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秦欣和醜時回屋睡下的,按理不日上三竿不會起,可她有心事,一覺很不安穩,辰時剛到就醒了,守夜的丫鬟紫菀聽到動靜,趕忙起身去倒了杯水,瞧秦欣和喝完了還舔唇咂嘴的,便笑嘻嘻的問道,“姐可還要?”


  “不了,嗯……你派個人去伯錚少爺院裏問問他起沒起。”


  紫苑點點頭,拿著茶杯退了出去,不一會的功夫就來回稟,“真是巧了,羌活剛走到夾道裏就碰到伯錚少爺往後院來,是有事要找姐商議,現下已經在外廳等著了。”


  秦欣和一愣,邊係中衣的帶子邊問,“那我爹呢?什麽時候走的?”


  “姐忘了,大人今兒個休沐呀,這會應該正睡著呢,夫人也沒起。”


  嗯?那秦錚不該知道她要進宮的事啊,為什麽大清早的來?不會又有什麽壞消息吧?

  秦欣和急迫的想知道堂哥來意,速速梳洗後便跑到了外廳,跨門檻的時候還絆了一踉蹌,把端坐在那的秦錚給嚇了一跳,手裏端著的茶杯好懸送出去,“你就不能穩當一點嗎……”


  “還我,你這時候來幹嘛?”


  “對,昨晚你走之後沒多久,我和少桓兄就碰到了宸王世子,雖國喪以過三月有餘,可以操辦喜宴了,但世子畢竟是皇親國戚,總要低調一些的好,世孫的抓周禮就隻關起門來在府裏辦一辦。”


  “重點重點。”


  “急什麽,這正要呢,重點就是世子知道三日後科舉放榜,便也叫我和少桓兄今兒一同到宸王府上吃個喜氣,討個吉利,世子夫人還讓我給你帶了張邀貼,昨回來的太晚沒來得及和你,幸而這會也趕趟,趕緊去裝扮裝扮。”


  秦錚剛入盛京沒幾個月,春闈前還是藉藉無名的,這才多少時日,他不僅結交了萬般貴重的傅二公子,還能到宸王府去吃喜宴,不由覺得神氣自得,秦欣和卻因著太後的籌劃,未免多想一些,“那你是沾了傅禮的光,為什麽也讓我去?”


  秦錚道,“又不好好話,可知你也是沾了人家的光。”


  “我沾他光?”


  “算塞翁失馬吧,昨個世子夫人見少桓兄麵色不好,就問其緣由,少桓兄大抵是被你氣糊塗了,竟直接同世子夫人你是如何諷刺於他,世子夫人不惱便罷了,還好一通的笑,笑過立馬下了邀貼給我。”


  宸王家的世子夫人是傅禮的表姐,想看表弟熱鬧倒也在情理之中,“這樣啊,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秦欣和歎了口氣,把外廳裏候著的丫鬟們揮退到院裏,將那糟心事通通與堂哥聽,話罷又解道,“我還以為宸王那邊得了太後的信兒,這會起就要給我們秦家體麵了。”


  秦錚怔在那,久久才回過神,“……照這麽,倒也可能,先帝剛登基時有許多受景仁帝蔭庇的世家對他頗有微詞,認為先帝並非景仁帝血脈,繼承大統乃名不正言不順,這些世家在盛京根深蒂固,先帝卻是初來乍到,他的改革與變法皆被內閣所阻,為了盡快打破這種窘境,先帝先是封傅閣老為鄭國公,賜蕭閣老享用太廟,隨後又讓公主嫁入鄭國公府,把蕭閣老的嫡孫女指為太子妃,一番下來,才成就了如今局勢。”


  “那,太後是把先帝現成的套…計策直接拿來用了?”


  “皇家心思,難以揣測,不好就斷定。”


  秦欣和心裏其實非常清楚,自己進宮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即便她能想辦法逃避,秦家也避不開謀劃落空的太後一怒,她不能對不起疼她一場的秦家,也不願雙親兄長陪著她愁眉喪臉,緩了緩,笑道,“哎,隻皇家一句話,叫我們這般驚惶地揣測,算了算了,所謂目光放遠,萬事皆悲,不如過好當下!紫菀!吃飯!”

  後麵兩句秦欣和是喊出來的,那叫一個中氣十足,半點沒有躁鬱哽塞之感,秦錚見妹如此,稍稍安心了些,但又怕她是硬撐,回頭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會難過,便想帶她出去玩耍一番,正好有由頭在,“當下,宸王世孫的抓周禮還去嗎?”


  “要去呀,宸王府的邀貼,我瘋了不成?”


  宸王雖為景仁帝血脈,但出身卑賤,生母乃後宮裏一名的司月女官,母家毫無背景可言,且他本人資愚鈍,每日隻顧著吃喝享樂,這才逃過了宣統帝對血親兄弟的殘害,宸王自詡忍辱負重,委頓於盛京十餘年,其世子卻私下裏投靠了彼時還是平涼王的永昌帝,在“賢魏之亂”中與永昌帝裏應外合,使得藩軍進京當晚城門大開,兵不血刃的殺入皇宮。


  這樣萬分合時宜的做法保住了宸王府的安富尊榮,如今在偌大的盛京城,這些個皇親國戚裏,除了和皇上同根同生的幾位王爺公主,就屬宸王世子尊貴了,世子夫人下的邀貼,秦欣和就是腿斷了也要爬去。


  吃過早膳又梳妝打扮,到權貴家做客梳洗打扮不能像平時一般隨意,光是最基本的程序就要沐浴、通發、塗脂、焚香,再整個妝容、發型、穿搭、暗藏心機的佩飾,一番下來,沒有一兩個時辰是搞不定的,不然秦錚怎會大早上匆匆趕來。


  收拾妥當後,隻剩半條命的秦欣和領著丫鬟丁香從夾道出去,在側門外上了馬車,簾子一放下,騎馬跟在旁邊的秦錚就聽裏麵吵鬧,“哎呀,姐不能這麽靠著,這件短襖蹭了會起絲的,毛躁就沒法穿了!”


  “我隻靠一會會兒。”


  “一會會兒也不行,這料子忒貴——”


  “好吧好吧,我起來……”


  秦錚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懂得勤儉持家了。”


  他聲音不大不,剛好秦欣和能聽到,於是摟起窗上的簾子,瞪了外頭一眼,“這腕上戴著對鐲,腰上纏著禁步,本就活像套了一副能叮當作響的枷鎖,即便鞋底子平平的,想快些走也是做夢,現在衣裳又嬌氣,倚不能倚靠不能靠,出趟門真是要累死人,你還取笑我!”


  秦錚心知她這是累的一時難過,在和自己這個當哥的撒嬌,便哄道,“我怎麽會取笑你,你可是我蓋了章的親妹妹。”


  兩人雖為堂兄妹,但有位置形狀極其相似的胎記,王英蓮與宋氏嫂子就戲言秦欣和是秦錚蓋了章的親妹妹,後來這話成了煙陽秦家人常掛在嘴邊的玩笑,直至秦欣和長大,需要避諱了才漸漸沒人再,秦錚舊事重提,讓秦欣和懷念起在煙陽的日子,立即忘卻了身心疲憊,興衝衝道,“眼看著就要放榜了,三哥是能攀蟾折桂的,肯定要回煙陽去光宗耀祖!”


  “你想同我一起回去?”


  “是啊是啊,就是這個意思。”她頓了頓,忽然趴在窗框上裝可憐,“以後有沒有機會還未可知……”


  秦欣和年方十四,在這盛京城裏不算極為出挑的模樣,可那張甜淨白嫩的圓臉實在討喜極了,她就是不賣慘秦錚都難以拒絕,何況這次是真慘,“我自然是樂意帶你回去,可得先問過叔父嬸母才行,所以今日去宸王府你要好好表現,千萬別出什麽岔子。”


  “一言為定!”


  秦錚五歲熟詩書,七歲通文墨,十二歲中舉人,如今十八剛及冠,卻以是第二次參加春闈,不敢一準狀元,金殿傳臚是十拿九穩,秦欣和對他充滿信心,想著再過幾日就能回煙陽,便不覺得疲累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