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寧自笙有個毛病，一緊張就會脫口而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這是她媽媽的，也是因為這樣，她很少跟媽媽謊，因為總是會被看穿。
在聽到許今燃重複她的話後，寧自笙第一反應是他居然聽清了，第二反應是他肯定對“你綠”兩個字很敏感，畢竟今那個男生找他約架就是誤會他是第三者。
她一緊張，張口就來：
“剛剛路邊有對情侶，那個女生摟著一個男生，手裏還牽著另一個男生。”
她都了些什麽……
“然後我看那個男生穿著身紅配綠，所以我想，會不會是因為這個被綠了。”
紅配綠明明很好看。
“就是想問問你，你覺得紅配綠怎麽樣？”
一秒，兩秒，三秒……
許今燃沒有動靜，他仍浸在綠光裏，寧自笙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等他開口，前排的司機降下車窗，好奇張望：“在哪？我怎麽沒看見？”
寧自笙：“……可能走了。”
司機頗感遺憾，終於等到他們過綠燈，踩緊油門衝過去。
寧自笙隨即別過腦袋看窗外，抵達目的地後她立馬下車。
大概是被她媽媽訓練的，每次謊都很心虛，但她也不想的……而且她覺得她剛剛那番話還不如實話……
緩了一會，寧自笙突然反應過來她沒給錢，一回頭發現男生已經走到馬路中央。
出租車剛剛停在了浮桐苑大門邊，懸桐園和浮桐苑隔著一條馬路，大門對大門，區別在於前者是別墅區，後者是公寓區。
寧自笙加快速度追上去，“等等——車錢我還沒轉給你。”
許今燃正在整理上衣，聽到這聲音手上動作稍緩，但是腳步沒停。
過了馬路，寧自笙衝到他麵前攔住他，“車費我還沒給你呢。”
許今燃低著眼瞼看她，“不用。”
“不行不行，我們各付各的。”寧自笙掏出手機，瞄到他短袖的袖角翻上去了一點，提醒：“你左邊袖角翻上去了。”
許今燃看過去，伸手整理好，“謝謝。”
寧自笙沒想到他還會謝謝，這跟他幾個時前打架的樣子不大匹配，不過此刻他站在路燈下，額前的碎發被風吹散，清清爽爽的樣子，還是挺匹配的。
她將手機伸過去，“車費錢我得轉給你。”
“不需要。”
他沒再看她，繞過她離開。
“不行。”她伸出胳膊攔住他，語氣和表情都很認真，“你不用因為我是女生就這樣，男女平等。你不差這些錢，我也不差，但是我不能欠了你的錢啊。”
許今燃偏了偏頭。
橘色的路燈在夜晚朦朧又靜謐，女生站在路燈下，輪廓柔和溫軟，眸子愈發水亮，眼底的堅持也更清晰。
許今燃微微俯身，聲音不高不低，是少年的幹淨和清冽。
“我就喜歡別人欠我。”
兩人拉扯間已經來到懸桐園門口，他掠過她快步走進去。
寧自笙舉著手機：“……”
就喜歡別人欠他錢？？
……
寧自笙進入電梯的時候正巧是晚上八點半，電梯不斷上升，最終停在十七層。
她在電梯口站了一會，忐忑不安地挪到家門前，慢慢掏出鑰匙，心翼翼插進鎖孔，沒來得及轉動，門被人從裏麵拉開。
“笙——”
伴隨著這一聲，屋裏的女人衝上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上下察看，神情和聲音裏滿是焦慮，“你去哪了？！出什麽事了？你有沒有事啊？”
寧自笙被她扯得胳膊疼，縮了縮胳膊，“我沒事……”
女人的目光像光一樣掃射她一圈，確認她真的沒事以後，再次開口聲音裏的焦急被憤怒替代一半，“你去哪了？為什麽一直不接電話，到了飯點沒回來吃飯，輔導班也沒去上，你知道媽媽和唐阿姨有多擔心你嗎？！”
寧自笙把腦袋埋得更低，眉毛揪成一團。
怎麽辦？
還是想不出來什麽好借口……
任薑慢慢冷靜下來，將防盜門關上，沉聲：“來書房。”
轉身朝站在客廳中央的唐姨揮了揮手，“唐姨你先回家吧。”
唐姨在看到寧自笙的一刻懸了幾個時的心堪堪落下，：“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寧自笙略帶歉意地朝她揮了揮手，“唐姨再見。”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唐姨張了張口，想她不能就這麽不打招呼地消失幾個時，會讓人擔心的，可她最終沒，無奈搖了搖頭，她知道任薑平時管寧自笙管得多嚴。
寧自笙跟著任薑往書房走。書房門被推開，裏麵沒開燈，隻有窗外捎來的絲絲月光。
任薑進去打開燈，又拉上窗簾，最後徑直走到長方形木桌前，屈指敲了敲黑色的桌麵，幾聲沉沉的叩擊聲傳開。
寧自笙無聲歎了口氣，又是一場惡戰。
兩人各坐木桌的一端。
“下午的課結束後你去哪了？”任薑雙手交握在一起，聲音冷沉。
寧自笙從初一開始體驗這種“談心”，一直到現在都沒能修煉到泰然處之。
而且今的情況跟之前她偷偷吃油炸食品，偷偷畫畫看動漫電影什麽的不一樣。
今她不僅沒有回來吃晚飯，還不接電話，還沒有上輔導班，幾個時失聯。她剛剛偷偷看了眼手機，上麵任薑和唐姨打來的電話過百。
“我都十七了……”她不禁喃喃出聲。
書房裏很安靜，任薑聽到了這句話，挑起一邊的眉毛，她還以為寧自笙不會有叛逆期，畢竟她打了那麽多預防針。
“你別告訴我，你是故意不接電話，故意不去上課的？”
寧自笙想起初一的事，那是她第一次逃課，當時她在冰淇淋店坐了一下午。
她想了想，覺得隻有承認這個才能阻止任薑刨根問底。
“媽媽對不起……我逃課了，但我隻是在奶茶店裏坐著。”
任薑也想起當初的事，沉聲問：“你記不記得初一的時候，我第一次給你報輔導班，你也逃過課？”
寧自笙點點腦袋。
任薑盯了她好一會，鬆開交握的手，語氣反而放柔了，“你是我的女兒，我了解你，你不是書呆子，你很有自己的想法，你有你自己的世界，我也不想摧毀你的世界。”
她刻意頓了頓，繼續：“但是，我是你媽媽，你還，很多事的的確確都不懂。孩子都愛玩，這是性，而我是大人，我走過你這段年紀，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更知道這個時候你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我是你媽媽，我得引導你，你自己控製不了自己愛玩的性，我得幫你控製明白嗎？”
寧自笙不忘點頭，腦子裏卻在回憶這是任薑第幾次這段話。
“況且我並不是所有時間都讓你學習。輔導班的課隻有周一周三周五需要上，周二周四你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時間，當然，為了不讓你的大腦懈怠，功虧一簣，我還是給你布置了學習任務，但幾個時就能完成了不是嗎？”
寧自笙不吭聲。
沉默是金。
“周六周日我放假在家裏會陪你學習，偶爾會帶你去博物館，帶你去霖城大學看看，我還會帶你釣魚不是嗎？”
“雖然那是高二上學期的事了。”任薑微微蹙眉，“但是高二下學期你剛轉學過來，換了環境，換了老師同學，這麽關鍵的時候怎麽能鬆懈？”
寧自笙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但還是忍不住問：“那明年高三你也不會帶我出去玩嘛？”
任薑再次交握起手，深吸了一口氣。
寧自笙心一咯噔。
完了，打開了一個話匣子。
接下來的兩個半時，任薑用了大量的論據來證明她的論點——高三非常重要。
寧自笙洗完澡躺在床上，腦子裏還回蕩著一句話：
“笙，你知道高三有多重要嗎？”
-
第二周四，寧自笙不用去輔導班，但她需要完成任薑的“幾個時”就能完成的學習任務。
她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模擬試卷，整理幹淨桌麵後，又鎖上臥室門。
寧自笙從書包裏摸出一把鑰匙，輕手輕腳翻出衣櫃底層角落裏安放的寶箱，打開兩道鎖，箱裏內容映入眼簾——繪畫工具以及一摞畫本，近五百張，她兩年半以來畫的所有畫。
腦海裏閃過昨那個男生，寧自笙思索片刻，挑出一副最想畫下的畫麵。
在任薑回來之前，寧自笙完成了畫——
昏暗的出租車，男生懶散地陷在座位裏，側臉線條流暢冷淡，低著頭專注於手機遊戲，而他的頭頂和下巴則閃著綠光。
畫紙還有點濕，寧自笙吹了吹，舉在空中看了會，目光落在綠光上，彎眸笑出聲。
寧自笙鬱悶了大半的心情在此刻得到釋放，然後當晚上，任薑又拉著她談了一個時的心。
隔日早上，寧自笙暈暈乎乎地前往輔導機構。
她連續做了兩晚的“惡夢”，夢裏是任薑的聲音，忽遠忽近，忽高忽低，隻有那一句：“笙，你知道高三有多重要嗎？”
杜莘比她到的早，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經曆了不的摧殘，平時隨風搖曳的花骨朵現在蔫了吧唧的。
“丸子頭都忘紮了，你媽不會連續兩都念叨你了吧？”
寧自笙放下書包，雙手交疊墊著下巴，氣若遊絲：“嗯……”
杜莘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腦袋。
寧自笙發了會懵，緩回點神後，坐起來拉過杜莘的手，心有餘悸地：“太可怕了，你不知道有多可怕！”
杜莘深表同情，“我旁觀過你媽媽發功時候的樣子，我理解，非常理解……”
著著她忽然“撲哧”笑出聲，“不好意思，但是笙啊，我真的，我真的要感謝你轉學過來，現在我媽念叨我的時候，我都會想想你媽媽，然後就覺得，這算什麽啊！”
寧自笙：“……”
杜莘看到她一張臉上浮現懵圈又不滿又委屈的表情，直接笑出聲，笑夠了：“為了撫慰你受傷的心靈，今我不減肥了，中午我陪你去吃炸雞怎麽樣？”
寧自笙眼睛亮了一下，但又別過腦袋，佯裝不滿。至少十秒鍾不能理她，得讓她知道“被任薑上課”是件超級嚴肅超級痛苦的事！
十秒之後，寧自笙轉過頭，“好啊！”
杜莘差點笑噴。
……
輔導機構包午餐，但寧自笙和杜莘更喜歡去外麵吃，連方廣場裏麵和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吃飯的地方。
去炸雞店的路上杜莘忍不住又問：“你那沒來上課，到底去了哪啊？”
寧自笙還是回了她電話裏的那句：“我告訴你的話，你可以保證不告訴你媽媽嗎？”
她其實也挺想告訴杜莘的，但是她們兩人的母親認識，寧自笙有什麽事，她媽媽都會去問杜莘媽媽，而杜莘最怕她媽媽，一般都經不住拷問。
杜莘撇撇嘴，“唉算了，你還是別告訴我了，我媽太狠了，我扛不住她的酷刑，當然，比不過你媽媽。”
她摟住寧自笙，“可憐的孩子，的身體承受大大的壓力！”
寧自笙被她逗笑了。
終於來到寧自笙心心念念的炸雞店，兩人點好餐，等待的時間一起去了洗手間。
寧自笙對著鏡子重新紮了個丸子頭，點了點腦袋，感覺不鬆不緊，滿意笑了。
鏡子裏女生皮膚白嫩，五官巧精致，眼底像鑲了鑽，笑時更閃亮，一掃早晨的鬱悶，又恢複平時生機盎然的模樣。
商場有部分道路的中央會裝置幾個彩色斑斕的植物，可以坐人，寧自笙坐在一個蘑菇上等杜莘。
她穿著淡黃色的純棉裙子，長度到膝蓋，露出白嫩纖細的腿，整個人跟紅白色的蘑菇很般配。
寧自笙看著來往的人，目光沒有落點，不經意捕捉到遠處某個穿紅上衣的人，隨即想起前晚上在出租車上的關於“紅配綠”的話，又去看那人的褲子，遺憾地發現不是綠色，最後去看他的臉，才發現是她欠了車費的人。
寧自笙連忙起身，朝許今燃的方向跑過去。
程昂第一個看到她，驚喜地擺擺手，“嘿——你怎麽在這？”
寧自笙也朝他揮揮手，：“我在這邊吃飯。”
她繼續走到許今燃麵前，他站在商場裝扮的一棵銀燈樹下，正低頭玩手機，沒注意他們這邊的動靜。
寧自笙歪著頭看他的臉，跟他打招呼，“你還記得我嗎？”
許今燃正在玩遊戲，聽到這話以為是搭訕的，本來不想理，兩秒後腦海閃過一個紮著丸子頭的身影，微微抬眸。
寧自笙看到他正臉的一刻覺得他穿紅色顯得更加少年了，清雋又明亮。
她彎起眼睛，舉起手機，禮貌：“那謝謝你，但是車費錢我還沒轉給你。”
許今燃頓了兩秒，冷淡開口，“我了，不用還。”
寧自笙還是堅持，“這不合適，我不能欠你的錢。”
許今燃腦袋微斜，看了她足足十秒，不鹹不淡：“你繼續抓著這件事不放，我會認為你是喜歡我。”
寧自笙微懵，他不等她反應掠過她繼續走，程昂不知道什麽情況，好奇地問：“哎這怎麽回事啊？什麽錢啊？”
寧自笙又追上去，解釋：“我不喜歡你。”
她晃晃手機，很納悶的樣子，“我欠了你的錢啊，是錢啊，你為什麽不要啊？”
周圍五六個他的朋友站一邊看熱鬧，此刻都笑出了聲。
許今燃本來有點困還有點煩，聽到這話懶懶牽了下嘴角，他退出遊戲，漫不經心點了下頭，將手機伸過去。
寧自笙緩了口氣，打開軟件再一抬頭，發現男生的手機屏幕黑了，“你的……”
“啊。”許今燃微抬眉梢，收回手機自然地裝進口袋，散淡：“不好意思，沒電了，下次吧。”
寧自笙舉著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