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露
北境,寒焰極地。
“言殊大人,如若空桐法師知道您數十年因此所困,他也定會於心不忍的。”
百年前,言殊隻是玄裔神宮七名神官中最末的一名,而白澤口中提到的空桐法師,是靈雀禪寺最受尊崇的法師,千年難得一見的佛家奇才。他會於心不忍?言殊笑著搖了搖頭。如若他心裏有半分憐憫自己,又怎會逼自己當眾殺了他?怎會?
“空桐法師憐憫天下人,唯獨除我。妖神覺醒何處,望白澤君,告知。”言殊波瀾不驚的嗓音裏攜帶著少有的沙啞。
“既然如此,我便不多言了,妖神意誌不死不滅,百年輪回,如今怕已經蠢蠢欲動。我夜觀天象,占卜數年。如若不出所料,這一世的妖神會於輞川誕生。具體如何找尋相信言殊大人比我熟悉,妖神力量的覺醒會伴隨著天災,而其本體在情緒波動巨大時也會有天兆。”
“情緒波動巨大時會有天兆……”在一旁聽的認真的司追喃喃道。
白澤君似是輕歎了聲氣:“妖神也是萬物之一,隻要有靈魂,就擺脫不了情緒的控製。在極度的愛,恨,思念,暴怒時,它所擁有的巨大力量會產生波動,摧毀周遭一切,引發天兆。這也就是為何,妖神必須死的原因了。”
“多謝白澤君。”
言殊不想多言,重新穿上鬥篷,玄色衣帽遮蓋住了半張臉,隻露出瘦削的下頜。
“願神官長大人得償所願,切莫後悔。”白澤撂下最後一句話,天空中的飄雪驟停,露出早已放晴的夜空。
“言殊大人,這白澤終於走了,原來我們剛剛一直處於他的結界之中?!”司追一臉不可置信道。
言殊瞟了他一眼:“讓你學藝不精,回神宮後好好修習化境之術。”
司追幹笑兩聲,不再言語。
“你回神宮後稟明父神,就道以此白澤君處得知妖神意誌將在輞川再度蘇醒,言殊即刻前往。”言殊目視遠方一片蒼茫,不知心裏在想著什麽。
“是,大人。那此去輞川艱險,讓司追陪您去可好?”司追眼巴巴的望著。
言殊雙手變換著手印,不多時,一道深藍色的蟲洞結界便出現在眼前,剛好夠一人通過。司追一臉傾慕的看著,世上能如此快速準確的布出如此結界的除了言殊,也不過一手之數。
“不好。你回去吧。”說完,言殊便頭也不回的踏入深藍色的、如鏡麵般實質的結界中。
司追一個人立在雪地中,心裏縱然千萬般委屈,也不敢踏入違逆神官長的旨意。不過司追轉念一想,今日又多得了一個言殊大人的八卦,回去悄悄講給小師妹們聽,她們一定很想知道。
早聽聞言殊大人和當年的空桐法師關係非同一般,今日聽通世間萬物之情的神獸白澤君一說,這哪裏是不一般啊,這分明就是非同尋常啊,真不知道這樣的關係,言殊大人百年前為何親手斬殺了空桐法師……
後山,水牢。
“是你,你怎麽來了?”鹿羽抬起頭,臉色因太久沒有照射陽光而透著蒼白。
許虛再次在鹿羽麵前仿若無物的穿過玄鐵牢門:“當然是探望你,明日便是約定之期了,這是顆丸藥你服下,省的明日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你究竟……究竟是誰,為何……待我如此之好?”鹿羽不疑有他,仰頭吞下了許虛遞來的,表麵漆黑有金色紋路的丸藥。一瞬間仿佛一股熱氣自上而下貫穿全身經脈,熾熱而霸道,鹿羽咬著牙生生忍著。
許虛內心嗤笑一聲,還真是單純啊。
“別問這麽多沒用的,我近日在道宗四處查看,已大致想好了出逃路線,你不會說話,明日換上普通青衣弟子的衣服後,跟在我身後不要說話。”
“好……但我還有一事相求,我想知道……當年究竟是誰害了師兄又嫁禍於我?”鹿羽眼睛漆黑的可怕,盯著許虛。
許虛一愣:“這陳年往事,我怎麽會知道?”
鹿羽笑容帶著絲絲靦腆,搖搖頭道:“你能在……這水牢如出入無人之境,又承諾帶我出去……必非尋常人,查一樁陳年舊事,想必……也不在話下。”
許虛看著眼前虛弱至此還強撐著的少年,饒有興趣的問:“那若是我不答應呢?”
鹿羽聲音平靜卻堅定:“那我……便不能隨閣下走了。”
“哈哈哈哈,如今被困住的是你,你竟然還在這裏和我討價還價?”許虛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
鹿羽閉上眼睛,仰著頭不發一語。鹿羽敢這樣做,並不是他真的不在意困在這暗無天日的水牢裏,而是他記得大師兄曾告誡自己的,平白無故的援手多半有所圖,既然不知許虛的所圖,那就先滿足自己的需求。如果不能知道殺害大師兄的真凶,出去了又能如何呢?
良久。
許虛停止了笑聲,盯著眼前沉靜從容的少年,內心第一次生出些許忌憚:“好,答應你便是。”
鹿羽睜開眼:“那便……多謝了。”
許虛皮笑肉不笑:“不必客氣。現在我們可以說說明天出逃的具體路線了嗎?”
夜色正濃,燈芯逗弄著火焰,一點調皮的火星突然蹦出,而正在水牢裏的許虛與鹿羽都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原本在昏睡中的水牢防守弟子不知何時已經清醒,趁著夜色驚慌失措的溜了出去,一路飛奔向五峰棲無殿去了。
“大半夜的,何事這麽驚慌?”五峰現任大弟子鹿鳴出現在棲無殿外。
那守水牢的青衣弟子見了鹿鳴“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師兄,水牢,有人潛入水牢了,要救那個怪物,鹿羽。”
“哦?”鹿鳴挑了挑眉,沉思片刻:“幾個人?”
青衣弟子魂不守舍的說:“就,就一個,但是似乎很厲害。他們還說要查出當年大師兄被害的真相。”
“閉嘴!蠢貨,一個人就把你嚇成這個模樣,真給道宗丟人!還有,如今我才是五峰的大弟子,日後再叫錯,有你好看。”
“是,是,大師兄說的是。”青衣弟子戰戰兢兢的說。
“去,你去把消息告訴二師弟,三師弟還有五師弟,讓他們三人即刻到此處與我匯合。我倒要看看,在我青鹿道宗的地盤上,誰敢救走那個小畜生?”鹿鳴猙獰的笑了,在月色下,仿佛沉睡已久忽而蘇醒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