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禦書房與以往沒什麽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樂岫不必隻看殿外景色,欣賞飛簷上的騎鳳仙人。


  一身紫衣的嚴忠早已在殿外候著,見著樂岫,行禮請安:“公主殿下萬福金安,陛下已經在側殿等候殿下。”


  樂岫想觀察嚴忠的表情看出點什麽,但嚴忠估計是跟戚淵久了,不動聲色學的十分到位,樂岫屁都看不出來。


  “父皇怎麽會突然喚我?嚴公公可知父皇是為了什麽事?”


  “殿下去了便知。”


  “嚴公公就一點都不知道,還是不願意告訴本宮?”


  嚴忠抬眸正好瞧到樂岫眨眼,濃密的睫毛因為疑惑無意識地快速眨動,就像是欲飛的蝶。


  因為這眨眼,嚴忠又想到樂岫之前把他看愣的那個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樂岫似乎越來越動人,不止是臉,骨子裏也透出了一股美人的媚。


  而她似乎沒意識到這變化,美而不自知,讓他們旁邊的人不經意間被驚豔愣神。


  沉默片刻,嚴忠已經錯失最佳的回話時刻,幹脆低了頭,沉默在前麵領路。


  “殿下請。”


  問題直接被忽略了,樂岫被他的態度搞的有點忐忑。在她判斷裏戚淵不會因為她對東太後的態度而生氣,但凡事都有萬一,畢竟戚淵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還是書裏麵最後殺了原主的人。


  還沒看到戚淵,樂岫就被自己的猜測嚇得有點不想踏入側殿。


  扶著雕花門欄:“父皇不會打我吧?”


  迎上嚴忠疑惑的眼神,樂岫也覺得她這問題傻了點,整了整衣擺,“嚴公公日日都能見到父皇,就不懂本宮思念父皇,但又怕父皇威嚴的心緒。”


  樂岫看著漆紅繪金色祥獸的門扉,“本宮這是近鄉情怯。”


  聽著樂岫放大的甜軟嗓音,嚴忠和靜秋都若有所思地看著門扉,樂岫這話大約是想給側殿裏頭的陛下知道。


  “瑤公主到——”


  因為擔憂戚淵找她是找麻煩,樂岫都做好踏入了側殿眼前一黑的準備。


  書裏麵戚淵就是個喜歡待在黑暗地方的人,有時候還會特意去陰暗潮濕的地牢裏沉思,對於犯人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卻能幫助戚淵靜心思考。


  腦子裏的想法太多,樂岫視線觸到屋中的擺設,一時間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朱鳥窗開著,屋內窗明幾淨,沒有珠簾遮目,連屏風都隻擺了一張半透的。


  戚淵今日穿的一件朱紅金紋的常袍,坐在椅上,樂岫進門的時候抬了抬眸。


  被黑眸睇上,樂岫心尖微顫,利落地福了福身:“父皇,兒臣來給了您問安了,父皇萬福金安,萬壽無疆。”


  好聽話樂岫記得不多,叫戚淵叫爹習慣了,想憋個成語,就憋了個萬壽無疆出來。


  樂岫半低著頭,自然錯過了戚淵聽到她的話神情頓了頓。


  “過來。”


  樂岫依言過去,就見戚淵把她領到了紫檀木桌前。


  “寫幾個字給朕瞧瞧。”


  瞅見桌上的宣紙與紫毫筆,不確定地看向戚淵:“父皇是想檢查兒臣功課?”


  戚淵沒否定,樂岫神情一下子雀躍了起來,她還以為她跟金大腿的進展緩慢,現在看來分明挺快的,戚淵都要檢查她的功課了。

  肩負起了父親的責任。


  “父皇,兒臣好高興!”


  樂岫本來想要不要演一出喜極而泣,但想想她演技沒到那份上,哭不出來幹嚎不定會讓戚淵厭棄,所以放棄了這個想法。


  避免戚淵不耐煩,樂岫拿起了筆,吸了口氣平複心情,才用左手抬著寬袖,開始認真地寫下了第一個字……


  孝感動,親嚐湯藥,齧指痛心,嚐糞憂心……賣身葬父。


  戚淵隻讓她寫字,卻沒讓她寫什麽,桌上也沒擺什麽參考,樂岫拿著筆一想,就被二十四孝默寫了出來。


  一個個成語躍然紙上,把二十四個寫完樂岫還有些意猶未盡,寫毛筆字這事,開始的時候覺得枯燥,不過進入在狀態就有了趣味,看著字從手下完成,樂岫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寫得好。


  “好了?”


  樂岫回神看向戚淵,發現她在站著寫字的時候,他已經坐下繼續看手中的公文,似乎是感覺到她的動靜才側過了臉。


  樂岫點頭:“父皇,我寫好了。”


  戚淵站起走到桌邊,看到紙上的內容倒沒多驚訝。


  他剛剛側臉看過樂岫幾次,樂岫專心致誌,唇瓣緊抿,眼睛眨動極少,眉頭還會下意識蹙起,仿佛在完成什麽巨作,他就掃了幾眼。


  抬起樂岫沒用過的筆,蘸了朱砂,目光巡視宣紙樂岫勾了幾個圈。


  “”,“行”,“兒”……也就四五個圈,樂岫不明其意,就聽到戚淵道:“就這幾個字尚可,學的日子也短了,怎麽隻寫出了這幾個讓人能識得的字。”


  戚淵皺眉,沒有隱藏自己的不滿。


  戚淵未留胡須,年紀隻有二十幾許,遠沒有長者那種八字紋深邃,一句怒言就讓人覺得威嚴凜然,但他身處高位太久,那種懾人的氣勢,樂岫竟然有種不怎麽敢直視他眼睛的感覺。


  對此樂岫想她不會是真把戚淵當爹,把自己當孩子了吧,那麽一句話,她就嚇住了?


  那麽一想,樂岫反而倔勁上來,瞧著戚淵的眼:“父皇,兒臣寫的其他字您若是不識的,兒臣念一遍給您聽如何?”


  未免讓金大腿覺得她這話是挑釁,樂岫歪頭眨了眨眼,期待地看著戚淵。


  “不必。”


  輕揮開了樂岫,戚淵站在桌邊,重新拿了張宣紙開始寫字。


  戚淵寫字的速度比樂岫快上許多,之前樂岫還覺得自己握著筆寫字,有種舒服的美感,但現在一對比,樂岫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笨拙。


  戚淵寫的也是楷書,隻不過比起樂岫的梅花楷,他已經形成了有自我風格的筆風。


  落筆骨氣勁峭,遒勁然。


  之前樂岫想寫字像戚淵般,隻是為了跟他親近,拍他馬匹。戚淵實際寫字如何,她根本不曉得,現在看來戚淵的字比起教她的老先生都寫得好。


  老先生的字中規中矩,不像是戚淵的字,隻是看到了字就禁不住想寫這個字的是什麽人。


  戚淵沒有另寫其他內容,寫的就是樂岫寫的二十四孝。


  不過戚淵估計沒樂岫那麽好的覺悟,把這人人都要背誦的孝順成語記得牢固,中間頓筆了幾次,看樂岫宣紙上的內容。


  哼唧,還她寫的字看不懂,這不是在看?!


  樂岫腹誹,但沒出來討打。

  看夠了字,樂岫不禁目光上移,看起了戚淵的臉。


  戚淵跟胖沾不上邊,就算他這身衣裳的剪裁顯腫,他穿著身材依然筆挺,不難相信衣袍裏他會是多標準的精瘦體型。


  耳朵到下頜的幅度流暢,骨架使然,不會讓他側臉出現突兀鼓脹的咀嚼肌。


  鳳眼的下眼瞼有淺淺棕色生的色澤,使他的眼長而不窄。


  不愧是言情的男主,樂岫怎麽看都沒看出戚淵的缺點,反而近距離欣賞了他的臉之後,覺得自己以後看男人,對英俊的標準都要升高了。


  “你在看什麽?”


  低沉地聲音響起,樂岫回神發現戚淵已經擱了筆,神情不悅的看著她。


  “父皇,您好高啊。”


  樂岫踮了踮腳,“兒臣墊了腳都才夠到您的下巴。”


  戚淵低眸看著了樂岫的發頂,金步搖顫動,樂岫近的讓他能聞到她身上的花香。


  “不到,離下巴還還差一截。”


  戚淵淡淡道,就見樂岫不樂意地鼓起了腮幫子。


  樂岫發現了,戚淵這個人還挺喜歡打擊她的。


  “幸好兒臣以後還會長。”


  原主現在身高大約一米六差一點,比她現代的身高都矮上許多,她記得她現代的時候到了高中才猛竄個子,原主才及笄沒多久,還沒到十六歲,應該還會長一截。


  要多喝骨頭湯才行……“哎呀!”


  樂岫突然驚叫了聲,戚淵看她一臉完了的表情,用過的筆扔進了洗筆:“怎麽?”


  “兒臣忘了今日去禦膳房給父皇燉補湯。”


  看了眼牆角的沙漏,這時辰是徹底的過了,等她到了禦膳房燉湯,晚膳的時辰都差不多了。


  樂岫一臉懊悔,早知道她應該先讓靜秋幫她去禦膳房準備食材,湯底也先準備好。


  越想樂岫就越覺得可惜,從打算給戚淵送湯,她就把這件事列成了她每要做的事之一,還設想過不管是刮風下雨,還是各種意外,她都要按時按點的把這件事辦了。


  但現在還沒到一個月,她竟然就給忙忘了。


  要不是戚淵在這裏,她都想叫喚兩聲來發泄懊惱。


  樂岫的臉上寫滿了她此時的情緒,戚淵自己都不知道,給他熬湯是一件那麽重要的事,重要到她能忽視他就在她旁邊,她卻一股腦的陷入自己的情緒,懊悔寫滿了全臉。


  “湯朕並不飲。”


  戚淵的直接,本以為麵前這人會尷尬地臉色羞紅,隻見她認真地看著他:“父皇不用是父皇的事,兒臣沒做就是兒臣的不對。”


  樂岫拍了拍頭,“兒臣真是糊塗腦子。父皇用過晚膳後,兒臣給你送一盅清爽的梅子汁如何?”


  樂岫試著挽回錯誤,戚淵巡視她臉上的神情:“不必了。”


  唉。


  “你可以明日再送。”


  樂岫眨了眨眼,回味過戚淵的話眼睛倏然放光,宛若細碎的陽光落入湖麵。


  “謝父皇。”


  她和戚淵都心照不宣那補湯戚淵是不喝的,但戚淵卻同意她明日再送,要是她沒理解錯的話,戚淵這是願意喝她煲的湯盅了。


  “寫字。”


  掃了眼紙上的賣身葬父,“寫夠二十遍再回瑤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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