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從仁明殿裏出來，正好碰到太後身邊的人來傳話，稱太後尚在齋戒禮佛，特準許她們無需去請安。
秦欣和雖然很想見太後一麵打探打探情況，但她早上起來到現在滴水未進，又渴又餓又冷的，實在沒力氣往慈寧殿走了。
費勁吃奶的力氣回到桃臨園，秦欣和再也撐不住，直接倒在了正殿的軟塌上，那軟榻前燒著炭爐，暖意融融的烘著，讓她僵硬的四肢一點點緩和下來。
小丁香看她辛苦，連忙端過來熱茶。
秦欣和把茶杯捧在手裏，一口接著一口的喝光了那帶著一絲甜味和清香的碧螺春，頓時感覺舒服許多，“終於活過來了，肚子好餓哦，快傳早膳吧！”
高明一臉為難的說道，“主子……昨日是新貴入宮，皇上才準許各宮夜宴，擱平時是一日兩餐，早膳辰正，晚膳末正……”
一天隻有兩頓飯，辰正是上午八點整，末正是下午兩點整。
每日都得十點多才睡覺的秦欣和攥緊拳頭，深吸了口氣，盡量冷靜理智的問，“那餓了怎麽辦？”
高明這次回話完全沒有攛掇她的意思，純粹陳述事實，“嬪位以上有自己的小廚房，尚食局會派廚娘過來整日的候著，主子想吃什麽讓人到司供司取回來做就是了，不過每個月的份例就那麽多，取完就沒有了。”
難怪！
難怪後宮總有寵妃明明已經富得流油，小日子過的非常滋潤了，還恃強淩弱去克扣小透明的生活物資，在資本積累的道路上，誰不想多吃多占啊。
“可我是問你，現在餓了怎麽辦？”
“……”
秦欣和看他低頭沉默，不知怎麽的就鼻子一酸，差點讓眼淚掉下來，“這也太無情了，太無情了……連糕點果子什麽的也沒有嗎？！”
“這個，按照美人的份例，每日有八兩黑棗，八兩應季的果子，還有四兩蜂蜜，主子若想要，奴才這便取去。”
秦欣和活活被氣笑了。
所謂八兩果子是多少，秦府後花園的梨樹趕上好時候，結出來的梨一個就有一斤重，難道她還要特意去司供司取半個梨回來嗎？
“算了算了，那我想吃能用銀子買嗎？咱不差錢！”
“倒是能讓人出宮去買，不過出宮得有腰牌，一般腰牌隻有六尚負責采購的女官才有。”
“不一般的呢？嬪位？受寵？”
高明點點頭，秦欣和差點一口老血嗆死自己。
狗皇帝到底是怎麽當的領導！這規章製度不是在逼著人爭寵嗎！活該他後院起火永無寧日！
紫菀見秦欣和氣的臉通紅，趕忙用手輕撫她的背，柔聲細語的安慰道，“主子沒事的，早膳和晚膳我會分別留一些出來，左右現在外頭愈發冷了，放著也不會壞，你若想吃，拿到炭火上熱一熱便是了。”
“欸……其實我少吃一頓也不礙事，主要是羌活玉竹還有雙兒萍兒她們，這年歲正長身體的時候，冷點累點都不要緊，要填不飽肚子，將來長的跟個地墩似的可怎麽辦。”秦欣和想到剛剛在路上碰到的幾名宮女，一個個看相貌是成年了，身量卻又瘦又小，甚至不及十三四歲的小丁香，倒是怪可憐的。
辰正，早膳準時送到了，樣樣疏疏的擺滿了一大桌，看著豐盛精致，實際上也沒多少，至於宮女太監的吃食是走經濟實惠的路子，饅頭稀粥小鹹菜，每樣都是按份例送來的，倒也夠吃。
紫菀高明服侍著秦欣和用早膳，小丁香和羌活就去配殿跟玉竹等三個宮女一同用早膳了。
“這饅頭好硬啊，粥也是涼的。”羌活到底年紀小，跟著秦欣和錦衣玉食慣了，冷不丁換了地方有些難以適應，小丁香受過苦，還好一些。
雙兒夾槍帶棒道，“饅頭都是昨晚上做出來的，粥也是一大早熬好的，放著夠放涼了，何況還得送到咱桃臨園來，有的吃就知足吧，往後硬饅頭都未必有。”
昨天就是雙兒在背地裏說秦欣和，今天又這麽陰陽怪氣，仿佛料定了秦欣和往後必然落魄到飯都吃不上，小丁香一下子就起了火，“你怎麽說話呢！”
雙兒是三個宮女裏年歲最大的，也比小丁香和羌活大，素日裏脾氣就衝，眼下，她既怕紫菀這個大丫鬟來指使人，又怕這兩個小的也騎在她們腦袋頂上作威作福，便想著要給兩個小的一點厲害瞧瞧，給自己和萍兒玉竹壯壯膽立立威，她們三個宮裏長大的，總不能讓小門小戶出來的丫鬟欺負了，因此也不怵小丁香，“你好大的聲音，難不成是我說錯了什麽？”
萍兒也道，“就是，大家都是服侍主子的，有些人卻在這裝嬌貴，又是饅頭硬又是粥涼的，敢情你是主子了？”
小丁香一聽扯上羌活，就更氣不打一處來，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作勢要和萍兒理論。
羌活連忙拉扯她，“別鬧別鬧，是我不好，讓小姐聽見了該罵人了。”
羌活急切中脫口而出的小姐又點了炸.藥桶，雙兒哼了一聲道，“喊小姐給誰聽呢，入宮了那便是皇上的妃嬪，哪還來的小姐！”
小丁香平生第一次恨自己嘴笨，“你少陰陽怪氣，分明是你自己多想！羌活她小時候身體不好，我們夫人體恤，在家裏從來不讓她吃冷的東西，一時不習慣又何錯之有！你又何苦那麽擠兌她！”
“我不過實話實話！何時擠兌她了！”
“你睜眼說瞎話！”
“你少血口噴人！”
房蓋都要被她們掀開了，秦欣和再裝聽不見就有點過份，她歎了口氣，看了一眼紫菀，又看了一眼高明，感覺這倆人都很難勝任和事佬，“罷了，去看看怎麽回事。”
三人走到配殿時，小丁香和雙兒互相扯著衣裳，眼看著就要打起來了，秦欣和雙腳錯開，兩手握拳，中氣十足的嗬道，“停！！！”
“……”
“都給我坐下！”
雙兒和萍兒回過神來連忙要往地上跪，小丁香一手一個把她倆扯起來，“主子讓你們坐下呢。”
看五個丫頭都老實了，秦欣和逐漸平靜下來，她將麵前的飯桌當成是公司裏的會議桌，踢了把凳子到老板的位置上，也一本正經的坐下，並讓紫菀與高明也就坐，“好了，桃臨園全體職工到齊，雙兒，你說說怎麽回事。”
這是雙兒平生第一次坐在板凳上回主子的話，簡直渾身不自在，“奴婢……奴婢……”
“你說不出來，看來你理虧，小丁香你說。”
小丁香想到昨晚秦欣和特意交代要跟三個宮女好好相處，也理虧的不得了，低著頭不說話。
“行，你也有錯，羌活說吧。”
羌活是全天下最乖的，加上腦子聰明記憶力好，便一字不差的將剛剛發生的事學了一遍。
“所以饅頭和粥都是冷的？”秦欣和慢慢皺起眉，愈發覺得後宮製度有問題，她想到對妃嬪們愛答不理的冷美人皇後，大膽猜測這位後宮之主應該什麽事都不管，“拿來我嚐嚐。”
羌活起身給她盛了半碗粥，又掰了半個饅頭。
那饅頭，豈止是硬，秦欣和咬一口都掉渣子，咽下去都卡嗓子，至於稀粥，冷的似冰水，這還沒到天寒地凍的時候就這樣，“嘖，也不怪你抱怨，是太難吃了……紫菀，去把我帶進宮的佐料拿出來。”
紫菀道，“這就用嗎？”
秦欣和一邊歎氣一邊點頭，對著高明和三個宮女道，“本來想有機會給你們嚐嚐鮮的，可咱條件不允許，就當改善改善夥食吧，高明，你去正殿弄幾塊炭出來，放小爐子裏。”
“奴才這就去。”
高明動作很快，不一會就弄好了小炭爐，秦欣和把從家裏帶進來的鐵絲網放在上麵，又把饅頭切成了片，撒上一些鹽、辣椒麵、孜然，用炭火一點點烘烤著，很快白麵饅頭染上了淡淡的焦黃色，“這種隔夜的饅頭，烤著吃就好吃了。”
高明聞著味道，有些不解的問，“原來也烤過饅頭，卻沒這香味，主子在上頭都放了什麽？奴才瞧著有些像是小茴香，又比小茴香更小些。”
秦欣和抓了一小把到他手上，“這是孜然，南洋那邊才有的，說是吃了會上癮還有毒性，所以晉朝不允許商隊帶回來，不過隻當佐料根本沒事，南洋那些人不會吃，用鹽炒了往嘴裏放，有好就怪了。”
雙兒舔了舔嘴唇，有些忐忑的問，“那主子是怎麽弄到的啊？”
“我大伯父家可是有煙陽城裏最大的商隊，弄點佐料還不容易，可惜沒有肉啊，烤肉會更香。”秦欣和把烤好的饅頭片夾起來，放到盤子裏，笑眯眯的遞到守在自己身後的丫頭們手裏，“拿去一起吃吧。”
“多謝主子！”
秦欣和看著她們，不禁感慨自己，明明已經認同了這個世界的階級製度，打定主意想要融入其中，可仍然是抗拒不了養崽的快樂。
這就是女人身體裏自帶的母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