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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陰陽兩麵

  驛站客房中,楚尋端坐在床,雙手掐訣攤於胸前,口中呼吸平緩,似有韻律伴隨。


  這是開玄境的修習法門,初涉開玄之士每日早中晚最好都能演練一次,以此凝練修為鞏固玄氣,直至固玄境開啟。


  此法簡易,對天賦要求甚低,通常隻要不是傻子,便能順利修行。


  不過對於體脈來講,可就有上下之分了。


  尋常體脈,每日早中晚三次便是極限,若強行攝取玄氣,輕則經脈酸澀渾身無力,重則遭到反噬,被那玄氣傷害身體,修為不進反退。


  這是書籍記載十五歲骨骼初成才接觸煉玄氣的原因,也是許多人二十、甚至三十歲才能突破開玄的症結所在。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天生血脈異常,小小年紀就能承受得住玄氣衝擊。


  但這天下,總會有些寵兒的。


  比如鏡圓,又比如青玄子。


  關於鏡圓,楚尋對他的心思全放在冶器大比上,兩年後潛龍榜還很遙遠,而且靈溪中期也不是那麽好超越的存在。


  但想到青玄子,楚尋可就有些急迫了。


  說實話,他對自己能否在兩年後達到固玄境也沒有很大把握,況且據說此人還天生便蘊含一根道骨,再加上那名滿天下的道宗《道衍奧妙訣》作為輔弼,兩年後,此人也未必就不能成為靈溪強者。


  想到這裏,剛剛完成演練的楚尋再度入定,這是第九次,遠超旁人三倍!

  若在尋常,楚尋也不會如此拚命,雖然他知道自己體脈奇特強悍異常,但畢竟隻知道這些,這是一種什麽體脈,有何特征,有何缺點,還是一無所知。


  所以,平日裏隻是演練六輪而已。


  但眼下,他和青玄子已有性命之約,雖說楚尋並不是非要殺掉青玄子,但其中牽扯到自家勢力和道宗的厲害關係,絕對馬虎不得。


  換句話說,兩人走到這一步,性命已成小事。更重要的,乃是勢力紛爭,門戶榮譽。


  況且,還有太多雙眼睛盯著楚尋,等他出醜。


  往近了說,有剛得罪的周家和辰王。向遠了看,還有那神劍峰上的一直視自己為眼中釘的三掌櫃一脈……


  一輪,兩輪,三輪……九輪之後又進行三輪,直到經脈出現酸痛之感,楚尋這才停止修行。


  “十二輪,這是普通人四倍的演練量,但不知青玄子的體脈,能夠承受幾輪。”


  想了一會兒,楚尋也不再多想。盡人事聽天命,自己已經全力以赴,若青玄子每日能演練一百輪,那輸也就輸了。


  ……


  不知不覺間,雞鳴破曉,空中薄霧蒙蒙,似有細微雨絲灑落。


  楚尋等人吃過早飯一同去往比賽之地,雖然他的比賽應該是排在下午,但上午鏡圓會出場,所以楚尋要去。


  這倒不是他想研究鏡圓套路,而是出於對一個強大對手的尊重。


  時間尚早,街道上空空蕩蕩,幾人緩慢而行,有說有笑。


  忽而,一名騎衛快馬趕上眾人,見到楚尋後下馬見禮,雙手呈上一封書信。


  “楚公子,有人要在下將這書信給你。”那騎衛說完也不待楚尋反應,翻身上馬,便又去了。


  楚尋展開書信,但見字跡遒勁猶如龍騰,落款處大字有三——青霄皇。


  再看內容大致:選手鐵鑄不治而亡,周家為惡線索已斷,本皇雖欲嚴懲,但奈何無有口實,若賢侄有心,以貴勢力法則隨意行事即可。


  看罷,楚尋眉眼微沉,諸如此類信箋,十年來他沒少過目,都是青霄皇寫給大掌櫃的。


  最記憶猶新便是關於前西王朱昌一事,朱昌此人深諳權謀,又極擅蠱惑人心,昔年曾以神靈名義鼓動百姓,奴隸蒼生,妄圖惑亂天下。


  青霄皇有心除之,可西王封地之百姓卻很是信奉朱昌言論,頗有誓死捍衛之勢。青霄皇無奈,修書於大掌櫃,三日後,西王朱昌滿門被滅,人間消失。


  當時這件事對楚尋的觸動很大,他不明白為何明明屬於敵對關係的青霄皇卻能請動大掌櫃出手,也不明白大掌櫃為何要出手幫助青霄皇。


  但隨著年齡增加,他終於明白,青霄皇請的不是大掌櫃,而是道義。大掌櫃幫的也不是青霄皇,而是天下。


  如要比喻,青霄皇和大掌櫃,就是九州大陸的陰陽兩麵。


  青霄皇為陽,劍指蒼天,眾生仰視。他自信,自信除他之外,沒人能如他那般,山河社稷一肩擔之,卻能以民為扁。因此,他的秩序是法,為了蒼生黎民而運轉的法,若有人逆觸皇法屠戮天下,他必出手鎮壓。但前提,此人失民心,悖民意,為天下之病疾。


  雖為大局也有妥協,但青霄皇治下,國力日益強盛人皆能見。


  大掌櫃為陰,劍藏匣中,不露鋒芒。可他也自信,自信世間黑白一人能夠獨斷。因此,他的秩序是道義,從善惡是非中衍生出的道義,我不求斬盡天下諸惡,但你若是惡,又恰好在我有心懲惡時被我撞見,無論你是誰,在世人眼中是否是惡。那麽我說你是惡,你便是惡。我要你死,你就必須要死。因在我眼裏,你大限已至。


  雖霸道獨斷,但這數十年來,大掌櫃卻也從未錯殺一個好人。


  這便是九州大陸的陰陽兩麵。陽者,你有“病疾”,若不是病入膏肓,當有律法來治。陰者,若你大限將至,就算有回生妙藥,我也必要拘你魂魄。


  一陰一陽,相互抵觸,卻又相互輔弼。


  今天,周家就是這樣一個例子。


  在世人眼中,周家為冶器國手,十年來為青霄國輸送數也數不清的精良裝備,雖然這並不是青霄國強大的根本所在,但也間接促成青霄軍之所向披靡。


  但,世人看不見的是,周家以公徇私,利用手中職權謀取利益,今天是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選手,明天呢,日後呢,終有一天,他們的野心和齷齪會愈演愈烈。


  青霄皇給了用律法來“根治”他們的機會,但他們消除證據,掩埋真相,在人前依就道貌岸然的把自己偽裝成那個效忠於國家的冶器國手,已是無藥可救。


  所以,該大掌櫃出手了。


  當然,區區周家還不配大掌櫃出手,青霄皇也沒必要為了一個小小家族刻意安排罪名,於是便有了這封書信。


  不過楚尋心裏也很明白,周家隻是青霄皇檢驗自己的一個由頭。畢竟,若楚尋隻學到大掌櫃的獨斷強橫,卻沒學到大掌櫃的善惡有道,那麽他將來繼承勢力後必成天下大害。


  折上書信,楚尋笑了笑,身為大掌櫃的傳承之人,道義自然早就種在心間。


  雖為區區少年,但他的成長已能牽動天下大勢。若是青玄子知道自己要殺的是如此人物,不知他該如何做想……


  顧盼兮見楚尋兀自失笑,不知怎地便氣不打一處來,嫌惡道:“笑的這麽開心,青樓女子又給你來信了呀?哼,讓本姑娘猜猜,這信上的開頭必是什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思念之情何其切切’。哇,想想都令人作嘔。”


  一旁大胡子聽後砸了咂嘴,意味深長的道:“兄弟呀,不是我說你,青樓那種地方隻是玩玩而已,事後萬萬不能聯係,若是種下情根,那可就不妙了。”


  楚尋無奈,用力揉揉眉心,心說怎麽認識這麽兩個呆貨。


  ……


  來到比賽場後又等了一個多時辰,比賽方才開始。


  因為是對手是周路和朱誠,所以鏡圓這次隻冶出一柄碎玄高等兵刃,頗有殺雞不用宰牛刀的意味。


  比賽毫無看點的結束,鏡圓自然是以壓倒性優勢取勝。如果非要說出點看點來,那就是朱誠頻頻對辰王使眼色求助,但最後結局卻是辰王親自要求判定將這想要破壞規則的逆子驅逐出場,上演一出大義滅親的好戲。


  當然,所謂大義滅親,不過是辰王的心機而已。


  至於周路,他先前想過對鏡圓耍些陰險手段,也跟周洪德提過,但卻被怒斥一頓。


  周路揚了二怔不知死活,周洪德可是人老成精。鏡圓是什麽身份,佛宗首席弟子,下任扛鼎之人,其身份在某種程度上並不弱於當朝皇子。


  對這樣的人耍手段,周家承受的起麽。


  鏡圓在萬眾矚目中不出意外的鎖定了決賽名額,而他曾說過的一句話,也在此刻被大家所想起——決賽,等你。


  “眼下鏡圓已順利進入決賽,隻是不知那小子能否突圍。”


  “嗨,什麽叫能否?難道你認為他勝得過公孫宇?”


  “不好說,憑他一器十二魂,鹿死誰手還真未可知。”


  “說來也是,青玄子冶出的乃是半步聖器,但依舊毀在此子手中,可見他還是有一定實力的。”


  “管他呢,反正鏡圓肯定會奪魁,老子可在賭莊押了他三百兩銀子呢。”


  此人之言似乎提醒了許多同道中人,於是鏡圓奪冠的呼聲,再度此起彼伏。


  台上,麵對山呼海嘯,鏡圓直接無視,目光獨獨投向楚尋。


  台下,楚尋嘴角掛笑,雖未開口,但他眼神卻似再說——決賽,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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