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陸清桐，你媽不行了


  “陸清桐，你媽不行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陸清桐還在學校。


  那時離中考還有一個月，雖然陸家的人脈財力完全很輕易地就能把他送進最好的重點高中，但是對於一個從就在心裏憋著一口氣的男孩來，這樣無異於是在向那個男人乞討。他發瘋了一般的學習，除了學校裏的內容，課餘時間更是被法語、編程等各種補習班排滿，那個男人在情感上對他十分吝嗇，但是在錢上倒不會虧待他。


  進入初三，這個對於每個家庭來都較為關鍵的時刻，陸昊直接以公司事務為由跑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國，將陸清桐直接扔給了蘇清越。照顧一個初三的考生本來就勞累，蘇清越那時還在一家出版社任職，手上的案子堆積在一起，每在陸清桐睡下的時候，她書房的燈還是亮著的。


  所以很快的，蘇清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而就在這個時候，雪上加霜的一件事情發生了，陸清桐的爺爺陸豫夫在散步的時候直接腳下一滑，把自己摔進了醫院。


  於是，孩子、工作之外，蘇清越又開始三兩頭的往醫院跑。


  “老公，你還有多久才能回來？我有點撐不住了。”陸清桐有次起夜經過母親的房間，聽到了她話的聲音。


  安靜的房間裏，陸清桐很清楚地能夠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


  “我爸那邊你找個保姆，清桐考不上就考不上，我也不指望他能做出什麽成就，大不了到時候我找二中的校長。還有，我都跟你過多少次了，你那點工資連給清桐買雙鞋都不夠，遲早還是辭職算了，現在你看，我在外麵工作，你連照顧好家人的工作都做不了，你還能做什麽？”


  即使陸清桐隔著一道門，他都能猜到父親此時臉上的表情是什麽樣子。厭煩的、嫌棄的……他從未正視過蘇清越為家中所做的貢獻。


  “我知道了，你快點回來吧，洛杉磯最近的氣不是很好，你注意多加幾件衣服，在外的時候不要虧待自己。還有，清桐他現在……”蘇清越叮囑著，但還沒等她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串忙音。


  站在門口的陸清桐感覺自己應該回去了，可他的腳卻像是被釘子釘住一樣，不讓他離開。


  而這時，注意到門外有人的女人披著開襟毛衣，推開了房門，“你這孩子，怎麽還不去睡，明你還要早起，再不睡身體怎麽熬得住。”


  她嘴上關心著兒子，但眼下卻有些青黑，明顯是沒休息好的樣子。


  “媽，你和那個男人離婚吧。”陸清桐抬起頭看向女人，突然道。


  女人微微一怔，繼而皺皺眉，“你這孩子什麽著呢，馬上就要中考了，這些事情……”

  “我已經長大了。”陸清桐突然抓住了母親的手腕，“不需要那個男人了，我就能夠保護你，我們可以搬出去，等到我上高中之後，我就可以利用周末去代課兼職，那個時候……”


  陸清桐還沒完，他突然感覺肩膀一沉。


  母親將他抱在懷中，聲音帶著些許沉悶，似乎是隱忍著什麽的樣子。


  “媽媽？”陸清桐害怕他錯什麽，試探性地叫著。


  但趴在他肩上的母親什麽都沒有，過了一會之後，女人抬起頭鬆開了他，除了眼角帶著些許紅腫之外，她又是那個平日裏溫柔的母親。


  “快睡吧，明我給你做你愛吃的。”


  女人隻字不談剛才的話題。


  生活繼續著，那晚上的發泄似乎隻是鏡花水月。陸清桐的爺爺出院了，但蘇清越卻住了進去。


  就連陸清桐都不知道柔弱的母親當時是如何獨自麵對檢查結果的。如果時間能夠回流的話，他真想在那個時候同母親一起麵對這一切。


  病來如山倒，癌症直接壓垮了蘇清越。


  陸清桐給父親打了好幾個電話，但都被他身邊那個有些花枝招展的秘書用各種理由回絕了。陸清桐看的很清楚，那男人身邊的不少女人都對陸家太太的位置妄圖取而代之。可這個已經顯露疲態的陸家，又有什麽可值得眷戀的呢？


  他更加努力地學習，而蘇清越的治療也向著更好的地方發展。但是，病魔的陰影並未完全離開女人，她的病情突然惡化了。


  陸清桐仍然記得那早上，他照例去醫院看望母親，蘇清越已經很瘦弱了，醫院最的病服在她身上都顯得寬大。她的頭發掉光了，但在陸清桐眼中，她依舊是那麽的好看。


  女人抬起手摸了摸少年的臉頰，氣色看起來比平日好上不上。


  “我今感覺好了不少，等上午醫生過來做檢查的時候我問問她。”女人的聲音有些沙啞，“你爸好像是今的飛機，晚上你和他吃個飯，見見麵。”


  “我才不管那個男人呢。”陸清桐還想些什麽的時候，看到了母親眼中的不讚同，他頓了頓，變了個話題。


  “你要好好休息，我放學的時候再來看你。”


  那的陸清桐很開心，雖然心中對父親仍有怨言，但他卻在想，見到父親之後，母親也許能開心一些。


  但是，早上他所見的好氣色隻是回光返照的假象。


  “陸清桐，你媽不行了。”


  老師的聲音讓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在那下午，窗外的鳥兒聲鳴叫著，隔壁的班級裏滿是學生們的打鬧聲。他的班主任站在他身邊，突然告知了他這一消息。

  少年剛剛還在和同桌探討一道數學題，將難題解出之後的喜悅仍掛在他的臉上。於是，一個有些滑稽的表情浮現在他臉上，“老師，你什麽？”


  班主任將陸清桐直接帶出了教室，“我給你剛才叫了一輛車，如果你速度快點的話，還能見你媽最後一麵。”


  少年像發瘋一般的跑出校園，但當他衝進醫院的時候，迎接他的不再是母親的笑容，而是一具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床單蓋著的軀體。


  被他稱作父親的男人就站在那裏，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跟悲傷相關的表情，在看到陸清桐進來之後也隻是淡淡的一句，“你媽剛沒了，我沒告訴你爺爺，他身體不好，經不住打擊。你現在在這裏也做不了什麽，看一眼你媽，然後回學校吧。”


  陸清桐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他克製住把拳頭砸向男人的衝動，上齒緊緊地咬著下唇，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母親床邊。


  掀開母親臉上的白布，陸清桐沒有忍住，豆大的眼淚滴到了母親的臉頰上。而在他身後，陸昊拿著手機頭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媽，我來了，平時吃飯的時候你都會等我，怎麽今，你不再等我一下啊……”


  那一刻，陸清桐正如他之前所的那樣，成長了。隻不過，用的是他最不願接受的一種方式。


  “你的秘書把飯買回來了。”蘇清越聽到門口的聲音，她抬起頭，直接撞上了陸清桐疲倦萬分的眼睛，“……你昨晚沒休息好嗎？”


  陸清桐搖搖頭，他也不話，直接就坐在了剛才的位置。


  等他坐下後，一股濃鬱的煙草氣息撲麵而來，蘇清越皺了皺眉。


  看到女人有些嫌棄的目光，陸清桐頓了頓，他連忙站起身將沾滿煙味的外套拖了下來，然後主動坐到了稍遠一點的位置。


  雖然不清楚陸清桐消失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但蘇清越還是禮貌性地為他盛了一碗湯。


  “喝點湯吧，看起來味道不錯。”


  陸清桐端著那碗湯喝了一口，結果又想到了過往，他媽之前也老給他做這種湯。一個沒忍住，一滴眼淚落進了湯裏。


  蘇清越坐在旁邊，一臉驚悚。


  這個湯到底有多好喝，讓一個公司老板感動地留下了淚水？


  呆呆看著湯碗的陸清桐要是知道親媽心裏想的是啥，恐怕能一口氣憋死過去。


  他在這裏因過往而落淚，他媽卻以為他是個吃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