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回家的路上,夏迎和春寶走在最前頭,旺生領著二妞緊緊跟在身後,而隔著十幾米的距離,莊呈郢低垂著眉眼,獨自走在最後。


  男孩拖著瘸腿,動作雖然別扭,可速度並不慢,和夏迎一直保持著十多米的距離。


  晚霞漸起,夏迎腳下拖出一條斜長的影子,和春寶幾人的影子時而錯開,時而交迭。


  莊呈郢掀起眼皮掃了一眼,忽然抿了下唇看向自己腳下。


  同樣的路,卻隻有一條孤零零的影子。


  夏迎好幾次都想回頭看,可一想到莊呈郢主動伸手拉她,手腕處似乎還停留著男孩堅硬指骨的冰涼觸感,她立馬心尖一抖,不敢回頭。


  一直到看大隊路口,幾人道了別,各自轉彎回家時,夏迎才假裝無意地往後看了眼。


  身後的路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夏迎疑惑地歪了下頭,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路上看,可莊呈郢就像失蹤了一樣,半點蹤影都瞧不見。


  奇了怪了。


  夏迎心裏暗暗嘀咕,自己這一路上一直注意著身後的動靜,明明莊呈郢的腳步聲一刻未停,可他怎麽就突然不見了?


  春寶他們先走了,夏迎不放心莊呈郢,想也沒想,直接回頭順著原路返回。


  邊走邊找,不知是急的還是熱的,夏迎一腦門汗,她抹了把臉,著急地左瞧右看,可到處也沒看見莊呈郢的身影。


  “莊呈郢?”夏迎大喊:“你在哪?”


  路邊是成片的農田,夏迎的聲音在田野裏傳出很遠。


  此時,正在離路旁不遠的田埂下,莊呈郢蹲在那裏,的身子被高大的田埂擋得嚴嚴實實。


  他剛剛路過時往田裏瞥了一眼,恰好看見了一株半大的黃芪草,可治氣虛衰弱,對自己這副脆弱的身子很有功效。


  正當他心翼翼地連根拔出時,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句脆生生的聲音。


  有人在喊他。


  聽聲音,是夏迎?

  莊呈郢把黃芪草根上的泥土拍幹淨,從田埂下站了起來,不巧的是,夏迎剛好沿著大路走到了這裏,他貿然從人家腳邊露出頭,是個人都會嚇個半死!

  她本來還擔心得不要不要的,以為他半道上被蘇勇士截走了呢!可哪裏想到他像隻幽靈似的,突然就從腳邊躥了出來。


  夏迎一跳三米高,差點一腳踩在了莊呈郢的腦門上。


  等看清了人頭的主人,夏迎啪啪地拍著胸脯,臉嚇得慘白,她瞪著眼睛怒視著莊呈郢,一時間沒顧上這是書裏的龍傲,脫口而出一句二十一世紀新時代青年的口頭禪。


  “你特麽腦子瓦特啦!把我嚇死想繼承爸爸的一塊三毛錢嗎!!!”


  聲音洪亮,嗓門尖細,頗有幾分張桂英的風範。


  話一出口,夏迎懵了,莊呈郢也懵了。


  兩人一人站在田埂上,一人站在田埂下,視線交匯時,夏迎臉通紅,耳根發燙,尷尬地想當場找條泥土縫鑽進去。


  “啊……那是我的家鄉話……我的意思是……你躲這裏幹啥呢?”夏迎扯起嘴角,當起了假笑女孩,心想著反正他也聽不懂,開始睜眼瞎話。


  莊呈郢確實也沒聽明白夏迎剛剛脫口而出的話,但好像裏頭有兩個字:爸爸?

  莊呈郢眯了下眼,心想:你從生在這長在這,狗屁的家鄉話。


  夏迎一邊打著哈哈解釋,一邊悄悄觀望莊呈郢的表情,通常情況下,微微一眯眼,都代表著主角想到了什麽,要實施報複計劃了!

  夏迎心髒猛地一跳,心想他畢竟是開了掛的主角,很有可能聽懂了自己剛才的話啊!

  於是她眼神躲閃,話聲音立馬了五度。

  “哎呀,我家是外來戶,這話源自遙遠遙遠的西南,是我爹教我的……”


  “嗯。”


  莊呈郢點了下頭,沒有更多的話了。


  可他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夏迎從氣急敗壞到現在的心翼翼,心中居然感到一絲有趣。


  他沒注意到,自己眉宇間的鋒利斂去了少許,多了絲柔軟。


  夏迎看了看邊的夕陽,晚霞綺麗,仿佛一層鮮紅的披紗,莊呈郢背對著落日,眉眼藏在暗處,瞧不清眸底的光采,可沒來由地,夏迎覺得他的眼裏似乎藏著一絲笑意。


  夏迎心安了些,問他:“你在這裏幹啥呀?”


  “沒幹什麽。”


  嘴裏出的話依舊冷冰冰的。


  夏迎再次尬笑一聲,目光往下一瞥,冷不丁看見了他手裏提著的草。


  她雖然不認識這是什麽草,但能被未來的國醫拿在手裏,即使是雜草,那也是奇草!

  莊呈郢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悄悄擰起了眉,把黃芪草往身後放了放。


  夏迎自覺地挪開眼,假裝看了看,:“太陽快下山了,我爹差不多到家了,我得回去了。”


  完,夏迎轉身就走。


  可沒走幾步,她忽然又停下來了,眉眼含笑地看著莊呈郢,:“今謝謝你啦。”


  莊呈郢愣了一下,張了張嘴,可女孩沒等他話,話完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莊呈郢看著夏迎瘦的肩膀上落下的晚霞,那種熟悉的悸動感忽然又出現了。


  ……


  夏迎前腳剛踏進院子,後腳夏衛國就進來了。


  “爹你回來了?”夏迎喊了聲。


  夏衛國臉上手上衣服上都沾了髒撲撲的泥土,累了一整,當看到閨女的笑臉時,他身上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


  “今在學校裏學得怎麽樣啊?”夏衛國接過女兒遞來的一瓢水洗手,問夏迎:“你聽沒聽話?”


  夏迎忙:“我聽話著呢!”


  夏衛國樂了,洗幹淨手摸了摸閨女的頭,一邊往灶房走,一邊:“既然這麽聽話,那爹晚上給你做糠槺菜!”


  糠糠菜是一種長在地裏的雜草,莖葉汁水足,用開水焯了可以除去苦澀,再用一點麻油拌了,味道又香又甜。


  夏衛國從灶房裏拎了個竹籃子往菜地走,夏迎想跟著,可出院門時,他忽然想起來了,表情嚴肅地看著閨女,“你跟著我幹啥,抓緊做作業!”


  夏迎哦了聲,悻悻地把伸出一半的腳撤了回來。


  夏衛國自己拎著籃子走了,夏迎歎了口氣,回到屋裏把書拿了出來,今母老虎留了好幾個造句,得趁著外頭還有點餘光抓緊寫了。


  夏衛國來到了菜地,這個時候菜地裏沒什麽人了,他摘了兩個紅辣椒,又扯了根快要老了的黃瓜放進籃子,然後才去田溝裏找糠槺菜。


  太陽快要完全下山了,視線所及之處,夜色開始降臨。


  夏衛國蹲在地裏,一隻手拽著糠槺菜的根,一隻手拿著鐮刀割,可不知道是不是今在泥磚廠幹活太累了,他忽然眼前黑了一下,胸口像堵了一團棉花似的,又悶又難受。


  夏衛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著氣,後背不知不覺沁出了一圈冷汗。


  一直靜坐了好幾分鍾,那股胸悶眼花的感覺才徹底消失。


  夏衛國長長舒了口氣,拍拍屁股從田裏坐起來,搖頭苦笑了下,心裏默默腹誹自己年紀大了,割糠糠菜這點事兒都幹不好了,這要是夏迎以後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學,他累不動了可咋整哦!


  夏衛國重重地歎息一聲,重新拿起鐮刀割起了糠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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