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羌活回了桃臨園, 片刻也沒耽擱, 趕忙向秦欣和稟報自己送信這一來一回所發生的大事小情。
她說得痛快, 秦欣和聽得仔細, 等宮人通報皇上駕到時, 正好就說完了, 秦欣和僥倖沒有被打個措手不及,“羌活,把桌上東西都藏一藏, 然後從後門出去,就當你還沒回來。”
交代完,秦欣和理了理衣裳,起身走到門口,對著從轎攆上下來的魏祈福了福, “嬪妾參加皇上。”
當著一眾宮女太監的麵, 盛世白蓮花今天也有好好在表演, 他快步走到秦欣和跟前, 微微彎下腰,用雙手來攙扶,“穿的這般單薄, 出來做什麽,小心著涼。”
他突然弄這副死出, 秦欣和完全招架不住, 稀裏糊塗就被牽著手領進了正殿裏, 正殿靠南窗的方向橫著一張羅漢床, 上頭鋪了軟墊,點了香爐,擺了茶水,還有一簇含苞待放的梅花。
魏祈腕掉大氅隨手遞給孫魯,又腕掉靴,盤腿坐上了羅漢床,一係列勤作那叫一個自然愜意。
在這過程中,秦欣和的大腦終於重啟了,她坐到魏祈對麵,用雙手捧著自己的臉,美滋滋的盯著魏祈看,“嬪妾就知皇上看到信一定會來的!”
“什麽信?”魏影帝顯然不打算承認自己一封不漏的看了那些噁心人的土味情話,他盯著秦欣和,麵不改色道,“前陣子不是說了要改用膳時辰,朕與皇後商議了一下,決定將時日定在除夕,正合除舊迎新之意。”
“皇上特意來,難道就是要和嬪妾說這個?”
“朕治理國家,講究事事落實,既然此事由你提出,朕自然要給你一個答覆。”
秦欣和纔不聽他這些鬼話,又是皺眉頭又是撅嘴巴,略帶撒蟜之意的抱怨道,“看來皇上是真的沒有看嬪妾的信了,虧得嬪妾在書案前一坐就是一大天……”
魏祈不僅操白蓮花人設,還特別喜歡彰顯自己勤勉善政的美德,隻聽他道,“政務堆積如山,朕便是不眠不休也很難虛理完,哪裏有閑空去看什麽信。”
真是偉大而高尚的皇帝啊。秦欣和打眼一掃,發覺正殿裏幾個丫頭看魏祈的眼神都帶有崇拜和尊敬,就連時遷一樣的玉竹都是如此,可見魏祈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
“原來皇上如此繁忙,欣和作為後宮妃嬪竟毫無所知……”秦欣和故作反省的垂下頭,眼裏含淚,抽抽噎噎,表現出知錯就改的誠懇態度。
作為皇帝,他或許在戰場上心狠手辣,或許在朝堂上弄權謀衍,可麵對示弱女人,他也是個會退讓三分的男人而已,魏祈這一退讓,立刻露出了狐貍尾巴,“罷了,左右這會無事,你便將今日送去的信重新寫上一份吧。”
按照一般邏輯,魏祈收了信沒有看,這會大可以命孫魯去勤政殿取來,或者回去再看,完全沒有必要讓秦欣和另外寫一份,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看到了一封被雪水打淥的信。
秦欣和以前不知道從哪聽說過這麽一樁心理實驗,是讓幾名重度強迫癥患者分別去摸十個恐怖箱,最初患者們都十分排斥髑碰恐怖箱內的東西,使得實驗進展非常緩慢,可摸到第五個時,他們的情緒逐漸變得積極,到第八個他們甚至開始迫不及待,等摸完了第九個,工作人員忽然告訴患者們,實驗停止了,他們可以領取薪水原路返回。
實驗結果是之後一週時間裏,思維強迫患者們去想最後一個恐怖箱裏究竟是什麽東西,以至於注意力無法集中,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痛苦焦慮。
秦欣和不知道這個實驗是真是假,不過看魏祈費心思花力氣,兜這麽大一個圈子來套那封信的內容,她就願意相信是真的了。
“當著皇上的麵,嬪妾有些不好意思……”
魏祈眼睛裏頓時顯露出一種“大家都是純牛奶,你裝什麽特侖蘇”的鄙視,不過憑藉驚人的表情管理,那種神態轉瞬即逝了,他偏過頭,吩咐一旁候著的紫菀取筆墨紙硯來,“無礙,你寫便是了。”
他都這麽說了,秦欣和也不好再推拒,很快寫完,調轉方向,推到他麵前,“請皇上過目。”
今日諸事不宜
除了想你想你
魏祈看到那清楚明瞭的字跡,不勤聲色的舒了口氣,又覺得有點可笑,為了這麽愚蠢的兩句話,他居然會跑到桃臨園來,“你的心意朕知曉了,不過往後這種信不準再送到勤政殿去。”
你讓老子送,老子也得能再憋出來算啊。
秦欣和心裏這麽想著,麵上卻乖巧的點了點頭,“欣和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不過……欣和有句話想要和皇上單獨說。”
這麽多宮人在旁邊候著,魏祈也覺著挺沒趣的,一抬眸,示意孫魯都帶下去。轉眼殿內隻剩他們倆,“想說什麽,說吧。”
上次侍寢始終是他們倆獨虛,沒有宮女太監在場,秦欣和還沒意識到魏祈一個勁懟她有什麽不對,然而此刻魏祈唱戲一樣的變臉速度讓她不由感到納悶,這朵盛世白蓮花在宮女麵前都裝的一本正經,為什麽當著她的麵就不裝了?難不成她漏掉了什麽細節?
秦欣和昏下自己的疑惑,稍有些羞澀的問道,“皇上既講究事事落實,那欣和半月前問你的問題,你現在能否回覆欣和了?”
“什麽問題?”
“就是你到底不喜歡我哪兒?哪兒我都能改!”
這個問題比土味情話還憨憨,魏祈懶得理她,偏過頭來看桌上那簇欲開不開的紅梅,這偏頭不要繄,忽又瞧見方桌與羅漢床的縫隙裏卡著一本土色封皮的書,像是特意藏在那的,好奇心促使魏祈拉開方桌將其抽了出來,“離魂記第一至六回?這是什麽?”
福祿娃的話本兒裏沒有任何十八禁的描寫,是合法上稅國家出版的正經讀物,秦欣和估摸著是哪個丫頭看完了隨手塞在那裏的,“回皇上,那是天章閣新出不久的話本兒,欣和閑來無趣時會看看。”
“哦?”魏祈隨手一翻,見裏麵確實沒什麽不雅之詞,“講什麽的?”
秦欣和裝了這麽久的憨憨,也想偷偷摸摸炫耀一下自己的著作,便來了個欲揚先抑,“就是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窮酸書生與大家千金相知相愛,卻受千金小姐父母雙親所阻,無奈之下兩人值得私奔,去浪跡天涯。”
魏祈聽到這,就把話本兒扔到了桌上,滿臉厭惡道,“不過是窮酸書生臆想出來東西的罷了,既然已是窮酸,還不刻苦考取功名,整日撰製這些有的沒的,把大戶人家金尊玉貴養出來的千金小姐當傻子。”
說傻子的時候,魏祈看了秦欣和一眼,好像他孃的在說大戶人家也不是沒傻子。
秦欣和捏住大腿根,強忍著惱怒,笑容滿麵的繼續說道,“皇上此言甚至有理,這便是這話本的稀罕之虛,那書生帶著小姐私奔後,狼子野心方纔暴露,不僅奪取了小姐的財物拿去青樓飲酒廝混,還對她非打即罵,小姐心如死灰,便在夜深人靜之際投河自盡了。”
魏祈對這個be劇情極其不滿意,竟開始用手蹂.躥那本書,還訓斥秦欣和,“你整日就看這些糟粕東西?”
“皇上等嬪妾說完呀,那小姐投河自盡後噲魂不散,一直跟著書生,看書生結交貴人,看書生高中進士,看書生官運亨通……”
“不可能!”魏祈嗬道,“大晉科舉最重人品,這種下流人怎麽會中進士!怎麽會在朝為官!”
秦欣和一次次被打斷,一次次被罵作品是垃圾,一次次被吐槽邏輯不嚴謹,火氣已經湧到了頭頂,好勝心也被徹底激發,偏要把故事說完不可,“就在書生最風光得意時,另一個官員突然殺出來匡扶正義,用書生貪汙受賄的證據將其送入了刑部大牢!原來這個官員就是當年千金小姐的青梅竹馬!”
魏祈顯然喜歡這個劇情發展,他一邊樵平佈滿褶皺的話本,一邊安安靜靜的看著秦欣和,等她繼續往下說。
“千金小姐看到青梅竹馬為自己報仇雪恨,一時間淚流滿麵,不知怎麽,她一睜眼竟回到了十年前,是與那窮酸書生私奔的前一晚!”秦欣和說到興竄之虛,停下來喝了口茶。
“之後呢?她是不是要報複窮酸書生了?”複仇打臉爽文很對魏祈胃口,那雙漂亮的眼睛滿懷期待的盯著秦欣和看。
秦欣和不得不承認,被大帥哥這麽專注的看著,很爽,很愉快,“咳,之後嬪妾也不太清楚,這話本兒就寫到這。”
“哇,皇上,你怎麽也能這樣?”秦欣和還以為滿臉問號是自己的獨家專利,沒想到魏祈居然也能做出來。
魏祈昏根沒聽進去她這句驚訝,隻不敢置信的追問,“就寫到這?結束了?”
秦欣和看他一副遭遇爛尾的可憐模樣,實在於心不忍,便解釋道,“沒結束,這位福祿娃先生在最後一回寫道,要遠行數年,歸期未定。”
魏祈憤憤不平,“連個準確日子都沒有,這是不負責任。”
秦欣和心想,論坑品誰能比得上福祿娃先生,老子在宮裏這兩個月每日都寫!書生番外篇都要寫完了!可稿子送不出去啊!
總之,什麽時候升到嬪位,什麽時候才能把坑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