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烏爾昆
琿木狼看著躍動著的火苗,又飲盡了一杯。
這個曾經隻有一頂漏雨的帳子的窮牧民,此時卻沉浸在舞女婀娜的舞姿與眾人不著邊際的諂媚之中。
看著這一切,琿木狼瘦長的臉上寫滿了滿足。他捋了捋恣張的胡子,欣賞起眾人歇斯底裏的表情。
狂歡的眾人之中,那個用黑袍裹住自己的人顯得格格不入,不過琿木狼沒有怎麽管他,而是繼續沉浸在稱汗的喜悅中。
“刷”的一聲,一抹鐵色亮在眾人之間——那是一把寬長的戰刀,正被黑袍男子立著。
喧鬧聲漸漸平息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在那道青色的光芒上。
“恭賀大汗即位!”男人站起身,提著戰刀,一步一步地向琿木狼的座位走去。
琿木狼酒醒了大半,他故作鎮定,身子卻向後縮了少許,順便反手握住了腰刀。
“你是”
男人掀起帽子,那張臉上盡是傷痕,胡子拉碴,唯有一雙眼睛被火焰映照著,顯得深邃無比。
“烏爾昆·木裏,大汗。”木裏用那雙充滿了憂傷的眸子凝視著琿木狼。
“啊呀!你你你是木裏將軍啊!”琿木狼鬆了口氣,“戰刀木裏!草原的驕傲啊!不過,你這是”
“不敢當。”木裏提起刀,光滑的刀麵上映出了他憔悴的臉龐,他微微眯起眼,“人們都:大汗即位,需配好刀!木裏今。”
木裏雙手捧刀:“是給大汗獻刀!”
“啊!好!”琿木狼將握住腰刀的手鬆開了,“看來本汗又添了一員猛將啊!”
話音剛落,一道青光。
那把戰刀的刀刃正沒在琿木狼的肩胛!
“你”琿木狼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戰刀木裏,隻侍明主。”木裏聲音嘶啞,他利落地拔出刀,卻沒有血跡。
木裏仿佛早就預料到了,他苦笑一聲,將刀插進地裏。
“我被‘他’擋住了。”木裏笑道,“我敗了。”
毫無預兆,木裏的一條胳膊掉在了地上,鮮血嘩的一聲噴了出來。
木裏麵不改色,環顧四周,無人拔刀,他知道是誰幹的了。
“一個從黑夜和血裏誕生的魔鬼”木裏喃喃道。
守汗鞅聃
誰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他不存在於任何一個地方,又存在於任何一個地方,他是人,又不是人,沒有人見過他,或是他們,對,北狩人甚至不確定守汗鞅聃的數量。他們隻知道,每當大汗遇到危險時,那些刺客的身體都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傷口刺客會驚詫於自己的胳膊或腿一刹那間的斷裂。
“守汗鞅聃哈哈,連畜生你也護著嗎?”木裏笑笑,“在我死之前,我可以你敢出來見見爺爺嗎?!”
“刷”木裏的一條腿又斷開了,他大吼一聲,失血的眩暈感隨之而來,在朦朧之中,一個模糊的黑影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過。
“嘿嘿你愚啊鞅聃你愚啊”他向那個黑影歎道。
木裏連連搖頭
“額!”隨著一聲呻吟,庫勒桀睜開了眼,際,幾隻大雁飛過。
“好冷!”庫勒桀縮緊了身子,一低頭——一雙靴子。順著靴子,庫勒桀看到了它的主人。那是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孩子,兩頰通紅,還鼓鼓囊囊的,濃眉圓臉,一根的辮子搭在左肩上。
“嗚嗚嗚。”孩子朝庫勒桀蠕動著嘴巴,幾粒饅頭渣濺到了他的臉上。
“這碎嗯霍嗎(這水能喝嗎)?”孩子指著庫勒桀腳邊的水塘,“也是喔了(噎死我了)!”
庫勒桀疑惑地看著孩子:“嗯?”
孩子向庫勒桀翻了個白眼,向著那個肮髒的水塘俯下身子。庫勒桀被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壞了,他連忙將腳向後縮了縮。
過了片刻,孩子站起身,他的嘴角全是泥漬,他卻滿意地擦了擦嘴角,“咕咚”一聲把嘴裏的幹糧咽了下去。
“你叫什麽呀?”孩子用那雙深邃的眼睛看向庫勒桀。
“庫勒桀。”庫勒桀疑惑地看向他。
“唔是個好名字,我叫烏爾昆·巴圖。”孩子指了指那根掛著烏牞的旗杆,“你看,我爸爸在上麵!”
庫勒桀抬起頭,那旗杆上,變成了兩張人皮旗!他打了個寒噤。
“我媽媽在帳子裏。”這個叫巴圖的孩子接著指了指不遠處的帳子——裏麵傳來了幾個男人的獰笑以及一個女人的哀嚎。
“你看,”巴圖將手伸向背後,拔出了一把刀,“我現在吃飽了,也喝水了。阿媽告訴我,吃完飯要喝水。我阿爸是草原的戰刀王,他,烏爾昆家的男人要保護好家人。”
這個孩子在巨大的悲痛下竟露出了笑容,他盯著庫勒桀呆滯的臉:“現在,我要去殺了他們啦!”
話音剛落,那張笑臉上猛地一下崩出了淚水。
庫勒桀看到,那個的身影揮著刀,撲向那些比他高出一倍的男人。
帳子裏,忽然擲出一條帶血的手臂,手腕上,兩隻銀鐲子撞在一起,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著白光,“叮鈴鈴”地響動著。
巴圖一下子停住了,他無力地癱倒在母親的手臂麵前。
幾個提著奶桶的大媽看了他一眼,抹了抹眼眶,急急地走了過去。
那幾個士兵從帳子裏優哉遊哉地走出來,紛紛拔出了戰刀。
那是一片灼目的白光。
“這是木裏的崽子吧。”其中一人舉起了戰刀,“嘿嘿,你阿媽在帳子裏,她很好”
“唉一群畜生”老王爺在庫勒桀的背後搖著頭喃喃道。
巴圖緩緩將母親手腕上的兩隻銀鐲子取下,他仰起頭,看著旗杆上的父親,以及另一個不知名的人。
阿爸,烏爾昆家的男人,不能害怕,是嗎
阿爸,你還要給我,做木刀呀
這個孩子已經流不出淚水了,晨風吹起了他臉上的發,吹得那把不斷逼近的戰刀嗡嗡作響
最後浮現的,是阿爸於一片暮色中,拉著馬頭琴的背影。
“快走快走!拿上刀!”一個聲音伴著淩亂的腳步聲自不遠處響起。
那把砍向巴圖的刀收了回來。
“怎麽了?”
被詢問的人露出驚恐的神色:“白白駒兒來了!”
“白駒兒”老王爺念叨著這個名字。。
“他是誰啊?”庫勒桀看著那些匆匆西去的身影。
“一個朋友”老王爺笑笑,“一個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