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基

  鹿羽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全身上下的經脈靈海,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賺大發了!這變異的靈芝不僅修複了他原本殘破的經脈,甚至還將他的靈海擴寬了不止一倍。同時,一些細小又微妙的變化也在鹿羽剛剛被喚醒的身體裏持續發酵著,像沉睡了一個冬天的蠶蛹拚命的衝破原先保護它的外殼,迎接一個新的生命輪回。


  就在鹿羽暗自興奮的時候,言殊冷冷的潑了一瓢冷水道:“你如今擁有此番基礎作為修煉起點,如果日後不是大有作為,那便隻能證明是天資太過愚鈍暴殄天物了。”


  鹿羽心情大好,決定不和言殊計較,語氣輕快道:“借你吉言……誒,黑子……我如今方靈海築基,之前的結界我再不能學了……不如……你收我為徒?”說完眨巴著眼睛,亮晶晶的盯著言殊。


  言殊不假思索的回絕道:“不可能。”思索片刻又補了一句:“你叫我什麽?黑子?”


  鹿羽吃癟卻並不氣餒,若是言殊一口答應了他,他才會不習慣呢。他燦爛的笑著,甚至還帶著一點諂媚的改口道:“師傅——”


  言殊挑了挑眉,指了指河灘邊的樹林,暮色漸晚,需要生火了,既然他的小徒兒這麽迫不及待要認師傅,那麽他又怎好再三推脫呢?

  “想拜師啊,去,先砍些柴給為師生堆火。”


  待鹿羽抱著一大堆幹柴和砍刀回來的時候,言殊已經支好了帳篷。


  日頭偏西,散落最後的餘暉,輞川在此時顯露出它寧靜帶著些許溫柔的一麵,飛鳥歸家,兩岸猿聲啼。他們今晚的落腳點是一灘川間溪流匯聚而成的小湖泊,帳篷支在湖泊邊是為了遠離密林,防止變異後殘暴異常的野獸。


  然而,進入輞川的人都清楚,這裏最可怕的從來都不是什麽野獸,而是藏於黑暗深處的鬼魅和邪祟,以及輞川本身的吞噬與消化外來侵略者的屬性。因此,僅僅安營紮寨在溪邊空曠的河灘上是遠遠不夠的。


  鹿羽一心盤算著怎樣讓言殊答應收他為徒的事,於是一溜煙的跑到帳篷旁邊認真的生火,奈何溪邊水汽重,又沒有什麽火引子,鑽木取火半天還是不見絲毫火星。


  言殊踱著步湊過來,饒有趣味的盯著他道:“生火呢,小徒弟?”


  鹿羽“恩”了一聲,繼續和那兩塊木頭死磕。突然他反應過來,驚喜的跳起來:“黑子,你答應收我為徒啦?”


  言殊麵色又拉了下來,負手而立道:“你若是再敢稱我為黑子,就即刻收拾行李滾。”


  鹿羽縮了縮脖子,真是一個喜怒無常的男人。黑子這名字多大氣,可惜了,有些人欣賞不來。


  “還有,”言殊從腰側的錦袋裏摸出兩塊黑乎乎的生火石,隨手一拋,落入鹿羽手裏道:“你都這麽大了難道從來不曉得世上有生火石嗎?”


  鹿羽扔掉兩塊難成大器的木頭,理直氣壯道:“不知道啊。”


  言殊:“……”


  暮色盛大而悄無聲息的降臨,輞川裏墜入一片靜寂,夜風裏是曠野特有的氣息,清新涼爽又漫無邊際,繁星密集的點綴在深藍的幕布上,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夜蟲聲聲,火焰撲騰著,與幹柴纏綿,不時發出幾聲清脆的爆裂的聲音。

  言殊將一些白色的粉末撒到帳篷周圍,手又探進收納結界,取出幾張寫滿神諭的符咒,每走幾步,貼一張於地下的石頭上,走完一圈回到帳篷邊,拔出寒焰,默念幾句,用力將斷劍遁入帳篷門簾前的泥土裏。


  鹿羽跟在言殊身後,他走幾步鹿羽就走幾步。半晌,鹿羽忍不住的問道:“黑子,這是什麽結界……怎的我之前從未見過。”


  言殊眼睛微眯,若有所思道:“哦?那你之前修行的是怎樣的結界之術啊?”


  鹿羽比劃了一下:“大概就是五行八卦什麽的吧,很複雜,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言殊道:“你是青鹿道宗的弟子。”


  是肯定句,不是疑問。


  倒也是,這五行八卦的結界法怕是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家敢冒名頂替。


  鹿羽眼睛有些幹澀,聽到青鹿道宗幾個字,身子不禁瑟縮了一下,這點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言殊的眼睛。


  “為何不在道宗好好待著,跑到這輞川來還廢掉了修為?”言殊低頭將腳邊簍子裏剛叉上來的魚穿上木枝,漫不經心的問。


  鹿羽也坐在火堆邊的一塊石頭上,怔怔的盯著搖曳跳躍的火焰。該如何說,又從何說起呢?那個地方,終究與鹿羽再無瓜葛了,無論以怎樣的方式提起,都是在提醒他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背叛,誣陷,囚禁,出逃,鹿羽自嘲的笑了,張了張嘴,字全部卡到了嗓子眼。


  他再一次,失語了。


  半晌,言殊手上翻轉的木枝傳來陣陣肉香,他熟稔的往魚身上撒了些鹽巴和草料,鹿羽循著味,挪到言殊身邊,眼巴巴的瞅著那條被開膛破肚但格外迷人的草魚。


  “哦對啦……你還沒告訴我……剛剛那個長相怪異的結界是什麽?”鹿羽一邊盯著烤魚,一邊問道。


  言殊又翻轉了一下魚身,鹿羽的心也跟著翻轉了一下。


  言殊緩緩開口道:“那個結界名喚昂宿,按照夜空中的小北鬥所布置,循著天機借自然之力而成,有隔離邪祟,自成屏障的功用,也是玄裔神宮星宿結界中最具靈氣的一種。”


  鹿羽抬頭望了望天,喃喃道:“是按星宿布成的啊……”


  言殊將一條烤魚舉到鹿羽麵前,鹿羽立刻回過神來,餓了一天終於可以撫慰一下自己饑腸轆轆的腸胃了。一條魚很快就隻剩下骨頭。


  鹿羽打了個飽嗝,意猶未盡的摸了摸肚皮,言殊吃的慢條斯理,似乎提不起多大胃口。


  鹿羽試探的湊了過去,誇道:“魚烤的真是爽口,黑子你可以啊,深藏不露。”


  言殊瞟了他一眼,故意裝聽不懂的樣子,幾口將剩下的魚入了肚。


  鹿羽眼睜睜的看著,臉上的微笑隨著言殊手中最後一口魚肉的入口而告終。


  言殊看著鹿羽有氣發不出的樣子,心裏竟然覺得很有意思。他現在越來越覺得,這一路輞川之行,雖然鹿羽來曆不明、修為差勁、說話結巴、時而還有些膽小,但是似乎他的存在還是有那麽點消悶解乏的作用的,倒也不錯。


  火光明明滅滅,最終噗嗤一聲宣告熄滅。而火堆餘燼旁,帳篷裏的兩人已經分別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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