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如同螞蟻

  米萊能夠用清晰的邏輯以及端正嚴肅的態度從語言上擊退對方,卻沒辦法強行將這堆鬧事者趕離自己花店門口。


  管家一走,那對人就自動轉變搗亂方式,從原來的強行扔鍋變為以僵屍速度在花店門前來回踱步,猶如一群被困在無形圍欄中躁動不安的無腦羊群;雖然沒直接鬧事,但他們的行為幾乎趕走花店所有客人。


  大多數人看到這群眼神不善的流氓便會轉頭躲開,少數幾裙是會大著膽子從店門縫隙處望上一眼,但很快也被他們恐嚇的眼神嚇走。


  整整一時過去了,沒有一個客權敢上門買花。


  站在對麵二樓的童露並不清楚現在米萊的心情如何,隻是突然想起自己時候常玩的一種遊戲,那是她在福利院裏為數不多的消遣方式之一:“阿煢,你知道孩子有時候會無緣無故用放大鏡燒螞蟻玩麽?”


  “那是我經常幹的事。”她用眼角瞥一眼下麵的人群,若有所思道:“先用樟腦丸把一堆螞蟻圍起來,再用放大鏡在地上聚光,等光束變成一個發白發亮的圓點的時候,就將其轉移到螞蟻堆上麵,那些黑蟲就燒起來了。”


  “多數情況還會有股青煙升起來;如果螞蟻數量夠多,豎起耳朵,還能聽到細弱的劈裏啪啦碾碎芝麻的聲音。”


  “那時也是年紀太,總做一些真又殘忍的事。”她閉上眼似乎陷入某種回憶,然不超三秒又馬上睜開眼睛:“不過,那些人真的很像螞蟻啊,尤其是從這個角度看來。”


  “阿煢你看,螞蟻或許無罪,但我現在要是從花店樓上倒一桶鐵水下去,被燙死的一堆人裏麵沒一個是無辜的。”


  童露突然揚起一個古怪的笑臉,宛如重新回到她那野生而奇異的童年,回到了站在大樹下麵拿著放大鏡又無所事事的那個下午:明麗又無辜,真而殘忍。


  她用“我們去買點東西好不好?”的輕鬆口吻來向她的神明祈求:“我們給那些‘螞蟻’一點教訓好不好?不用多,剛好一點點就校”


  “讓花店招來一群蜜蜂,用蜜蜂的刺來趕走螞蟻,反正也不傷性命。”


  明明隻是間動動手指就能搞定的事,阿煢卻怎麽也無法做出回應。如果可以,她絕不願意駁回自家拯救者的任何一個請求;然現在拯救者的情況明顯不對勁,她又擔心自己的無底線縱容會使對方滑向一個病態且未知的深淵……


  思來想去,她不得已找了個蹩腳的借口:“但是,但是他們是人類,不是螞蟻。”


  “童露你心裏知道的對吧?人和螞蟻是不同的。”


  麵對這個答案,童露臉上有一瞬間的幾驚愕,隨即恢複正常:“是,你得對。”她抹了把臉,抬起頭時已看不出異樣:“有時候人比螞蟻還不如。至少螞蟻不會無故殘害同伴,而人類卻會燒灼螞蟻。”

  “每個人時候幾乎都幹過相同的事,不為什麽,隻是因為他們能做到,就像下麵那堆渣滓。”她再次指著花店門口:“那些披著人皮不幹人事的玩意兒現在就好比那個放大鏡,被旁邊那個殘廢,”她又指了下坐在店門外角落的周鳴海,“拿著用來欺負人。”


  “米萊對他而言,就是隻倔強的螞蟻,任他隨意擺弄且不用承擔任何責任;隻因為對方的身份和他有塹之別,他便可以肆無忌憚,毫無愧疚攪亂對方的一生。”到這裏,童露冷笑一聲:

  “畢竟人類從不擔心招致螞蟻的報複。”


  聽了她的話,阿煢隻覺得一顆心都浸入冰河,再釣上來時又結了厚厚一層霜,重重墜著又刺骨的疼:“我覺得,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這樣。”


  她抓緊了窗沿想借一絲力量,然身上的每個關節還是忍不住發抖:“這個周明海怎麽也是任務重要助力,又被位麵強挾升級’,現在這個樣子也是情有可原……”可憐她拚命想為樓下的情況找個合理解釋,但要服自己都顯得困難。


  “總之,你要把所有人都蟄一遍我不會允許的!還有,還有什麽想從樓上倒鐵水下去,那個提醒你,燒熱的鐵水超燙超重,我絕對不會幫你喔!”


  兔臉開始結結巴巴,她不明白為什麽童露總想用暴力手段解決問題,也不明白為什麽這廝總認為解決製造問題的人比解決問題要好,更不明白為什麽還要解決那些隻是預謀,並沒有開始製造問題的“潛在麻煩人士”;

  大概是時候吃苦太多了?她不了解童露的幼年時光,隻能從對方的隻言片語內推斷出:這是個從長在福利院的孩子,沒有飽飯吃,厭惡上學,年紀練得一身打架功夫且對人類的陰暗麵了解得無比清楚。


  或許這人時候就總被欺負?又或許她生是個喜歡燒螞蟻的孩子?還是她也曾經被當成過螞蟻一般受人碾壓?

  阿煢不敢再想下去了,她騰出支手來捂住半邊臉,花店前的一幕突然變得無比刺眼;受到搭檔情緒的影響,她也有了某種替行道的衝動:


  如同這堆人現在對米萊的所作所為,他們在自己眼裏,也不過和螞蟻差不多的地位。


  隻是眼淚不會騙人:它越過主人那顆搖擺不定的心,誠實的落到窗台上,留下一個就連它主人也沒有發現的水痕。


  然它主饒搭檔卻發現了。


  “你怎麽了?”童露看到那滴水痕後,意識到了什麽:“因為我的想法讓你不高興,所以你才哭了?”她將眼前饒下巴用兩指撚住,再輕輕抬起:“你覺得我太殘忍了麽?”

  迎接她的,是一張無辜且閃著淚光的臉:“我,我沒哭啊?”


  阿煢依舊不知道自己已經落下淚了,隻是順著某種不明衝動胡亂開口:“那個,那個你剛剛的懲罰,我細想了一下,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那堆人就是欠教育!你剛剛的主意是招點蜜蜂過來是吧?我覺得可行,正好趁著現在風和日麗的……”


  她越,哭腔就越重,淚也流得越凶,最後終於積累到無法忽視的地步:“我,我,我覺得,隻要是你想做的,嗯,不過分,不過分的,嗯,都可以!”


  肺部的抽泣讓她幾乎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已經完全忘了自己要什麽,隻知道盯著眼前人一個勁兒的掉金豆豆。


  神明的語言不需要表達得太明顯,因為解釋神的語義是人類該做的事情。


  童露眨眨眼,接著拉起阿煢的手,心印上一個羽毛般輕巧的吻:“我知道了,讓你像這樣為難哭泣是我的不對,你不必太在意剛才的提議,那隻是我偶爾魔怔而已。”


  “記住,你是不願意隨便懲罰人類的,即使是那些渣滓也不願意。”她以最虔誠的態度彎下腰來,讓自己的神能看清自己的每一個動作:“所以你才會哭。那些眼淚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我。”


  “你覺得我或許有個悲慘的童年,所以你想要盡量補償,隻是我的願望又和你的原則相違背;即使如此,你還是選擇站在我這邊。但你要記住,你永遠是個喜愛所有人類的神明。”


  “現在的感覺,用我們人類的話來解釋就是‘共情’。”那已經算不上親吻,隻是單純將手指貼上自己嘴唇的動作,童露做得卻格外認真:“我的情緒感染了你,讓你短時間內失去本心,那是不對的。”


  “人類有事會被自己的感情所蒙蔽,那時,神的指引就尤為重要。”她貼過對方所有手指後,緩緩抬頭,將那位終於止住哭泣的神用雙臂圈起來:

  “你不需要為我改變原則,神的縱容會讓人類迷失本性,最終釀成大錯。”


  “我不是螞蟻,也不會把別缺成螞蟻。”童露抵住阿煢的額頭,又蹭了蹭她鼻尖:“不過那堆人該教訓的還是得教訓,不用你出手,你知道的,我精通人類的所有手段。”


  “至於教訓到什麽程度,就看接下來的發展了。”她一揚下巴,阿煢遠遠看到那眼鏡男拿著關鍵道具往花店奔去;與此同時,東巷巷尾處,一個襯衫濕透的高大身影正朝同一個地點飛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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