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一碗參湯
“有,當然有。”不知怎地,朱佲便又恢複了那副讓人生厭的陰測測的模樣。
說著,他緩緩抽出了放置於案席上的禦龍劍。
據說此劍乃是青玄子打造,而後送與朱佲,乃為一柄神器。楚尋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出鞘的禦龍劍,不得不說,的確是配得上神器之稱。
劍如遊龍,不是形似,而是長劍出鞘的那一瞬間,便自行衍生出一種龍遊九天的氣勢。
而後,朱佲驟然握緊劍柄,那種氣勢便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蟄伏於劍身之中,仿佛隨時聽候調遣。
楚尋知道,這聽候調遣的“龍”,便是此劍的鋒芒所在,也就是禦龍的本質。
不過,細看之下,那青光閃爍的劍身之上,一尺半的位置,卻是有一個極其細微的小豁口。
“速度很快,而且不止是速度快。”朱佲將長劍回歸鞘中,繼續回答起楚尋剛才的問題。
“你的意思,劍身上留下的缺口是拜那刺客所賜?”楚尋問道,他知道朱佲肯定不是要跟他顯擺禦龍劍,而是要給他看那道缺口。
點了點頭,朱佲又陰慘慘的笑道:“你猜,他是用什麽損壞本宮禦龍劍的?”
楚尋可沒興趣和朱佲陰陽怪氣的猜來猜去,隻要知道是這刺客也是當日那人就夠了。因為他必須確定,如此大敵到底還在不在龍骨城中。
沒搭理朱佲,楚尋轉身便欲離去。然而朱佲接下來的話,卻是讓楚尋不由止步轉身,愕然相向。
“他用的是指甲,輕輕一碰。”
用指甲輕輕一碰,便能將神器禦龍劍碰出豁口?
這得是什麽樣的實力,即便大掌櫃,估計也做不到吧!
“嗬,很吃驚是吧,不過本宮卻很高興能夠遇到這樣的對手,和你比起來,顯然更能讓本宮提起興趣。”
原來是這麽回事,說實話剛才楚尋還挺奇怪,為何朱佲竟然回答了他的問題,原來是在這等著呢。
這一次是真的不準備糾纏下去了,楚尋直接轉身出了中軍大帳,準備打道回府。
然而朱佲還不消停,營帳中再度傳來他的聲音:“你別以為賭約就算完了,拿下辰王之後,你我單獨比試一場,刀劍無眼,生死不論!”
“有時間,你還是多想想內鬼到底是誰吧。”楚尋寒聲作答,旋即徹底離去。
對於朱佲最後一句,實際上楚尋也曾想過,眼下他們二人將要進行合作,最後不管能否擒殺辰王,那場賭約肯定都無法作數了。但就這麽不了了之,卻又有些不甘心,既然朱佲如此說了,也好,那就拿下辰王之後,不牽扯到算計,不牽扯到兵力,公公平平的對上一場,輸贏,靠實力而論!
回到本陣時已經是後夜,楚尋並沒有休息,抓緊時間將諸多事宜安排下去,畢竟明天就要發動決戰,時間緊迫,且一丁點疏漏都不能存在。
與之同時,朱佲也在緊鑼密鼓的策劃著,待得一切安排妥當,天色已然大亮。
這一次他與楚尋見麵,雖然表現的陰陽怪氣很是膚淺刁鑽,但卻並不代表他的胸腹之中已無謀略,營中有內奸,他比誰都清楚,是以早在很久之前,他便開始了暗中觀察,也可以保證,今天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絕不是內奸。
將案席上的地圖推開,朱佲扭了扭脖頸,這段時間來他也很是疲累。說實話,如果有丁點辦法,他都不會選擇與楚尋合作。
同理,他相信楚尋也是這種心態。
但現在他們都沒有單獨終結這場戰爭的把握,說把握都不恰當,應該說楚尋拿下辰王,朱佲攻破龍骨城的機會,都不超過三層。
出於種種原因考慮,他們必須合作,賭約固然重要,但卻不是定死的東西,爭高下怎麽爭都可以,但辰王這裏,卻必須要速戰速決。
因為神秘勢力的冰山一角已經浮出水麵,一個擁有不弱於大掌櫃和青霄皇的強者,此人第二次露麵,說明他,或者他們,已經不甘於蟄伏,很快就會有所動作。所以這裏乃至於整個天下的形勢,拖得越久,變數也就越大。
正準備伏在案席上小憩一會兒,帳外卻突然響起了腳步之聲,朱佲眉宇微鬆,他知道是妹妹熙公主來。
且說熙公主自從來到營地之後,表現的始終很是安分,朱佲最開始所擔心的事情一件也沒有發生,而且最近這位向來嬌慣的妹妹好像還性情大變,開始體貼懂事,越發淑珍起來。
這讓朱佲很是高興,原來的妹妹行徑惡劣,聲譽極其敗壞,說是影響皇庭體麵都不為過。但現在,朱佲卻不擔心了。
“皇妹,又給為兄準備了什麽佳肴啊?”不等人影進賬,朱佲便輕笑開口。父皇嚴苛,他也就在這個妹妹麵前,能夠展露出一個常人該有的情緒。
不得不說,人人都有苦衷,縱光鮮如皇子朱佲,心裏的某個角落,也是有著難以舒懷的堵塞。
“哥,我今天給你燉了烏雞人參湯,你嚐嚐好不好喝。”銀鈴般的聲音響起,隨後朱熙親自端著托盤蓮移入內。
托盤上乘著一口砂鍋,幾碟小菜,還有一壺燒酒。說實話,這並不是皇子的用膳規格,但此刻在朱佲眼裏,卻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誘人,和著那聲本該是“皇兄”的“哥哥”,他仿佛感受到了他內心深處很渴望的那種生活。
“又是烏雞人參湯?讓我來嚐嚐,和前幾天相比,熙兒有沒有進步。”朱佲笑著,也將稱呼從皇妹換成了熙兒。
人生在世,特別是朱佲和朱熙這種皇家子嗣,很多時候束縛住他們感情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規矩。便如同這皇兄皇妹和哥哥熙兒,從同樣的人嘴裏喊出來,蘊含的感情卻大不相同。
“自然會有進步,若無進步,哥哥隻管挖苦熙兒便是。”朱熙展顏一笑,動手為朱佲斟酒。
“哈哈,說得好像我多刻薄一樣。”朱佲笑著抓過酒杯,仰首而盡。
“哥,我聽說你們要發動總攻了。”朱熙邊為朱佲舀湯,邊隨意問道。
朱佲聞言臉色一沉,語氣也略冷了幾分,道:“哪個狗奴才和你說的,本宮明令禁止的吩咐過,在總攻發動之前,這件事不可讓任何人知道!”
“連我也不行嘛……”朱熙似乎很是委屈,原本歡喜的神情,立刻低落下來。
“熙兒莫急。”朱佲也感覺簡直剛才有點過激,便柔聲解釋道:“這和你沒有關係,為兄生氣的地方,在於他們違背了我的命令,並非是針對於你,即便把你換成父皇,我也會感到氣憤。”
“哦……”朱熙嘟了嘟嘴,旋即將湯呈到朱佲麵前,道:“沒事啦,哥,你喝湯。”
“好,讓我來嚐嚐熙兒的手藝有沒有進步。”朱佲見妹妹轉好,心裏便也跟著暢快起來,接過湯碗,也不顧燙嘴,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那副模樣,若有旁人在場,肯定會大吃一驚。世人印象中舉止有度,風度翩翩的大皇子,竟然也有這幅吃相?
他們當然不會明白,朱佲喝的已經不是烏雞人參湯,而是兄妹之間最純粹的感情。
有朱熙陪著,朱佲的心情也就不那麽凝重了,大戰在即,來自家人的陪伴便顯得格外美好。於是朱佲便多喝了幾杯,也可能是近日來久戰辰王未能取得成就,身心早已疲憊,不多時,他便感覺困倦難當,在朱熙的輕聲輕語中,睡了過去。
“哥,你說為什麽非要打仗呢。”
朱佲無有回應。
“哥,你說辰王,罪就那麽大嘛,他也沒威脅到父皇的地位呀。”
朱佲依舊無有回應。
“哥,你覺得朱誠怎麽樣,我不想讓他死在這場戰爭之中。”
漸漸地,朱熙的話題開始變了意味,開始越來越頻繁的涉及到辰王等敏感稱呼,到得最後,朱熙見朱佲始終沒有回應,便有稍稍提高聲調說了幾句,直到確定朱佲絕對不會醒來,這才起身離去。
離去隻是暫時的,不出半刻,她便又趕了回來。與子同來的還有一名兵卒,此人生的白麵瘦臉,身形也很勻稱,稱得上俊美男子。
兵卒的手中端著托盤,托盤上乘著幾樣醒酒的小菜,看來應該是負責膳食的廚子兵。
由於朱佲和朱熙每次單獨相處時都會說些正常兄妹之間才有的話,所以朱佲早就吩咐過護衛,在朱熙來後,他們便稍微遠離營帳一些。畢竟,身為皇子,不能讓自己太過感性的一麵暴露出來,否則對皇庭威嚴,會是一種很不好的影響。
今天自然也是,護衛們見得朱熙再度回返,便又刻意遠離了營帳許多。
不知為何,那端著托盤的廚子兵臉上便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而這不易察覺,自然也隱瞞了朱熙。
很快,兩人進的營帳,朱熙再度輕喚兩聲,朱佲仍舊無有任何回應。
“快,本宮不是玄修,打不開皇兄的須彌戒,兵符就在須彌戒中,你取來便是。”
“好!”廚子兵將托盤隨便一放,興奮至極的走上前去,探手搭上朱佲中指須彌戒所在,手中閃過幾許光亮,一枚雕刻的如同老虎的事物,便出現在他手中。
赫然便是,能夠調動皇庭大軍的重中之重——虎符!
看著虎符,廚子兵似乎陷入了某種極度的亢奮當中,直到朱熙喊了好幾句,他才回過神來。
“小橙子,快把虎符給本宮。”朱熙臉色有些微變,低喝道。
原來,這廚子兵竟是辰王之子,朱誠!
“對對對,公主殿下,我能不能逃過這一劫,一切就看你的了!”朱誠趕緊將虎符遞上,沉聲說道。
“放心,我會用虎符調令大軍靜待兩日,在這期間你們一定要殺掉楚尋,而且離開南地,走的越遠越好。”朱熙說道。
朱誠重重點頭,旋即又指向朱佲,憂慮道:“萬一皇子殿下醒來……”
“無妨,藥力絕對精準,就算皇兄最近境界大漲,這特製的迷藥,也足以讓他睡上三天三夜。”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公主之恩,朱誠銘記於心,今生今世,身心將永遠隻屬於公主一人。”朱誠甜言蜜語間,大手已經向朱熙“要害”襲來。
“別,不能在這。”
“沒事,難道公主不覺得這樣才刺激麽。”
……
次日深夜,楚尋等人一切準備妥當,按照既定計劃,悄然向龍骨城摸去。
夜色中,楚尋抬頭望向黑沉沉的天空,不知怎地,那烏雲就好像縈繞在了他的心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