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心病心藥 上
三人忙回到船上,各自安寢。雲篆輾轉難眠,後半夜隻見秋陰散去,有淡淡的月光漫窗而過,又聽得船下濤聲嗚咽。他心裏悸動不安,諸多心事,如同大江在心海翻湧。
古硯聽他翻來覆去,道:“你又睡不著了嗎?”
雲篆雙臂襯在腦後,道:“空山新雨後,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他歎口氣,又道,“忽然感覺心中異常疲憊。”
古硯打個哈欠,道:“你心事太重了。家中有再多的事情,也還用不著你來憂心。早點睡吧。”
雲篆道:“留雲莊風光無限,可是外人怎能知道我們的不易。五年前,那場禍事,你也記憶猶新吧,飛狐峪大舉來襲,留雲莊差點就一夕覆滅了。”
古硯迷迷糊糊地回答道:“我怎麽會不記得,陳二叔跟著老爺出了門。那飛狐寨的寨主也著實厲害,連連攻破了留雲莊的三道大堂。”
雲篆道:“是啊,那年我才十五歲,咱們兩個人聯手才基本能和那寨主打個平手。最後眼看要攻破風雲堂,連紫毫哥哥都驚動了。他強扶病體出場壓陣,一眼道破那寨主刀法中的破綻,我們才勉強勝了半招。雖勝了,可飛狐峪幾十人馬,還是要強攻。幸虧危急時刻,有個高人出手相助,他身材不高,也挺瘦弱的,但是武功真高,身法也靈活,真是人不可貌相。他不過隻用了十餘招就一刀刺中那寨主的胸口,這才打退飛狐峪。對了,你還記得那個高人嗎?他穿著夜行衣,怕別人看見他的麵貌。我後來在淩雲閣看書,覺得那人的武功倒像是……”
卻聽到古硯微微打鼾,已經睡熟了。雲篆隻得躺在床上,自言自語:“倒像是和我們雲家的功夫有些相似。”見船外月已西斜,這才裹住被子閉目睡去。
第二一早,船老大便拔錨起航,順江行到安慶,停在宜城渡口。雲篆將近亮的時候,才朦朦朧朧地睡著,此刻正兀自酣眠。青螺一早就醒來了,眼見碼頭一條大路通向一座大城,城牆巍峨,城外向西有幾戶農家掩映在一片桐樹林中,清晨炊煙,雄雞啼鳴。
古硯起來,見青螺獨立著看著船外景色,道:“下過雨,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青螺道:“是啊。雨後的風光更有韻味。”
陳墨也已經起來,問古硯道:“公子還沒起床嗎?”
古硯道:“他又失眠了,聽著流水聲,睡不著覺,這不早上喊著腦仁疼,此刻還沒起來。”
陳墨道:“他這樣嬌慣,還敢一到晚嚷著去闖蕩江湖。”
古硯道:“這次出門一路顛簸,他又睡不慣船,回去就能好好休息幾了。”
青螺道:“《素問》有言,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腎藏誌。雲公子無眠,大約是心神不定,待他起來,我替他把脈行針,再每服一丸王保心丹,調理一個月,定有好轉。”
正著,雲篆出來,睡眼惺忪道:“這是到了哪裏?”
古硯道:“到了安慶。”
雲篆見眾人都已經起床了,道:“我們往城裏去吃點東西吧,昨晚青螺姑娘定沒有吃好。”回艙梳洗換裝一番,當下雲篆、青螺、古硯、陳墨下了船,往城裏打聽了最好的酒家,乃是一處名叫“鶯啼別院”的客棧。
那鶯啼別院,是處徽派建築,靠湖而築,白牆黛瓦。精工巧匠將那梁、簷、廊、楣都雕琢地玲瓏別致,兩牆翹起,如同馬頭。眾人走進院子,隻見四麵房屋圍成一個井,井下方青磚鋪地,一口敞口的大缸盛滿了水,缸中浮著兩片蓮葉,一朵荷花出水而綻。
擇了一張桌子坐定,青螺為雲篆把脈,道:“雲公子,你脈象不穩,十分急促,但隱隱地又有些細脈,陰虛發熱,多思勞損,所以難眠。回去我用銀針幫你針刺內關穴、三陰交穴、太衝穴,我再為你製作王保心丹,每臨睡前用燈芯竹葉湯服下一丸,吃上一個月會有好轉,隻是你也切記不要過度思慮,保重自己。我剛才路過一家藥鋪,這個時候大約開了門。我去買一些藥材回來。”著便起身出門,雲篆忙讓古硯陪她去付錢。
那店裏的二剛起床,道:“幾位客官真是早啊,店剛開了門,還沒營業。”
雲篆道:“有些什麽,我們隨便吃點。”
二跑去後廚,看看道:“爐上蒸了柳葉餃,還有餛飩,您看可以嗎?”
雲篆道:“先煮四碗餛飩,這個是賞你的。”
那二接了二兩銀子的賞錢,歡喜地地下去看看買菜的回來沒有,一出門忽然被一人撞翻在地。二站起身來,破口叫道:“走路不長眼睛嗎?”
雲篆一見,慌忙低下頭,原來那人手裏拿著一根鐵杖,鬥笠的麵紗遮住麵容,正是昨晚在長草中看見的向東疾行的人,沒想到又在此處遇見。
那人一腳又踹翻二,鐵杖指住道:“這裏可是住了一位道長。”
二瑟瑟地以手撐地,後退幾步,道:“有一位,有一位,在樓上。”
那人推門走了進來,見正堂坐著雲篆和陳墨,一個是年輕公子,一個是中年侍從,並不理會,沿著木梯上了樓。樓上聽得門板破裂之聲,緊接著便是叫罵的聲音,並著桌椅茶壺碎了一地的聲音,想來是那人闖入房間,先是被住客怒罵,住客後被擊倒。忽然聽見一聲開門,一個聲音緩緩道來,“你終於來了。”
那聲音中氣十足,雖然是輕輕地話,但是字正腔圓,隔著一層樓傳入雲篆耳朵,聽得十分真切,仿佛那人就在自己耳邊話,震得耳朵嗡嗡直響。陳墨牽起雲篆,道:“別做聲,是非之地,先離開再。”
雲篆跟著陳墨往門外行去,回頭從井看見樓上一個身著道袍的人,幾縷白須眯著眼話:“你終於修成了絕脈重手。”
那人笑一聲道:“多虧了半無道長的指點。道長放心,我也定會按照約定為你辦三件事。”
陳墨拉著雲篆跑開,遠遠看見青螺和古硯提了幾包藥材,忙道:“買些幹糧,速速回船上去。”
雲篆問道:“那是什麽人?”
陳墨作為管家,保護好主人是第一要務,道:“聽他們走路和話,武功實在太高,尤其那個住在樓上的道長,已臻化境。他們正邪難辨,要是真動起手來,我們隻怕不堪一擊。趕緊回去吧。”
當下幾人隻得買了一些幹糧熟食,回了船,大船繼續航行。青螺從包袱中找了藥刀出來,將買來的人參、當歸、生地、柏子仁、酸棗仁、冬、麥冬、丹參、玄參、遠誌、茯苓、桔梗等切碎炒幹,研磨成粉。雲篆見了有趣,湊在一旁,仔細地看,不時地拿起嗅嗅聞聞,見那生地樣子黑黢黢的,但是味道聞起來倒是有些甜甜的,張嘴咬下一塊咀嚼。
青螺忙搶過來,笑道:“是藥三分毒,怎可混嚐。”
雲篆見她一笑如柳堤微翠,春花初綻,也笑道:“有你在,哪裏就毒死了我。”
青螺白他一眼,另拿出一壇子蜂蜜,雲篆伸指一蘸,見那蜂蜜黃澄澄的,猶如琥珀泛著光,將手指放在嘴裏一吮,道:“真甜。”
青螺將蜂蜜倒在鍋中,鍋下點火,先武後文,一番熬煉,再將蜂蜜倒在藥粉中,搓成龍眼大的丸子,便製成了王保心丹,同燈芯草和竹葉包成兩包,一並交給古硯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