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迷津
“中途被韓朗嫣的父親韓字湖看見,抱了回來。
“虛驚一場。這事連她自己都忘了,我和她娘卻不敢忘記。”
萬寒徑抬起的雙眸中,悄悄地泛起淚光。
“我和她娘擔心她遇到危險,便把她關在了房間裏,用靈力做了結界。住在長暉城剩下的日子裏,她便半步都沒有離開過家門。
“韓字湖時常帶著女兒朗嫣前來看望,並勸說她娘讓漣漪前往千羽林拜師,她娘不答應當然不能答應了,她身份特殊,如何能進入千羽林
“韓字湖勸說未果,他的女兒倒和漣漪成了好友。漣漪每每看見朗嫣使出法術,便向往進入江湖,甚至有一次求了朗嫣給她一些靈力,藏在她經脈之中。
“漣漪從未修煉過,便是朗嫣渡給她一些靈力,靈力也會消散。漣漪想嚐個新鮮,朗嫣也是個待朋友極好的人,便立即把自己的一半靈力給了漣漪。
“此事被她娘發現了,想令朗嫣收回靈力,然此時朗嫣早已與其父離開,她也就隻好同意漣漪耗盡剩下的靈力。
“當時朗嫣靈力不多,給漣漪的一半就更少,本以為過了十天半個月就可以完全消散,誰知靈力竟在漣漪經脈之中滾出了一顆結晶。”
無垠臉色大變,吃驚不已。
靈力結晶
一個從未修煉過,也全然不知曉修煉之法的小女孩,竟然懂得了凝出靈力結晶
雖說靈力結晶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普通的修煉之人也能有靈力結晶,然一個江湖門外之孩童,聽萬寒徑所言,頂多三四歲,竟然也能凝出靈力結晶,可見林漣漪的天資當真了得
萬寒徑收了收淚水,才繼續講道:“你不必過於吃驚。依我看來,漣漪從小有些想法,琢磨靈力久了,發現靈力的玩法也實屬正常。
“靈力結晶不是內丹,沒有章法也不是不可以凝成。倒是她娘過於緊張,令我派遷史前往長暉城,立即收走漣漪的靈力。
“我親自去了一趟,聽著漣漪被關在房間裏哭鬧,罵我,罵她娘,不肯給她踏入江湖的機會。她娘打開門,漣漪便跑出來指著我們罵。
“她娘氣急了,便給了她一巴掌,說了些讓她傷心的話。”
無垠臉色呆滯,心頭痛惜。不久前停留於耳畔溫柔的聲音,二十多年前也是以小孩軟糯的味道,聲嘶力竭地說著大人不願意聽的話。
每一個小孩以前都是這樣的嗎
“以後,她乖了很多,但始終不肯放下進入江湖的願望。
“她忘了三歲時候的事,卻忘不了那一巴掌帶給她的教訓:就算是對某些別人不喜歡的東西心懷憧憬,也要忍耐著,於弱小之時,用別人能夠忍耐的方式走近憧憬之物。
“她好幾次試探我們的意思,我們都沒有同意。不是不願,而是不敢。我以為,能夠待日後強大之時,再將她、她娘接到萬蹤山來,讓他們享福。然”
萬寒徑歎息一聲,滿麵威嚴,早已於方才敘述中褪去,此刻無垠驀然注意到,這位孤獨的教主麵上已是滄桑冷漠、不等人情。
他心頭一痛,如被渾身長著芒的麻繩狠狠地緊貼著劃過,火辣辣的痛苦中,心髒正要滲出鮮血來。
“我不知道若是換一種活法,於弱小之際接她二人前往萬蹤山會如何,多半她們還是會因我而死,死得更早。
“我自認為做得正確的事就是保持謹慎,等待到權勢更盛之時,令她二人享福。
“而我最大的錯誤,也是謹慎,過於謹慎。明明,成為萬蹤山的掌事,已然有能力保護她娘倆,卻被這些年來的生死危機蒙了眼睛,以為享福還太早,是以來不及享福,便失去了她娘,也不能再與她相見。
“時間過得很快,意外永遠令人猝不及防。
“如今我的阿漪如願以償,再也不必眼巴巴地羨慕朗嫣了,即便沒有我,她也能做到佘夜潭潭主夫人,即佘夜潭二當家的位置上,也能成為蛇妖族的後裔,掌權於蛇妖族。
“我坐在觀海殿的寶座上,凝望座下女兒和未來的女婿低頭行禮,不久更要把唯一的親人,我的獨女,嫁與未來的女婿。”
“時間賜予她得意,也拋給我不願擁有的失意。”
無垠凝視第一階台階,默默思慮,一言不發。
萬寒徑便凝望著階下的未來女婿,看著他如何深思時間的作用。
這個尚年輕,尚意氣風發的男子,將以如何的能力,承擔如何的責任來日與他這般閱遍滄桑之時,是否也會以遺憾的語氣,對著後輩指點迷津呢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他有些困倦,開口時這股困倦便融進了語氣之中:“無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無垠恍然一驚,抬頭凝望萬寒徑,道:“屬下,一知半解。”
萬寒徑卻欣慰地點點頭,道:“夠了。”便站起身,向門外望了一眼,問道,“阿漪何時回來”
無垠道:“她還在洹山,從洹山出來,便會前往劍丹城。結盟結束,便能”他遲疑。
“便能趁戰爭尚未開始,過來看我一眼是嗎”萬寒徑悲慘一笑,側身凝望一邊的牆壁,道,“她能來看我一眼,已是最好。你要上戰場,她也要去,我退守南方,戰場就交給你們了。”
無垠道:“是。”
“無垠。”萬寒徑轉過身,盯著無垠,一個眼神便又恢複了威嚴,沉聲道,“莫要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無垠一驚,忙高聲應道:“是”
萬寒徑收回目光,道:“你去吧,去佘夜潭準備一下,劍丹城結盟一事,結果既定,我沒有什麽可交代的,到時教子身份特殊不好說話,一切將以你為主。”
“是”
“你已連說幾個是了,既與我女兒共處一室,為何現在還不稱呼我為嶽父”
無垠一時結舌,嘴角一抖,顧及顏麵便打算回應一聲便速速離去,不料言語出口時,兩頰卻不聽話地泛起了燙紅:“嶽父大人。”
萬寒徑再次臉色不好,如無垠才進入觀海殿時一般,仿佛這一段言談毫無意義。
無垠悄悄看了眼萬寒徑,行禮道:“女婿告退。”
“退下吧。”
無垠轉身後,鬆了一口氣,卻也不敢喘出來,隻能緩緩地吐出,抬起腳時發覺雙腳也軟了一些。
他無奈,誰知教主會與他談論這些
事先簡直是毫無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