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親情
白凝鬆麵有愧疚地向裏麵望了一眼,吞吞吐吐地道“沒有……”
“沒有什麽!”白凝玉狠狠地抓著他的手臂甩了一甩,憤恨地放棄了他,轉頭向府中而去。
“抓住她!”才從火焰中逃出來的白父驚魂未定命令道。
家丁抓住了白凝玉,苦苦勸道“大小姐,三小姐困在房間裏,已經昏迷不醒,一定是沒救了。”
林漣漪隻覺這些人不可理喻,邊搖搖頭邊向火光之中衝了過去,並順便以靈力輕輕甩了白父白母白凝鬆三個耳光子。
三人被扇得懵了,醒轉過來才意識到一個自找死路的女子方才甩了他們耳光子,現已衝入火中,於他們眼中這等行徑多半是看不開了自殺。然饒是如此,三人還是忍不住衝著火光中林漣漪的背影或明著或暗地裏地怒罵。
白凝玉淚落不斷,一雙大眼如終日浸泡在鹽水中的珍珠,泡久了也沁出苦澀的鹹味來。她身體無力,幾乎半倒在家丁手中,哽咽而道“昏迷不醒,便是沒救了嗎?”
白凝鬆對著林漣漪背影罵了兩句難聽的,轉過頭來怒氣未消,便對著白凝玉也罵起來“你個嫁不出去白吃飯的,我全家財產都留在裏麵了你知不知道!有這力氣罵我,你怎麽不去救三妹!”
白父白母似也是頭一回見到白凝鬆如此指著白凝玉破口大罵,白父望著府中火光一臉痛心無奈,頹然道“都別吵了!”
白母上前不勸白凝鬆,反勸白凝玉道“阿玉,你別難過了,阿歆她……我是你們娘親,你們不管誰困在裏麵我都難過,你也別怨你弟弟……”
“我就是進去死在火裏,也比和你們一起活著強!”白凝玉咬牙切齒,仿佛積累了多年的怨憤,於一句話中迸發,一字一頓,如同絕望的呐喊。
“什麽!你個混賬東西!我養你這麽大,你,你。你……”方才還頹廢得如喪失了三魂七魄一般的白父被踩了一腳般驀地轉過身來,說得臉色鐵青,說到氣處竟是無法用言語變法,便要抬手向白凝玉扇一巴掌。
白母輕輕歎了一口氣,不欲理人。
白凝鬆如看奴仆一般看著即將被重罰的白凝玉,冷漠地搖頭,向後退了一步。
旁觀家丁不知如何是好,隻好當做沒有看到。
不料白凝玉上前一步,一手抓住白父欲甩下的手腕,另一手反倒在白父臉上甩了一巴掌,如今白父臉上左右各一個紅印子,不可思議的錯愕甚於憤怒。
“父父子子,你有否做到!”白凝玉決然繞開他,向府中而去。
“小姐!”
“小姐不能去!”
“讓她去!”
“讓她去!”
驚愕中的白父、白凝鬆氣急敗壞,先後喊出兩句。
火光之中,白凝玉身著富家千金小姐的裝扮,卻與和香城中比武招親擂台上所見之程府千金程飄颻迥然不同。她毅然之色,宛如厭倦了白日繁盛的夜裏曇花,苦苦等待至深夜寂然,才願向深沉之夜托付美貌。
白日,已經不值得留戀。
唯有黑夜,才有我的棲身之地。
世間世俗界的女子,何時能像我方才這般,如夢初醒,懂得棄明投暗、棄生投死的逍遙自在?
背離背後一片呼聲,也不管來救火的家丁越來越少,更多人是離開,白府這光景恐怕是不能養活一大幫家丁丫鬟了,離開也是正常,她凝望眼前一片火光,向衝入其中的林漣漪指引道“在那裏!”
林漣漪聞言轉身,見得她指的方向,辨明了是哪一間房間後,便先衝而上,向背後白凝玉拋出一句話“你別過來我是修真之人!”
白凝玉本想衝上前,聽得她自稱修真之人,卻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
三年前她也遇到過修真之人,那真是一群好心人呐!若是家人待她有他們的一一半好就好了。
有能力保護想保護的人真幸福。
白凝玉停下腳步,仿佛走完了一生一般疲憊不堪,她彎下腰大口地喘息,火焰中衝出來的煙氣嗆得她痛快地咳嗽了一陣,千金小姐的氣質一下便沒了,隻剩下狼狽不堪。
白凝玉微微抬頭,以脖頸發酸的姿勢凝望林漣漪衝入大火中的背影,羨慕至極,心頭便湧起一種渴望
那個江湖的世界是怎樣的?我也能如和香城一般,從俗世踏入其中嗎?
她不知,早在十年前,林漣漪便與千羽林東林弟子談論過正邪兩道女子修真人士的擴張。
邪道淩影闕之崛起,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渴望獲得自由的俗世女子的加入;拋正道如千羽林東林這等以斬妖除魔、抵抗邪道為己任的正道女子門派卻人數很少。
畢竟,俗世女子大多自顧不暇,如何能加入正道保護別人呢?
白凝玉自然也從無這種想法。
林漣漪身上亮起一層白芒,周全護體,而後闖入正燃燒的房間之中,一跨入門檻便見白凝歆躺在地麵上,身旁一條被子,她兩手尚抓在被子上,似乎昏迷前還曾試圖滅火。
她掃了一眼周圍,房梁欲斷,火焰繞柱,桌椅浴火,衾幔更是即將燃盡。猖獗的火焰映在她麵容之上、眼眸之中,宛如才浴火重生的美人。
“凝……”林漣漪才張口說了一個字,便已覺喉間燒灼的痛苦,舌尖過於敏感的嗅覺為空氣中房間燃燒的嗆喉煙氣、各種香燃燒的濃鬱氣味一刺激,五官忍不住齊齊地劇烈一抖。
隨即,雙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再感知不到了。
大火。
暮雪千山的大火。
她淚水頑抗著毒辣的煙氣,模糊的視界中現出暮雪千山連綿的山巒。
鷹魔族進攻那日,究竟是怎樣的慘狀?連綿千裏的血雨腥風,玷汙漫天白雪,紅綢之描述,以及她所想象,恐怕不及紅綢之回憶,亦即真實曆史中的一半慘烈吧。
刺茫之死,又是怎樣孤立無援、穿心痛苦?連她自己都夢到過的場景,恐怕紅綢之描述、她夢中所見也不及真實曆史中的一半慘烈吧。
千年過後,一切如白雪消逝。
刹那之間,神思一轉,悲歡一動。
林漣漪踏前幾步,至白凝歆身邊,來不及如何思考,一把將她拉起,而後轉身向外而去。
凝歆,撐著,到了外麵就好了。
她不知白凝歆還有無生命,可即便沒了也總要帶出去的。
離門檻還有三步,她眼前情景倏然一晃,竟變成了一條寒氣氤氳冷流寂靜的江河,冷風之下碎鏡粼粼,如記憶中遍體鱗傷的連綿山巒。
泣離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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