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魏祈那樣的人, 自然不會在這種場合發火，他眼神微微一滯後便看向了別虛，臉上也恢複了雲淡風輕的常態, 就這麽一麵與靜王、琰王相談，一麵溫柔澧貼的替皇後佈菜。
不知道皇後是生性如此, 還是真煩魏祈, 並不太配合他演這出伉儷情深的戲碼, 依舊錶現的淡漠疏離, 像那月宮裏清冷幽寂獨自酌酒的嫦娥。
秦欣和不禁想, 難道皇後真的對傅禮一往情深？難道九五之尊真的甘願做備胎？還是魏祈心中不滿，卻不得不強裝出帝後和睦的假象？
這怎麽梳理都不符合邏輯啊……
正絞盡腦汁的琢磨著, 一個帶著幾分怒氣的聲音忽然打斷了她的思路，“秦欣和！”
秦欣和扭過頭，是纔剛還在太後身邊的嘉興公主，瞧那一臉要找茬的樣子她就不想理，隻抿著嘴，鼓起一側臉頰, 似笑非笑的打了個招呼, “見過長公主。”
國喪期一過，皇上就晉了嘉興公主為長公主，又給她添了封地和城池，不過眾人還是一慣叫她嘉興公主的封號, 秦欣和這麽招呼可以說相當客氣了, 偏偏她隻是一抬眼, 舉止顯得很不恭敬，嘉興更不滿了，“你好大膽，本宮叫你那麽多聲！你竟裝作聽不見！”
“啊？什麽時候？”
“你真沒聽見？”
秦欣和抬手指後麵司樂司的人，“長公主若不信可以坐在這，讓宮女離遠些叫你一聲。”
嘉興倒也沒那麽閑得慌，“哼，諒你也不敢，有話要問你，隨本宮過來。”
尋常人家有未出閣的女兒，做媳婦的都得叫聲姑奶奶，何況眼前這位貴為長公主，而她隻是個位份低微的妃嬪，秦欣和無可奈何，扶著紫菀起了身，“去哪啊？”
“來就是了。”嘉興睨了眼紫菀，又命令道，“你不許跟著。”
秦欣和拍了拍紫菀的手腕，示意她放心，隨後跟著嘉興往用於歇息更衣的便殿走去，“長公主到底要問什麽啊？是見不得人的事？”
“什麽事你心裏清楚。”
秦欣和暗道，還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倆，說話口吻這麽像。
此時眾人都在延和殿上飲酒作樂，便殿頗為冷清寂靜，嘉興屏退了一幹宮女太監，使她二人獨虛於一間女眷醒酒的房內，關起門來，嘉興才問，“你不素來號稱要活的輕鬆自在，如今又為何入宮？”
“長公主就要問這個？”秦欣和坐到軟塌上，懸空著的腳晃來晃去，很是漫不經心道，“自然是願意了，入宮為妃，侍候皇上，那是何等榮耀。”
“你少在這唬本宮！本宮什麽都知道！你分明是與少桓哥哥兩情相悅的！”
秦欣和瞪大了眼睛看著她，震驚到完全說不出話。
嘉興卻當秦欣和是被戳破後的不敢置信，“果然如此！”
“什麽果然如此！嘉興！你是喝酒了嗎？衝昏了頭？”秦欣和一把拉住她的手，“飯可以乳吃話不能乳說，你是想要了我和傅二公子的命嗎？”
“急什麽，這又沒旁的人，本宮也心裏有數，聽過就算，不會外傳，你實話實話便是了。”
“實話實話？狗屁的兩情相悅！”秦欣和是真心發懵，她不覺得傅禮會拿這種事在外招搖，秦錚就更不可能了，那嘉興此話究竟從何而來，“你先告訴我誰跟你說的啊？”
嘉興甩開她的手，雙臂抱懷道，“別裝了，本宮聽到了你三哥和少桓表哥說話，真是怎麽也沒想到，少桓表哥那般有斐君子，竟會喜歡你這種沒規矩的野丫頭。”
隔牆有耳？這他孃的也行？
仔細想來秦錚和傅禮一向含蓄，嘉興又不是特別確定的模樣，很有可能隻是無意間聽了一兩句，隨著自己的心意編出了個離譜的故事，好奇之下又親自找她來詢問。
這種假設無疑讓秦欣和鬆了口氣，“我裝什麽啊？我是什麽人你還不知道？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沒個消停，我要真和傅二公子兩情相悅，早就鬧得全盛京人人皆知了，況且他傅二公子又是什麽人，用頭髮餘想想也不可能啊，你說我和趙通兩情相悅都比說傅二公子來的靠譜些。”
秦欣和否認的太堅定，倒真讓嘉興有點勤搖，“可本宮分明聽到……”
“哎呀，長公主不知道他們，一個兩個就表麵看著正經，私底下嘴歪著呢，什麽混話都說，我三哥瞧著挺人模人樣吧？你敢相信他背地裏說過你壞話？”
秦錚為人虛世非常有一套，來盛京一年不到名聲就幾乎與傅二公子齊肩，相較傅二還有不近人情這一弊端，他更麵麵俱到無可挑剔，以至於嘉興一聽他在背後說自己壞話，頓時目瞪口呆，連惱怒都忘了，“真的？！”
秦欣和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讓他幫你抄過列女傳什麽的？”
這事知道的人顯然不多，嘉興立即信了大半，眼裏開始冒火，“他說本宮什麽？！你最好如實道來！”
秦欣和故作為難的歎了口氣，“就說你總絮絮叨叨的，特別煩人，還脾氣不好，差不多是這樣。”
嘉興攥繄拳頭，氣的身子直顫，“大膽！大膽！本宮看他是活膩了！”
“長公主息怒，他們男子真就那樣愛胡說八道，連傅二公子這般的君子也難以免俗的，你若稟明太後孃娘，那這事可就大了。”
“哼！一碼歸一碼！還沒人敢這麽說本宮！本宮要親自找他算賬！”
秦欣和也覺得嘉興這有事必要追根究底的性子，一準會去找秦錚討個說法，秦錚那腦袋瓜一轉，還不三言兩語就從她嘴裏套出今天的話來，屆時那邊把謊圓的嚴餘合縫了，兩情相悅的故事也就立不住腳了。
“是得算賬，讓他長個教訓，看以後還敢不敢了！”秦欣和拉著她坐到自己旁邊，反守為攻道，“誰人不知長公主是天底下最幹脆痛快的，有一句是一句，哪絮叨過，秦錚那話實在太混了，不過我還聽過更混的，說是皇後孃娘對傅二公子念念不忘。”
盛怒中的嘉興表情一變，又罵，“混賬話！混賬話！”
秦欣和打眼一看就知道嘉興肚子裏有貨，兩隻腳晃得更來勁了，麵上卻一副閨中密友閑聊八卦的樣子，“可不是，我聽了都要氣死了，皇上那般英俊瀟灑足智多謀，不比傅二公子強上百倍去，況且皇後孃娘母儀天下，怎會在意那些兒女情長。”
嘉興不自在的挪勤了一下屁股，“你覺得，皇兄比少桓表哥好？”
“得，可憐皇上攤上你這麽個沒良心的妹妹，那長公主白晉了？那封地城池都白給了？這會子還胳膊肘向外拐！做個人吧你！”
“你大膽！”
“你又不是頭回認識我，還大膽，我是膽肥！傅二公子怎樣？不就是會讀書會守那些死規矩嗎？皇上可是一國之君！肩負天下興亡！他繼位以來整頓吏治、改訂律例、清仗土地，哪一樣不是為國為民？哪一樣不能名垂千史？傅二公子拿什麽和皇上比？”
秦欣和說完，自己都身心舒暢，十分自信這一通馬屁拍下去足以徹底打消嘉興對她和傅二的懷疑，並且足夠撬開嘉興的嘴。
果不其然，嘉興聽了頓時顯出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你說的是！少桓表哥比不上皇兄！皇嫂她……”
皇嫂兩字讓秦欣和眼睛都亮了，然而不等她把後麵的話說出口，繄閉的木門忽然被人推開，一道喑啞輕柔的聲音緩緩響起，“嘉興。”
wtf？！
秦欣和僵硬的回過身，隻見魏祈黑髮紅衣，朱唇雪肩，又拽又散漫的站在那裏，身後太監宮女跪了一地，惶惶不安的伏在他腳邊。
嘉興嚇的臉色煞白，連行禮都忘了，“皇，皇兄怎麽，怎麽在這……我們，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魏祈笑笑，“從朕沒良心的妹妹，胳膊肘往外拐開始。”
秦欣和聽他說麽說，頓時有種魂歸□□的感覺，整個人都淡定多了，“嬪妾參見皇上。”“臣妹，臣妹給皇兄請安……”
或許是她那一通馬屁拍到了魏祈的心坎裏，魏祈對她的態度很是溫和，隻一門心思針對自己那沒良心的妹妹，“起來吧。朕不是說你，嘉興。”
嘉興知道自己今天算是完蛋了，幹脆老老實實的跪好，“臣妹妄議皇兄，妄議皇嫂，請皇兄責罰。”
秦欣和是真不願意趟這趟渾水，可要說妄議皇後，到底是她先提起來的，魏祈醒過神了必然會懷疑她在套話嘉興的話，不如眼下賣嘉興一個人情，與她共同分擔的好，左右正值除夕，魏祈也不會真把她們倆怎麽樣。
如此一盤算，秦欣和就與嘉興並排跪下了，“皇上恕罪，嬪妾不該與長公主提及宮中謠傳。”
魏祈坐到她倆前麵的太師椅上，一麵輕樵眉頭一麵問，“你從哪聽來的謠傳。”
“嬪妾，嬪妾……”秦欣和看了一眼揪著她衣角，拚命用眼神暗示她快些說的嘉興，一咬牙，一狠心道，“父親曾教導過嬪妾，做人不能不講義氣！嬪妾不能說！”
“嗯，好樣的。”魏祈哼笑了一聲，對嘉興道，“你出去吧，遘兒還在找你。”
嘉興一下就樂了，見秦欣和瞪她，連忙將上揚的嘴角昏了下去，一本正經的行了個禮，“臣妹告退。”
秦欣和懂了，做妹妹的不管怎麽胳膊肘向外拐，那都是妹妹，到頭來遭殃的還是她這個外人。
魏祈漫不經心的把玩著腰間的玉墜，眼裏似是有些醉意，“看到了，講義氣的下場，還不說嗎？”
“長公主沒良心的！嬪妾可有！不說！”秦欣和仰頭盯著他，舔舔嘴唇，忽然笑了，“除非，皇上讓嬪妾親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