緒就被打斷了,主事單宣今日來的也很早。
胡海若見他神色鄭重,問道:“單兄,你今日來的夠早的,現在可還沒到辰時,難不成你也……”
辰時是北海國大大小小所有衙門統一的開工的時間。
“無事,提前過來準備一下,今日是吏治大考……”
“什麽?”聽到這句話,胡海若呆住了。公生夷這小子昨天和自己折騰了一整天,又是吏部的左侍郎,第一順位的副部長,怎麽連這事都不和他說?吏治大考,那是要準備考評官吏的大事,他這個官就是當得再隨意,那怎麽著也得提前準備準備呀,否則那是鐵定要出糗的……
“無妨,胡兄,吏部規定,任職時間不滿半年的便不用參加吏治大考的,胡兄不必緊張。”
單宣看懂了他的表情,很善解人意地提醒他一下。
“咳,那就好,那我就不打擾單兄你了,你請便,我出去逛逛。”
胡海若把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裏,抬腿走出了衙門,其時天光尚未大亮,胡海若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看著正在升起的紅得像個水煮蛋一樣的太陽,呼吸著清晨微微濕潤的空氣,抻了個懶腰。。
經過幾日的探訪,查到了真相,他正在放鬆愜意,享受一下難得的片刻寧靜,就被麵前急匆匆趕過來的討厭鬼打斷了心緒。
白子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