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6、撒錢之旅
本來張惠想著,無非就是長途跋涉,見一個人,用這身官皮嚇唬他一下,然後就可以回來永享富貴,也沒什麽難的,而且相當劃算。
不對,這已經不是劃算的事兒了,這簡直就是造福三代的大運氣啊。
要是非說有點難的,那就是路途迢迢了。的確是遠,從南地到西方之地邊陲,數萬裏,中途需度過三十幾個關口,中間光是水陸轉化就得有七八次,絕對是遠在天邊。
但沒關係啊,一想到回來之後用倉庫堆都堆不下的金子,一切也就一點都不難了。
所謂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張惠覺得,他現在就是個有心之人。
哼著小曲,騎著高頭大馬,張惠歡快的行走於城外官道之上。這條道他走過很多次,以前當痞子的時候,沒少被人追攆,遇到爭地盤兒之類的事兒,動輒鬧出人命,他膽小便會在約戰的提前一天逃竄,走的每次都是這條官道,因為這條官道上總有達官顯貴經過,尋常痞子不敢隨便放肆。
那時候,他看見路上的行人,都是人家騎著馬,或者乘著轎子,要多羨慕有多羨慕。
再往次了點看,便是那些行腳商人,他當時也羨慕的不行。總覺得人家口袋裏至少有個百八十兩周轉,若是搶來,夠自己一輩子活的了。
但他沒搶,還是因為不敢。若報了官兒,據說就這種事兒抱了官兒,至少得有五十兩銀子才能熟出來,那白花花的銀子,瞅著都打眼兒,他到哪弄去。
更何況,即便有銀子,他也沒親朋好友去熟。
然而現在呢,嗬嗬,他隨便一看,就身邊那頂轎子裏坐的穿金戴銀的小婦人,怎麽著,這是哪家大戶的妾室啊,撩撥撩撥?
張惠動念,從腰間錢袋摸出一塊足斤兩的金錠,抬手就順轎子的偏窗扔了進去。那婦人被砸個正著,便慘呼了一聲。
剛想罵哪個不長眼的,撩開簾子一看,卻是個穿著最上等布料,騎著她這輩子見都沒見過的大馬的小爺。
這小爺打我幹嘛。
婦人如是作想,但伸手摸到了那塊把額頭都砸破的東西時,她愣住了。
還是那句話,打眼兒啊。
婦人便覺得,這小爺不會是相中奴家了吧?
一個媚眼拋過去,張惠的身子便抖了幾抖,有股火,沒頭沒落兒的亂竄。
雖然這婦人被金子砸破了額頭,但那淺淺的血痕,咋看咋讓他獸性大發,不過最後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他覺得此類貨色已經配不上他,他要的是處子,且還得是有名兒的,比如龍骨城南區最近新開了一家花樓,當家的姑娘便是個雛兒,且賣藝不賣身。
什麽叫不賣身,那是金子沒到位,張惠想著,回去以後我非把她辦嘍。
然而事實上呢,人家就是不賣身。錢和權相比,後者永遠比前者更具說服力,張惠有花不完的金子,但他卻沒有一丁點的全力,敗壞著良心欺負欺負百姓是他的極限,要是敢跟王侯子弟麵前嘚瑟,保不齊的鋃鐺入獄,財產盡數充公。
便是在這種差距之下,人家那花旦也不曾為權勢所傾,她就是喜歡唱戲給人聽,談曲子給人聽,要的是懂她的聽客,而不是聽琴的時候上下瞟著她滿身的嫖客。
當然了,這些張惠都不知道,他也沒接觸過那麽高等的階段。不曉得有一種人天生便擁有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氣質,那女子便是,據說從她出現至今,多少王侯子弟苦苦追求,人家也沒說主動巴結一回。
人和人的差距便在於此,有的生於淤泥卻清蓮不妖,有的生於蓮台,卻汙濁不堪。
張惠呢,他屬於生於汙濁,一直汙濁,裏裏外外都是汙濁,這便沒救了……
閑話少提,且說他一路上紅光滿麵,見到些美妙女子便拋扔金銀,見到些行腳商客便停下來與人攀談,談來談去談的並不是話,而是錢。
因為他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就那麽過了兩個時辰,一路上怎麽著也得白扔了萬兩黃金,但無所謂,他不在乎,有的是啊,在乎那一點幹什麽呢。
夜晚來臨,天色黑沉下去,張惠卻琢磨著要不要繼續趕路。
這絕不是他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是他覺得眼前這家驛站有點破啊,不符合他大富豪的身份。
呀,這裏麵亂糟糟的,什麽人都有,你瞧瞧那摳腳丫子的粗鄙漢子,再瞧瞧那幾個不知道被人包下的正自搔首弄姿的庸脂俗粉,還有那邊,那個帶著孫女的老農,這都是些什麽人啊,身份也太卑微了。
他們有錢嗎?
張惠在如此作想的時候還如此自問。
嗬嗬,他們沒有,怕不隻是沒有,見都沒見過大爺袋子裏萬分之一的錢財吧!
鄙視的瞅了一眼端酒送菜的跑堂,張惠來了能耐,“你,就你,來來來。”
“這位爺有啥吩咐。”跑堂過了正常的工作時間,滿心的不樂意,雖嘴上的叫法沒啥問題,但語氣著實不好聽。
“咋跟爺說話呢,掌嘴!”張惠把眼睛一豎,臉一橫,作勢便要發怒。
他發怒,但他不動手打人,這也不是他文明,而是他覺得以他現在的身份,打人都不能親自動手,否則太掉價了。
“你咋那麽狂呢,你說掌嘴就掌嘴啊,憑啥?”這跑堂年歲不大,脾氣也挺臭。
張惠就不樂意了,什麽東西,也敢跟老子叫喊?
“來來來,叫你掌櫃的出來。”張惠把腿往條子凳上一放,吼道。
“出去了。”跑堂厭惡的抽他一眼,又道:“你要吃飯,就趕緊點,你要住店,就趕緊訂,你要是找茬,信不信小爺抽你丫的。”
臥槽!
張惠騰的站了起來,我說這小子怎麽如此放肆,原來是掌櫃的出去了就不好好幹活是吧,當然了,這還是次要的,他竟敢跟大爺這般對話,是腦袋讓驢子踢後,又被門扇夾扁扁了麽?
眼看著張鶴站起來,那小跑堂也不甘示弱,擼胳膊挽袖子,當場就擺出一個架勢來。
架勢擺的好看,下端紮實,上端也帶著那麽一點兒靈動的勁兒,看起來像是練過。
張鶴慫了,真動手他倒也未必打不過這小孩牙子,就算練過,他憑多年的街頭鬥毆經驗,也是有取勝之道。
但他不能打啊,打輸都不用說了,就算打成平手,他著臉也丟大發了。
吧唧。
當場就是一張千兩金票排在了桌子上,張惠麵帶得意環目四顧,道:“諸位,這小跑堂的該是幼年死了爹娘,沒人管沒人教,我張爺仁義,今天看不過眼去了,覺得小孩兒不教以後就廢了,長大那就是人渣啊。這兒,有一千兩黃金的金票,安泰錢莊的,南地通兌,誰幫我教教他怎麽尊敬長輩,誰就拿了這錢。”
張惠是以前是街頭地痞,這幾句話說的倒是挺有一種江湖範兒的,接下來他就等著屋裏這幫人擠破腦袋搶金票了。
據他分析,眾人會一起動手爭先恐後的搶奪金票,搶之不到,便會率先對那小跑堂動手,意圖先打了人,然後再過來領賞,這叫貨到付款。
不過他預想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不是沒人搶金票,而是沒人敢動。
因為不知何時,張惠的背後就突然占了一個人,此人是個中年男子,小跑堂見了便喊上一聲掌櫃的。
哦,是掌櫃的回來了。
看這意思還是個玄修,有點頭疼,好漢不吃眼前虧。
“你是掌櫃的啊,怎麽管教的跑堂,罵我,還要打我,我是來吃飯住店的,不是來受氣的。”張惠倒也聰明,知道打不過人家,但他也能通過掌櫃的一些事情分析出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個玄修,在這亂世當中正是大展手腳的時機,但他卻躲在這裏開間小驛站,來來往往賺上幾個銅板,要麽就是鬱鬱不得誌心灰意冷,要麽就是還有啥毛病,總之,這人絕對是淡出江湖的那一類,隱忍力極強,輕易是不會動手的。
他在說書先生那裏聽到的故事都是這樣的,每次跟那幫小孩牙子混在一起去偷聽,被發現之後那說書老先生還都會說一句自己也是這類人,不屑於對他動手。
想來可能真是。這人應該也是。
然而事情的發展再次與他展望的有所不同,那掌櫃的沒說啥,笑了笑,然後給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直接把他從堂中間扇出了大門外,起來的時候感覺眼珠子都要冒出來了,嘴裏鹹鹹的,甜甜的,一口老血合著幾顆門牙,那滋味,別提多帶感了。
“你敢打我?”張惠色厲內茬,說話間便又掏出一張金票,這次是萬兩的。
“信不信我雇人把你們都殺了?玄修了不起啊?”他又怒吼,吼到一半聲音漸漸轉小,幾乎就是嘎巴嘴兒的狀態了。
因為那掌櫃的又看了他一眼,順帶,還捏了幾下拳頭,嘎嘣嘎嘣的,可清脆著呢。
“行,你們給我記著,有朝一日,你張爺不拆了這小墳包,張爺跟你姓!”張惠指著驛站在心裏吼道。
然而正在這時,又是幾條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且這次,刀光晃眼,雪白雪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