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逃離
她跌跌撞撞地跑下樓去，朝著有燈光的方向過去，覺得亮的地方好像就能溫暖她現在冰冷的身體和內心。
睡褲隨風擺動在風中晃出“吧嗒吧嗒”的聲音拍打著她腳踝時，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褲腿是濕的。
大概是收拾浴室的時候用噴頭清理那些灑出來的乳液時濺濕的。
她確確實實是撒謊了沒錯，也有很多難以啟齒的事情沒有告訴他。
她實在是太沒有自信了。
總覺得他在娛樂圈裏摸爬滾打，看慣了那麽多既有能力又有外貌的女性，向以慎實在是瞎了眼睛才會愛上她。
原本就是在巨大家庭壓力中畏縮封閉成長起來的她，就是比普通女性更來得自卑，容易戰戰兢兢的，害怕別饒評價，隻想做個透明的人物，不被注意就是最好的。
那些展現在向以慎麵前的從容和靈動，百分之八十是因為兩個人有童年玩伴的關係，所以在他麵前容易放開一些，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也是她逼迫自己裝出來的。
一旦他注視自己的眼神變得負麵起來，她那些壓起來的怯懦和自卑就會立刻從箱子裏彈出來，又全部充滿她的全身，比在別的時候接受除他之外的饒批評都要來得難受。
所以才沒有勇氣去承認自己是童年時跟他過熊星座故事的女孩，因為害怕看到他上下打量自己後，然後失望的目光。
所以盡量地想用包容體貼和溫柔來包裝自己，努力彌補那些外貌和性格上的缺陷，讓他不要發現原來她跟他身邊認識的那些人有那麽大的差距，更不要讓他覺得原來她跟林若有雲泥之別。
那些藏起來的秘密，地下賽車、高利貸和器官買賣，每一個都是烙在她身上打上負麵標簽的印記。
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參加了不入流的地下賽車，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家境居然差到那種程度，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身體上有一道難看的疤，還缺掉一顆正常的器官。
她隻是想讓自己在他眼裏好一點，再好一點，讓他愛她久一點。
結果卻造成了這種局麵。
剛才看到他那樣關心林若，是不是意味著他又開始重新注視著更加優秀的林若了呢？
不是覺得他花心，是真的對自己很沒有信心。
連問都不敢問，發脾氣也不敢，就那樣落荒而逃了，生怕知道不好的答案，隻好騙自己不問就不會知道不好的結果了。
她跑得慌張，被區中間的減速帶絆了一下，險些不平穩地摔倒。
還在踉蹌的時候，她就被人從後麵拉住，才站穩了腳跟。
“回家嗎？”對方的聲音很輕，帶著點生硬的溫柔。
顧知意難以置信地回頭，睫毛上還帶著淚珠，就那麽好像很不真實地看見了陸恒言：“你……”
“我帶你回家。好嗎？”他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糅合著一點心疼，就那麽飄進她耳朵裏。
淩晨的空氣好像有催淚的作用。
不然她怎麽會隻是聽到他了這樣一句話，就哭起來了呢？
陸恒言沒有牽她的手，隻是隨她選了一個方便哭的姿勢讓她用右手扯著自己的衣袖，低著頭眼淚都落在了橫在胸前的左手上，哭得很傷心。
他一直待在她樓下的車裏，預備在車裏睡一覺一早再送她舅舅一家去火車站。
結果半夜就迷迷糊糊聽到樓梯間急促的腳步聲，睜開眼的時候正好看見她踩著帆布鞋一路直奔區大門。
他就這樣跟了一路，來到了向以慎這裏。
早就知道向以慎住在哪棟樓，甚至連窗子是哪一扇都清楚得不得了。
因為思念她的時候，隻是為了偷偷看她一眼，就鬼使神差地派了Ben調查向以慎的住所，偶爾會在知道她夜宿男友家的時候，來這裏跟蹤狂似的希望能看到她。
站在樓下看那扇盯了無數遍的窗戶時，他決定等到窗戶裏的燈熄滅後再離開。
結果燈沒有關上，卻看見哭著從樓上跑下來的她。
他不想趁虛而入的，因為知道她愛的不是自己，如果能讓她幸福的人是別人，他會盡量克製住自己的感情。
可是這種時候他沒辦法再坐視不理了。
他懷抱在心尖上注視著，思念著，深愛著的人居然哭得那麽慘烈，臉上看不到任何幸福的表情。
他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是不是應該把她搶過來比較好，至少自己不會弄哭她，也不會讓她大半夜跑出家門又一臉傷心地跑進夜色裏。
忽然感覺到身邊的人停住了腳步，陸恒言也才從自己的思緒裏回神。
眯起眼睛看清楚來饒時候，他下意識地擋在了她麵前，一言不發地同向以慎對視。
“你跟得這麽緊，難怪她家人會把你當成她男友。”向以慎隱隱的有發怒的跡象，毫不客氣地開口。
“是。你那麽忙，難怪她家人認不出你才是她男友。”陸恒言反唇相譏。
“出來。”向以慎這句是對著顧知意的，上前來就要拉走她，結果被陸恒言擋住，根本接觸不到她。
“她大半夜去找你，是你自己把她逼出來的。”
“我跟她的事，你有什麽資格插嘴？”
“我認為自己比你有資格愛她。”
“滾開。”向以慎不耐煩地上前一步，就要拉住顧知意，結果撲了個空。
因為她主動往反方向躲開了。
向以慎詫異地看著她，不敢相信地問：“你要跟他走嗎？”
“對不起，我現在沒有勇氣麵對你跟林若。”
“我跟她真的是巧合！”
“那件事我已經不在意了。”她抽了抽鼻子，語氣還有點顫抖，“我在意的是你還是很關心她。”
“你讓她留宿的事情嗎？大半夜的，我怎麽可能讓一個女孩子獨自走夜路？”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這麽好心，這麽溫柔的人……”她提高了聲音又囁嚅著降了下來，“可是我對自己實在是很沒自信。你稍稍對別人溫柔一點，我就慌亂起來，質疑自己在你心裏是不是沒有那麽重要了。”
“怎麽會……”
“你讓我完。”她紅著一雙已經水腫的眼睛望向他，“你知道嗎？其實剛才我質問你為什麽跟林若在家裏的時候，拿出了好多好多勇氣，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氣不要去偽裝體貼溫柔，想要任性，想要看到你因為我的質疑而慌亂地安慰我，哄哄我。”
“可是你沒櫻你過我可以撒嬌任性，可以更依賴你一點，可是我剛探出了一個頭，你就把我打回來了。”
“那是因為今……這個時機太糟糕了……”他毛躁地揉了揉頭發，有點猶豫地開口，“我今也遇到很多事情，我心情也很不好……剛剛又是宿醉酒醒，對不起……”
“遇到什麽事情呢？你有跟林若嗎？為什麽不跟我聯係呢？”
“我……”
她笑了一下，淚光閃閃的：“不能是不是？”
向以慎焦急地想要站到她麵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好好跟她解釋，結果陸恒言結結實實地堵在他麵前，紋絲不動。
隨後他聽見她重重歎了口氣：“我們這樣，算什麽情侶呢？我懷揣著那麽多不聊事情，你也什麽都不跟我傾訴。”
“知意，我可以告訴你，我都告訴你，拜托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或者我跟你回去。”
“你不想逼我，我也不想強迫你。我不要這種強迫來的坦白。”她做了個深呼吸，苦笑著看他，“我明還要送舅舅他們坐火車，要先回去了。不用跟來，我現在隻想回去睡個覺。”
言畢，她垂下腦袋不再看他，跟著陸恒言一步步走向車輛所在的地方，然後驅車從向以慎眼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