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合巹
薑悠樂看向他時,目光已變作冷淡,立即起身道:“好。去你房間裏。”
“好。姑娘小心,我來開門。”季賦看了緊緊相擁的二人,站起身走到薑悠樂前麵,為她開了門。
房間之內,剩下兩個緊緊相擁,莫知未來何在的年輕人。
“漣漪,綠水,莫哭,這件衣服很好看,我沒有別的……”
“青山,你別走。”她哽咽之中,痛苦地說出這樣一句已經是懇求的呼喚。
無垠身子一震,臉色煞白,驚慌不已,低聲喃喃:“你說什麽?”
“你,是不是,要走?”林漣漪哭聲更響,絕望之意透出朱唇,在他懷中左右衝撞,直撞得遍體鱗傷。
“綠水……”無垠苦澀的聲音仿佛承認,他輕輕撫摸著她玉背,頓了頓,卻將方才苦澀的聲音一轉,道,“胡說,我說過要與你成婚的,怎麽好意思再拖?”
林漣漪一時沒有回答,隻是哭泣,許久之後,才說道:“不,我感覺到,你心裏有事。”
無垠麵容苦澀得如同苦茶一杯,醞釀許久,好不容易才緩緩退去,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沒有的事,我隻是想到日後你要跟著我過流亡的日子,實在過意不去。”
林漣漪側過麵,露出半張臉,聲音清晰了些,她哽咽道:“你自己說的,娶我,千羽林上,身為臥底,危機四伏,倒知道拖我下水,如今,婚服都擺在這裏了,卻舍不得和我一起浪跡天涯了嗎?”
無垠無奈,低頭道:“好,我的錯。夫人你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好不好?”
林漣漪又停頓一會兒,待哭容漸退,才離開他懷中,紅腫著雙眼低頭道:“好。”
無垠勉強一笑,卻也盡力做得不那麽勉強,他拿起季賦放在桌邊的婚服,將新娘服交給林漣漪,道:“去試一試吧,我看看合不合身。”
林漣漪拿過衣服,蒼白麵色稍稍恢複一點,抬頭與他對視時,躲在他懷中的堅毅麵色此刻又化為柔水,帶著兩團淺淺的紅暈,道:“你也試試,我也要看。”
“好。”
屏風後,林漣漪換上新娘服,對著鏡子仔細左右晃了晃,覺得恰好合身,心中甜蜜,忍不住多看了鏡子中的自己幾眼。
紅綢給她的淩飛雪的麵容,在這件紅色嫁衣的襯托下格外明豔,其嫵媚之色,雖無半分妝容修飾,也有傾城之意。
不知真正的淩飛雪,她的師父,穿上這件嫁衣會是怎樣的傾鬼神?
她歡喜之間,忽地聽聞屏風外沒了聲音,凜然一驚,忙跑出屏風,同時喊道:“無垠!”
入眼中,無垠身著紅衣,連麵容棱角都仿佛溫和了許多,少了幾分平日裏的孤傲之味,多了幾分溫柔。
他手中捧著一包打開了的糕點,凝望她跑出屏風,不禁驚豔,定定地凝望片刻,才誇讚道:“好看,合身。”
林漣漪溫柔一笑,走上前,道:“你也好看。”
無垠目中閃過一絲痛苦,故作自然地低頭,伸手道:“桔紅糕,不久前買的,不知道還是不是從前的味道。”
林漣漪抓起一整包桔紅糕,道:“還未品嚐,便道,“是,就是。”她抓起一顆送入口中,卻不知為何,這包桔紅糕卻沒有從前的好吃,然
許是心中甜蜜,再不好吃的也覺甜蜜。
她抬頭凝望他,真誠地道:“好吃。”
無垠亦笑,轉頭看向桌上,拉著林漣漪過去,道:“我聽聞新婚之時要喝合巹酒,我覺得這酒不錯,你嚐嚐如何?”
方才沒有仔細看,原來桌上茶壺邊上擺著兩個酒杯,茶壺之中裝的原來也是酒。無垠倒滿兩杯酒,遞給林漣漪一杯。
林漣漪正要飲下,無垠卻握著酒杯,伸手道:“合巹酒不是這樣喝的啊。”
林漣漪會意,輕輕一笑,伸手與他手臂交纏。
她沒敢看他,他卻深深凝望著她,無限不舍,在與她共飲合巹酒時,也一並飲下了。
酒入愁腸,相思淚不敢落。
他不愛喝酒,喝酒之人會缺少清醒,恐怕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就像此刻,本該就此離去,他還是伸出手,抱緊麵前身著嫁衣的女子,鼻間觸及她溫柔的長發,發香幽幽,呼吸間,溫柔得他幾乎窒息。
先後放下酒杯,他懷抱著她,玉人溫暖,如不言的挽留。他聲音低沉,漸漸憂傷:“這酒如何?”
“好喝。我們真正成婚的時候,便用這酒吧?”林漣漪笑道。
“好。”無垠目中淚花閃動,“漣漪,聽聞你爹與你娘成婚以後,便離開了你娘,獨自回到天涯教中,如此行為,你以為如何?”
林漣漪心頭一跳,更緊地抱著他,道:“我以為不好。生不可長相廝守,死不能共赴黃泉——你不可如此行為。”
“可是,如果不出意外,你爹本可以等到成為教主之後,再迎你娘進入天涯教。那時你娘為教主夫人,你為教子,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不行!”林漣漪猛然之間異常清醒,環著他還不夠,更緊緊抓著無垠衣衫,盈盈淚光,如他一般,道,“你要幹什麽?學那位教主大人拋妻棄子嗎?”
她說得艱難,仿佛一身病痛。
痛苦之中,方知剛才的直覺為準。她言罷,便淚流不止。
無垠無言以對,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香氣縈繞,帶著悲絕的味道。
如香料本身,都是從許多種花草中抽離最好的一部分,調試了一次又一次,才得到最好的一種配合方式。當此時,已是嘔心瀝血,銷毀了無數本該綻放得鮮活的花草。
故而香氣本身,溫暖馥鬱的幻夢之美背後,都必然有無限千方百計的辛酸。
“漣漪,你相信我能活著回來,回來娶你嗎?”他淚水落在她發間,而她恐懼得早已頭皮發麻無感。
“不相信。你能不能帶我一起走?”林漣漪欲脫離他的懷抱,忽覺身上無力,猛然驚醒,方才酒中有什麽能迷倒人的東西。
“無垠……”她顧不得怪罪,但知或許下一刻他便會甩開她的手臂,忙竭盡全力抱住他,哭得狼狽不堪。
無垠麵容上顯現之痛苦,絲毫不遜於她,他低聲道:“對不起啊,這婚事又要拖了。我如此食言,也難怪你不能再信。”
他輕柔地撫摸她尚披在身後來不及綰起的長發,黑發自手中滑過,如水流一般不留痕跡,唯有手中染上淡淡幽香,不久便也要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