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辰王的布局
魏玉訶司職大內總管,身居要位數十年之久,早在朱易還是皇子之時便曾輔佐先皇,如今橫跨兩朝,資曆深厚,且為人非但心機了得,玄修境界亦是達到神海之境,可謂為青霄皇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除卻對外開戰,曆來朝中有重大事宜,無論青霄皇還是先皇,都會率先想到魏總管,他魏玉訶辦事,皇族放心。
前段時間青霄皇廣募煉藥異師,這件事便是魏玉訶親手操辦,時至今日,已然招募到冶器異師三千七百餘人,且這個數字仍在不斷擴大,若不是生了這檔子事兒,他現在該還在靈秀山,為皇庭督辦煉藥專場事宜。
昨夜亥時,萬籟俱寂鳥獸蟄伏,有信使突然趕至靈秀山,傳青霄皇口諭,令魏總管暫停手頭事務,先行回返處理楚尋之事。
至於口諭內容,卻是讓魏總管有些疑惑——客棧公子楚尋無視皇庭,魏卿當親往傳旨緝拿,若冥頑不靈,格殺勿論!
“殺掉客棧公子……這件事貌似有些魯莽,陛下持重,怎地如今卻一反常態。”魏總管目光幽邃,心中雖有疑慮,但也隻能想著見機行事,如果楚尋真的對皇庭威信視若無物,那將之鏟除也並非不是正確選擇,畢竟此子早晚會成為客棧掌舵人,若現在便放肆到那種程度,足可將其視為巨大潛在威脅處理。
魏總管的儀仗由百人組成,旌旗搖曳鑼鼓喧天,這倒不是他排場大,而是降下聖旨的必要過場。
遠處,某個山巒巔峰,數道人影靜靜站立,其中有一中年男人望向行進於峽穀內的儀仗隊,須臾,溫聲道:“穆公公,當日的口諭……”
“王爺放心,按您吩咐,一字不差。”身後,一名老邁太監躬身上前,獻媚說道。
他口中的王爺,姓朱名鐸。沒錯,辰王也來了!
當此時日,辰王怎會甘於寂寞,如能親眼看著楚尋死在自己謀劃之中,委實是人生一大樂事。
“穆公公做的好,南地早已為你準備好良田千頃奴婢百人,金銀珠寶更是無算,且你的替罪羊本王也已安排妥當,此間事了,你便可以前往南地頤養天年。”
“老奴謝過王爺大恩!”穆公公眉開眼笑噗通跪倒,當日給魏總管傳青霄皇口諭的便是此人,青霄皇有道口諭是真,但內容赫然卻是——客棧公子楚尋極有可能拒不受旨,魏卿當親往處理,無論如何務必將此子控製,但切記一點,禮遇萬不可少。
從按禮遇控製到當場誅殺,這其中的巨大的差異便是此人受辰王囑托親口篡改!
假傳皇帝口諭,這是欺君大罪,論罪當誅滅九族,按理說這等重罪,穆公公斷然是不敢輕犯的。但他如今已年過七旬,深居宮闈多年,一無不會討好逢迎,二沒有深沉心機,想要做大,終此一生怕也無望。
如此,倒不如豁出去搏上一把,辰王可是說了,此事辦成,餘生可保榮華富貴!
那可是榮華富貴呀,當年他不惜割掉命根子入宮為的是什麽,為的不就是這些麽,如今這麽多年過去,非但沒能混出人模狗樣,反而連子嗣都無法留下,當真是虧損太大。
雖然每次回鄉人人都對他尊敬有加,但穆公公豈能不懂,那都是表麵上的功夫事兒,背地裏指不定怎麽嘲笑著呢。
所以這個機會絕對不能錯過,更何況自己還見到了辰王挑選的替罪羊,那人生的本就與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再輔以易容術喬裝,簡直連親娘都分辨不出,更別提那些連見都沒怎麽見過自己的刑部官員了。
假傳口諭罪誅九族,這罪責沉重無比,但這過程,無非一句話的事兒而已,咬一咬牙,換來的可就是榮華富貴,這事兒,辦得!
辦得,且辦的漂亮,當晚魏總管壓根沒對穆公公起到丁點疑心!
“穆公公,你現在便可去了。”辰王微笑著,親自躬身扶起了穆公公。
“謝王爺大恩,謝王爺大恩呀!”穆公公激動無比,顫顫巍巍的直起身板,隻覺從今開始,他這腰,便再也不用彎著了。
他轉身便是離去,臉上帶著振奮和欣喜,心頭是“榮歸故裏”的幻想,雖命根子沒了,但咱們有銀子,說幾房漂亮媳婦,隻擺著看,那也叫養眼不是。
伺候皇宮貴族幾十年,吃了無數辛苦,流了無數汗水,自然也學得了無數的享受之法,還是那句話,咱有銀子,回鄉之後百人伺候,不是皇帝卻似土皇帝,咱也享享那高高在上的福。
兩刻鍾後,穆公公已行至山腳下,全然沉浸在美妙幻想中的他,壓根就沒注意到,身後始終尾隨著一道人影。
噗嗤……
銳物洞穿的聲音突然響起,穆公公隻覺後心一涼,下意識的低頭看去,隻見刀光明亮,陽光打在上麵無比刺眼。但此刻,他卻連痛的感覺都已經沒有,目光漸漸渙散,刀刃上的鮮血緩緩滴落,仿佛化成洪流,將他心裏的美妙焰火盡數淹沒。
須臾,辰王身邊多了一名護衛,護衛附耳低語幾句,辰王的臉上便露出了一抹風輕雲淡的微笑。
殺人滅口,這種事對於辰王來說,無異於吃飯喝水,再尋常不過。
“厚葬。”平靜開口,說完辰王袍袖拂動,頭也不回的向著赤鐵礦場方向去了。
在他身後,七八名護衛緊緊相隨,在他身側,一道仿佛被黑氣包裹的人影,亦是麵無表情。
……
距赤鐵礦場前方裏許,魏總管的儀仗隊忽然停住,是幾名護衛攔住了他們,聲稱前方為赤鐵礦場地界,就算青霄皇親臨,想要進去也得得到礦場主的準許。
魏總管先是眉頭大皺,片刻後轉為震怒,傳言果然不虛,這客棧的態度,委實太過狷狂!
“咱家十幾年沒有動過手,今日爾等算是撞著了,能死在玄陰之氣下,也算三生有幸!”魏總管的聲音陰冷無比,也不見他如何作勢,便有深寒之氣瞬間鋪展開來,所過之處,地麵頓時結冰,那幾名護衛更是連吭都沒能吭出一聲,直接便被凍成冰人。
隨後風起,碎成無數冰屑……
這一刻,連同長天真人在內,盡是臉色煞白,魏總管這殺人於無形的手段,不愧為神海大能!
“走罷。”魏總管將雙手縮進袍袖之中輕聲吩咐著,此刻的他,看似在閉目養神,但這轉瞬殺人的神通,卻是一抹鋒芒畢露。
早已埋伏在附近的陳雲看到這一幕,嘴角劃過一絲陰險笑容,幾名死士換來魏總管這神海大能的暴怒,值得!
原來,就連這幾名護衛都是辰王方麵的算計,李侍郎親自安排,讓人喬裝赤鐵礦場護衛,早就在此等候多時,這普普通通的一招,卻實為最精妙的布局。
先前派人故意誇大其詞,乃是為了擾亂魏總管心態,李侍郎不是傻子,豈能不知魏總管雖然脾性暴烈,但僅是添油加醋的說辭根本無法使其就範,那看似拙劣的手段,不過是大巧若拙的棋眼而已。
不得不說,辰王手下謀士眾多,連帶著他本人,都是擅長布局的心機深沉之輩。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而那東風也在辰王算計之中,隻要魏總管抵達赤鐵礦場,東風便會如期而至!
又是數刻時間之後,儀仗隊終於出現在赤鐵礦場大門之外,門前沒有護衛,隻有一個頭戴鬥笠的漢子正躺在搖椅上,就這樹蔭乘涼。
魏總管一直閉著的雙眼緩緩睜開,同時口中輕聲說道:“秦修羅,好久不見啊。”
聞言,漢子扯下鬥笠,咧嘴笑道:“魏玉訶,怎地十幾年過去,你還是這幅帶死不活的模樣?”
“何來帶死不活一說,老朽行將就木,倆條腿早就埋進土裏,眼下隻剩一口氣吊著,半死不活都是誇我。”也不知魏總管是不是真的不生氣,反正是看不出情緒的開了一句玩笑,他這次沒自稱“咱家”而是自稱“老朽”這是表明兩人現在各自代表著江湖身份,屬於敘舊。
“哈哈,你還挺有自知之明!”二掌櫃豪放大笑,繼而臉色刷的一沉,又道:“秦某聽聞,你此番前來是要捉拿我家公子?”
“本還想和你念叨念叨舊事,既然說到這裏,那咱家便也明說了吧,楚尋蔑視皇庭,今個無論如何也得跟咱家走上一遭了。”魏總管把玩著拇指上的碧綠扳指,並沒有看向二掌櫃。
“哦?若是秦某不應呢。”二掌櫃冷笑發問。
“那咱家也不介意鬆動鬆動筋骨。”魏總管回的果斷,無有絲毫拖泥帶水。
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兩位神海大能雖未動手,但各自間已有磅礴威壓散發開來,原本想要插些話語的長風真人,此刻竟是硬生生沒能說出話來。
正在這時,赤鐵礦場的大門吱呀開啟,一道少年身影緩步而出,他的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劍未出鞘,但卻有嗡鳴震顫,這是戰意,器魂感應主人心境而自主發出的戰意。
“魏總管,我已說過,不日當親自前往覲見陛下,怎地還幾次三番上門逼迫,前三個傳信使我留了他們性命,但在放走他們之時,我也是告知過了,再有不知好歹上門逼迫者,我當視為挑釁。”
楚尋脖頸微揚,言語不卑不亢,最後那句視為挑釁,更是說的擲地有聲。
“挑釁者,不管是誰,都要付出代價!”
伴隨著龍吟震響,又是幾字緩緩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