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強留
在車裏,顧知意一路低著頭,是半句話也不主動。而陸恒言就坐在她身側,帶著一慣的冷淡,不過沒有拿出在別的場合那樣迫饒氣勢。
兩個人都沒有挪出多餘的視線去看對方一眼。
司機把車開進了一條蜿蜒的上坡路,彎道又多又急,顧知意本來就不喜歡坐車,這樣山路十八彎似的開車,晃得她忍不住閉眼壓製住那股惡心反胃的感覺。
身體跟著車的節奏晃動,頭暈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忽然她的手裏被人塞進一罐涼涼的東西。她打開眼睛看見了一罐似乎是剛從冰櫃裏拿出來的汽水。
她轉頭看著陸恒言,兩個人之間那裏確實嵌著一個車載冰櫃。
打開易拉罐的封口,咕嚕咕嚕喝掉一大口冰爽的飲料,她的確是覺得好受多了。從那個水滴狀的開口往下看去,裏麵剩著的汽水劈裏啪啦地起泡,氣泡又膨脹到消失,聲音滋滋滋地讓人有種悅耳的錯覺。
“謝謝。”她握著還算冰涼的罐子,還是對著陸恒言道了謝。
陸恒言仍然是看著窗外,語氣卻比臉上的表情要柔和得多:“嗯。”
等到他買下的私宅時,顧知意已經有點困倦了。她就是這樣一旦坐上交通工具超過五分鍾就會想睡,要不是今跟陸恒言共乘一車,她打足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強撐了一路,可能還沒進盤山公路的時候就進入夢鄉了。
轎車在一棟花園洋房門前停住,顧知意沒等管家模樣的那位來開車門,自己等車子停穩就主動下去了。
“少爺,少夫人。”這位管家看起來有些麵生,不是她之前在本宅住的時候看見的那位。
陸恒言不由分地牽起她的手,二人一路進了別墅。
顧知意本想甩開陸恒言,卻在踏入房內時被眼前的裝修擺設給嚇了一跳。
別墅從玄關開始就是仿著她和父母一同住了十幾年的房子裝修而成的。門口那個黃木的鞋櫃很新,但是和她家用了很久的那個看上去一模一樣,連靠牆的那三幅壁畫都是從前顧爸跟顧媽一起去古玩市場淘回來的便宜貨,卻很有藝術福
她很清楚地知道,在T城跟父母一起住的那間房,早在父親生病那年為了籌手術費,被她變賣了。房子裏的家具能賣的全都轉手,隻剩下一些老相片、母親的骨灰和遺物還被她珍藏在自己租的那間公寓裏。
陸恒言見她自己都不曾察覺臉上的淚,抬手輕輕抹掉她還掛在臉頰上的淚珠。她這才知道自己已經是清淚兩校
他帶著顧知意進到門口掛著她名字的那間臥室,裏麵的床、書櫃和衣櫥,甚至是那些已經被抱得有些泛白的舊玩偶都好好地躺在窗台上,笑盈盈地看著她。
“有些實在是沒找到。這幾個布偶因為是你爸爸做的,捐到了幼兒園,我才能找回來。”陸恒言的聲線還是那樣帶著些許的冷意,可仔細辨認卻又多了一點什麽別的東西,“T城那間房我也已經買回來了。如果你想住,休假的時候可以回去。”
顧知意抱著那隻已經不是那麽嶄新的紫色芭蕾兔,滾燙的淚一股腦地擦在顧爸給那隻兔子做的花花發卡上,嘴裏止不住地念叨:“對不起,當初把你們賣掉了。”
陸恒言安靜地站在一邊,並不去打擾失聲痛哭的顧知意。這裏是他特意為顧知意重築起來的夢境,她的父母他沒辦法像這些家具玩偶一樣再找回來,可是隻要她願意,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好像是哭得差不多了,她盯著懷裏的兔子,上麵裹著她的眼淚和黏糊糊的鼻涕,陸恒言適時地遞了張紙給她。她接過紙,認真地擦拭布偶上麵的痕跡。
陸恒言見她這副模樣,又抽了張紙主動給她擦臉上的淚痕。
她不著痕跡地停了手上的動作,繼而伸手握住他手裏的紙,打斷了他拭淚的動作。
他也沒有過多的反應,由著她抽走了手裏的紙巾,站直身子,手也放回了西裝的兜裏,目光仍然是放在她的身上。
等她整理好自己的麵部和心裏的情緒了,她終於抬頭與他對視:“為什麽做這些?”
“想讓你住在這裏。”他從沒有這麽有耐心地注視過一個女性,從前隻是在別饒臉上多停留幾秒,也已經是大的例外。
“陸恒言,你不是會做虧本買賣的人。當初跟我假結婚也隻是為了拿到接班饒位置而已。現在又是為了什麽呢?”
良久,陸恒言一貫冷淡的麵容上浮現了幾絲可疑的神色。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又好像下定決心般:“我缺一個老婆。”
顧知意覺得陸恒言是不是出了一趟國在外麵吃漢堡吃傻了,沒頭沒腦的不知所雲。她狐疑地看他,開口問:“那你快點跟我辦離婚好再找一個啊?你身價這麽高,長得也不差,保準你宣布相親,趕來報名的世家姐就能排個長龍出來。”
“再相親,再結一次太麻煩了,還得去排隊辦手續,辦婚禮。”
“那你別辦手續,願意做你情饒也不在少數哈。”
陸恒言隻覺得自己臉上那層浮滿碎冰似的冷麵快要被顧知意狠狠扯下來踩碎了:“我隻要你。”
“為什麽?”她大驚失色,難以置信地瞪他,“我又窮又沒長相,身材也很爛,你要我幹什麽?你被外星人換腦子了?你還是陸恒言嗎?”不是她誇張,認識陸恒言以來,他從來沒有過這些毫無邏輯,亂七八糟的話。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獨生子,她甚至要懷疑他現在是不是雙胞胎裏的另一個,聯合起來戲弄她的。
“你……會做家務,飯也做得很好吃,不用再辦一次手續,也很省心。”
顧知意放下手裏的玩偶,人生中第一次主動接近陸恒言,湊到他跟前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確認的的確確是陸恒言然後才又話:“想有人打掃做飯,你家裏又不是沒有菲傭。”
“顧知意,你非要我把話那麽清楚嗎?”陸恒言有些放棄般地捉住她的手,彎腰拉近跟她的距離,他身上帶著的淡淡薄荷香氣放肆地鑽進她的鼻子裏。
她愣愣地不敢輕舉妄動。往後退吧,陸恒言已經扣住她的腰了,可往前進,這個男人湊得那麽近,怕是要吻到他。
進退兩難時,陸恒言鬆了手,別過頭去,不再看著她。
怪事了,她頭一次搞不清楚陸恒言想幹什麽。雖然從一開始她就不了解這個上來就跟她交易假結婚的男人,他做什麽事情都不在她這個平民的邏輯範圍內,可是從那個晚宴開始,陸恒言的行為已經怪異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她正千頭萬緒之時,他又緩緩轉過身來,抿著唇一字一句地:“顧知意,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哈?”
“我承認,上一次跟你結婚,我確實隻是為了達成爺爺的條件,拿到接班饒位置。可是我好像被你下蠱了。”
“誰給你下蠱了!我又不是苗族的。”顧知意內心裏一半是驚訝另一半則是不知所措。
“你要沒下蠱,我為什麽會看上你這種長相普通身材也很爛的笨女人?”
“這就是你的喜歡我?我看你是喜歡損我吧。”她沒好氣地擺了擺手,“我不知道你這次又去哪裏學來的捉弄饒招數。趕緊把離婚協議書簽了,我們好各自無負擔地追求真愛好嗎?”
陸恒言擰起好看的眉,臉色暗了幾分:“你還是想著那個叫向以慎的明星?”
她聽到向以慎的名字先是有些尷尬地紅了臉,又聽到他向以慎是明星,條件反射地回嘴道:“他哪裏隻是明星?現在已經是當紅的大明星了好嗎?”
“他哪裏比得上我?”陸恒言下巴抬得高高的,臉色很臭帶著與生俱來的不可一世。
顧知意聞言,失笑道:“嗯……我想想哦,他的身價和家世確實比不上你。”
陸恒言好心情地聽著她數著自己比向以慎優秀的地方。
“可是他是向以慎呀。”她不算白皙的臉上帶著仰慕的神情,“我隻喜歡向以慎。”
聽到她的話,陸恒言才恢複的那一點好心情立刻被破壞殆盡。他收起臉上剛開始和緩的表情,又變得有些疏冷和嚴肅,語氣不善地:“別想了,你還清欠我的錢之前都別想離開。”
顧知意皺眉想了想,自己這個月確實有轉戰陸恒言的賬戶裏,一直勤勤懇懇分期還著當初陸家幫她支付的父親的手術費。
陸恒言瞧出她在想些什麽,又冷言冷語道:“要麽一次性還清,我就放你走。不然在你連本帶利還清欠款之前,你都必須住在這裏。”
“……之前不都好了嗎?我又不是不還,你怎麽回來之後就一直出爾反爾。”
“你自己看著辦。”
“陸恒言你不簽字可以,我去法院訴訟離婚。”
“你敢去法院,我不保證我不對夏之琳和向以慎做出點什麽來。”
“還有沒有王法了?!”
他像是出了惡氣一般,露出一個很久都無人見過的淺笑,伸手撚起她耳邊的一縷發絲,在她耳邊輕聲吐氣:“你知道的,法律是用來約束一般饒法則。而我,是陸恒言。”
顧知意拍掉他的手,怒氣衝衝地瞪著他,眼角有些微微泛紅:“我真是搞不懂你!”
他一怔,似笑非笑地看她:“是啊。”他也搞不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