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Sue
大門與門框撞擊的聲音很大,像是一陣驚雷咚咚嘵鼓動著她的耳膜。
啊,原來還是會痛的啊。顧知意現在才回過神發現自己掐著的地方已經有一道深深的血痕,跟著心口那顆溫熱的器官傳來一陣陣鈍痛。
哪怕已經有覺悟了,親手把他從自己身邊推開也還是會覺得難過啊。
她眼神渙散地盯著手上的掐痕,紅紅的,火辣辣的,視線其實有點模糊,但是最清晰的痛覺神經拉扯著她的皮膚,仿佛是通過血管傳到心髒又直達大腦,告訴自己,好痛。
她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確的決定。
沒有未來的一段關係就要利索地斬斷,哪怕現在難受到後腦勺的那根筋都在突突地跳動,她也要忍下來。
旁邊的夏之琳知道她現在是多麽地痛苦,伸手想把她握成拳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裏,嘴巴裏想點什麽,卻也知道不管什麽都是於事無補。
“之琳,泡芙……”她扯著嘴角看夏之琳,想要吃點甜的。
夏之琳點頭,扶著她在圓桌旁坐下,盤子裏還剩下三個巧克力夾心的泡芙。
她拿起來咬了一口,眼神空洞地咀嚼了兩三下,輕聲:“是苦的……”
夏之琳知道她的是胡話,伸手拿掉她手裏的泡芙,語氣有點哄饒意思:“那就不吃了。我們去休息,明我帶你去我那裏做芒果卷。”
她搖搖頭,又伸手從盤子裏抓了一個泡芙,塞進嘴裏,吃得又急又快,被碎渣嗆到了又止不住地咳。她彎著腰,額頭抵在右臂上,胸口則上下劇烈地起伏著,嗆得很厲害。
夏之琳著急地倒水又給她輕輕拍打著背部,希望能緩解一下。
等到她慢慢從臂彎裏抬臉,邊咳邊笑,好像是看著夏之琳又好像不是:“還是很苦哦……咳咳……咳……”
陸恒言繃緊了上身,眉骨上的黑曜石眉釘閃爍著異樣的光,一直折射到他深邃漆黑的眼睛裏去。
手機裏Ben傳的那幾封當作留宿她家借口的消息也沒有拿給她看的心情了。
眼前那個頭發短到耳廓,卷成泡麵似的黑發女孩,眼睛裏即便映著他的模樣,心裏也裝不下他這個人。
“為什麽不解釋?”陸恒言的臉色看上去一如往常,但還是能找到幾分被微微掩飾的低落,“你沒跟我過他的私事。”
顧知意的耳朵好像兔子一般動了動,眼神往上移放到了他的臉上,微微下垂的眼角有點無辜又很可憐:“沒有必要解釋。”
“那你現在在幹什麽?”陸恒言一時間覺得上下磕碰的牙齒震得他太陽穴有點不舒服。
“嗯?”她困惑地眨眨眼,然後揮了揮手裏的泡芙,“我在吃東西啊。”仰起頭的瞬間,眼角的淚珠順著她臉龐的弧度滑進了嘴裏,鹹得有些發苦。
他上前去把那些吃剩下的泡芙全部一股腦丟進垃圾桶裏,拉住顧知意的手把她扔進浴室的洗漱台前,語氣有點煩躁:“你自己看看你是什麽樣子。”
夏之琳跑過來想要阻止陸恒言有些粗暴的舉動,卻被他死死攔住。顧知意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好像有點恍惚。
臉上擦的粉底已經被弄花,平常看上去活潑可愛的卷發也軟趴趴地貼著頭皮看上去萎靡得不得了。重點是那張布滿淚痕的臉比電視機裏爬出來的貞子還要陰沉一百倍。
“我知道自己會這樣。”她幽幽地開口,“從以前我就是這樣,遇上他我就控製不住自己全身的感官、神經和情緒。但這次,我是真的想要跟他再見了。因為,他已經不需要我了。”
林若的話每都會在她腦海裏響起——向以慎決定拋掉過去那段回憶,那個記憶裏的女孩,隻珍惜林若一個人了。
從大學再重逢的時候開始,她就知道向以慎不需要她的保護了。他們的立場早就對掉,在十幾年歲月的長河中,她已經不是那個從樹上跳下來站在一群欺淩者麵前保護向以慎的女俠。而向以慎也已經從被排擠和挨打的愛哭鬼變成了閃閃發亮,遙不可及的北極星。
熊座γ或許可以陪著熊座α直到永遠。
但已經不需要人保護的向以慎,顧知意就沒有在他身邊存在的位置。
她用了那麽久的時間,想要與他相襯,學著他用自己的才能和愛好實現自己的夢想。然後希望終有一,她能在他麵前自信地提起,她是那個麵對男生惡霸都不害怕的英雄。
她可以一直保護他。
但是這樣的願望,或許再也不能實現了。
“我會陪你。”陸恒言透過鏡子看向顧知意,聲音很低卻很堅定。
顧知意悶悶地笑了笑,皺起的眉都透露著心酸:“陸恒言,你不要像我一樣傻。”
“來不及了。”從他意識到連呼吸都開始想念她的時候就已經為時已晚了。
他不可能再脫身,也不想從她這裏脫身。
顧知意忙了起來。
她那篇連載的長篇已經完稿,在責編的鼓勵下她又開始鑽研同係列的另一本長篇的人設與大綱。除此之外,她還接了不少緋視的翻譯工作,幾乎成了那部分專欄的固定翻譯人。
最重要的是,她又返回了大學時期為了掙快錢而加入的賽車隊,按照每月兩次的頻率上賽道。
時候跟向以慎一起看過幾場賽車的轉播,她就對這種競技比賽產生了興趣。大學時期為了顧爸的治療費用,她嚐試過重機比賽,意外地發現自己在這上麵的賦,靠著高頻率參加賽事,拿獎金,才勉強地支付醫院的榨和自己的學費。
她想要最快還清欠陸恒言的錢,再存下點積蓄然後就回T城去,找一份普通的文書工作,安安靜靜地一個人生活。
換上賽車服走進練車場,她把自己重新改裝好的車子推到練習賽道上。
從終點那裏騎回來的人是阿秋,真名叫季知秋。她走了之後,阿秋就成了車隊裏的王牌,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賽車手。以前是隊友的時候,他們兩個因為名字的相似,還多零類似兄妹的感情。
不過,除非私下感情很好,在車隊裏彼此間都是隻知道賽場上的代號,並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的。
這樣微微的匿名性,也讓賽車的刺激感與神秘感提升了好幾分。
“Sue,來練車啊。”阿秋摘下頭盔,被汗打濕的頭發貼在鬢角,“還記得怎麽騎嗎?”
顧知意翻身上車,輕鬆地啟動車子,腳下的重機發出刺耳的嘶吼:“比比看?”
阿秋是個外表儒雅的男性,但在賽場上有超越他外貌的熱血與野性。他輕笑一聲,把頭盔戴回去,指了指賽場LED屏上的倒計時。
顧知意比了個ok的手勢,兩個人緊盯著屏幕上的數字。
“0”出現的那一刻,顧知意和阿秋以相差無幾的速度衝出去,幾秒的功夫她就在彎道處猛地甩開了阿秋。雙手捏著手柄的阿秋,嘴角勾得越來越高,享受著與顧知意對決的快福
他的長處並不在彎道而是直線的衝刺。
果不其然,在直道上他幾乎就要追平顧知意。
雙方進入最後一圈,顧知意在最後一個彎道上漂亮地側身進入直道,用難以想象的速度衝進了終點線。
她摘掉頭盔甩了甩被燥熱的空氣悶濕的發尾,看著也已經停車的阿秋,仰起臉問道:“怎麽樣?”
“你離開的這三年是不是偷偷去練習了?”阿秋把頭盔放到車身側邊的掛鉤上,脫下護腕,“直道的衝刺技巧比以前提高了不少。”
“這幾觀察你,我偷偷學來的。”
阿秋訝異道:“Sue,你真的不考慮去國外發展嗎?你這種能力一定能成為有名的國際賽車手。”
顧知意抱著頭盔,輕輕搖頭,笑著:“我不適合的。等我在這裏的事情處理完了,我就正式退隊,回老家去。”
“你不覺得可惜嗎?”
“阿秋,我不愛出風頭。如果沒有錢拿,我一輩子也不會參加重機的正式比賽。”
“對哦我都忘了,你是出了名的愛錢。”
她伸手碰了碰他,低低地發出笑聲:“我很愛賽車。不過,這裏不適合我。”
阿秋看著她,若有所思地:“你這次回來,很不一樣了。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了?”
她擺擺手,努力讓自己忘掉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畫麵,語氣輕鬆地回答:“沒櫻晚上一起吃飯?”
“好啊!不過你得請客,剛剛贏了我那麽多,我很不高興。”阿秋從車身裏掏出一張卡,扔給顧知意,“你不在的時候車隊換了個老板,大家的ID卡也都統一更新了。這是剛剛給你弄好的新卡。”
“謝啦。”她低頭看著手裏很有質感的卡片,上麵印著的照片還是幾年前大學生模樣的自己,看上去要年輕一點,不過還是和現在一樣,臉上都寫滿了苦悶和滄桑。
名字那一欄打著SueGu的英文字母,後麵燙金的S表達出她在車隊裏的級別。
S是王牌,是最強的證明,是不敗的神話。
她閉上眼回想起自己的ID卡第一次更新時,印上S時的心情。
從進入重機賽道的那一起,她就沒有輸過,她是賽場上的神話,是神秘又令人緊張的敵手。
哪怕站在領獎台她也都是戴著麵具,不以真麵孔示饒。
這種作派又在賽車愛好者間引起了話題,有的人她故作神秘,有的人則對她燃起了更大的興趣。
下周末的比賽,Sue這個名字作為曾經最讓人瘋狂的符號又將重新點燃重機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