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她在等穆玄景
第二天，梳洗幹淨的顧青辭由著侍女為她換上一身白色素衣，用一根簡樸的玉簪挽起一半的長發。
銅鏡中，一向堅毅的顧青辭臉色蒼白，看上去竟然從沒有過的柔弱，顧青辭移開視線，不想再看這樣的自己。
聽到門口的動靜，侍女放下手中的玉梳，躬身行禮道：“給皇上請安。”
赫連城擺擺手，“退下。”
他走到顧青辭麵前，“今天感覺怎麽樣，好些了麽？”
顧青辭扭頭就看到他一身出宮的常服打扮，素白的袍子與他往日的衣著風格很不同。
其實對赫連城來說他不必這麽做，這個孩子和他又沒關係，她知道赫連城是遷就她，怕她難過罷了。
顧青辭點頭道：“好多了，可以出門。”
赫連城伸手，示意要扶她起來，“走吧。”
顧青辭眼簾微垂，“不用，我自己可以走，別把我想得那麽脆弱。”
赫連城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心裏卻泛起苦澀，如果剛剛是穆玄景的話，她就會卸下心防地接受了吧？
這時，獨自往前走的顧青辭一個踉蹌撞在了牆上，她緊咬牙關沒哼一聲，隻是扶著牆用更大的力氣來支撐還沒痊愈的身體。
赫連城緊緊擰起眉，想伸手又怕再次被拒絕，於是開口朝外頭守著的侍女吩咐道：“還不扶著？”
於是兩個侍女連忙小跑著趕到顧青辭身邊，將她慢慢扶到了殿門口的馬車上。
隨後赫連城上了馬車，吩咐道：“去皇覺寺。”
到了皇覺寺，赫連城陪著顧青辭進了一處佛堂，一位僧人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隻肅穆的黑色罐子，一路都誦著經文，最後遞交到顧青辭手裏。
“女施主，逝者已去，生者節哀。”
接過冰涼的罐子，顧青辭隻覺得徹骨的寒意從手指一路彌漫，讓她整個人如墜冰窟。
這觸手可及的寒涼一直蔓延到她心底，讓她幾乎窒息。
顧青辭閉上雙眼緊緊抱住罐子，腦海裏浮現的是生下孩子後的擁抱，她這個娘親太過失職，什麽都沒有做好，甚至在他死之前都沒能陪著他。
烈火下，他是不是掙紮過……想到這裏，她整顆心都痛得麻木了，這些畫麵一遍一遍地在她腦海盤桓，這些天她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赫連城安慰地輕輕拍了拍顧青辭的肩，“走吧。”
顧青辭點點頭，盡管她難以行走，但還是堅持要親手捧著骨灰，在侍女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一路上，顧青辭都沒有鬆手，就這麽抱著骨灰直到馬車在半山腰停下。
車簾掀開，顧青辭看到一片風景極秀麗的空地，上頭花朵繁多可卻不雜亂，樹木茂盛，是塊少有的好地。
赫連城指著眼前的這片花海，和顧青辭說道：“這裏四季如春，每天都有繁花相伴，他在這裏不會寂寞。”
說著，他看向顧青辭，“以後我會派專人照看這裏，你要是想他了，我便帶你來看他。”
顧青辭緊緊抱著手裏的罐子，雙眼紅的厲害。
赫連城伸手，“生離死別最是人間苦楚，交給我吧。”
顧青辭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她抱著罐子，開口道：“我是他的娘親，他會希望最後送他一程的人是我。”
說著，顧青辭低頭衝罐子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寶寶，別怕，娘親送你去。”
赫連城心疼地看著她的背影，可他什麽都不能做，隻能將一聲歎息藏於心底。
在僧侶的誦經聲中，顧青辭一瘸一拐地將罐子放進挖好的坑中，又拔出匕首割下自己的一縷頭發，隨著一同下葬，她低聲喃喃道：“寶寶，到了另一個世界別怕，會有一天娘親也會去陪你。”
赫連城讓侍女將顧青辭扶了起來，幾個僧人開始填土。
看著被漸漸淹沒的罐子，顧青辭心底一抽一抽地疼，她推開侍女想衝過去，可虛軟的身子栽在了泥地裏。
最後一鏟子的土填進去，她再也看不到罐子了，顧青辭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赫連城連忙推開侍女趕過去，他橫抱起顧青辭，同時探了她的脈象，隨後擰眉道：“回宮！”
這一次顧青辭足足五日後才蘇醒過來，但她醒來後不哭不鬧也不開口說話，就那麽躺著。
侍女嚇了一跳，連忙將顧青辭扶起來，“娘娘！您醒啦？奴婢這就去喊太醫來！”
外頭守著的醫女聽到動靜已經推門而入了。
她探過脈後點點頭，總算鬆了口氣，“娘娘沒事，隻是太虛弱了，將準備好的藥取來！”
想到之前這位皇後娘娘不肯喝藥，她緊張地捧著藥碗，“娘娘，您的身體虛弱，這是補藥，您喝一口吧。”
誰知道顧青辭直接伸手接過，很快就將這碗藥喝了個精光。
她喝完咳了大半天，但氣色卻好了一些。
顧青辭知道這補藥裏頭有不少稀世藥材，都是她平時想弄都弄不來的好東西，最近赫連城幾乎把這些好東西成箱成箱地往這裏送。
她現在還不能死，所以她需要這些藥。
看顧青辭安安靜靜地喝下這碗藥，侍女們都高興壞了，天知道她們有多怕皇後娘娘不肯配合，要是皇後娘娘再不肯好好吃藥，她們這些人的小命一定不保。
侍女連忙走出內殿要去稟告，門口的太監攔住了她，“你現在不必去，皇上采藥去了。”
侍女驚詫地說道：“皇上親自去采藥？”
太監低聲道：“你是不知道，皇上對娘娘那可真是癡心一片，采藥算什麽，你們沒來的時候，皇上都是自己衣不解帶地照顧娘娘。”
侍女愣在了原地，“天呐。”
太監重重看了她一眼，“別愣在這兒了，要是被皇上知道咱們這些人伺候不周，咱們統統要完蛋！”
“是是是！”侍女連忙進了內殿。
接下來的幾天，顧青辭每天都很安靜，喝藥、喝粥、泡藥浴，她從沒有抗拒過，隻是她很安靜，安靜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脈象已經漸漸穩定，可娘娘又瘦了……”醫女歎了口氣，又在藥方上改了幾筆。
她怕是不將補藥開重些，皇後的身體根本撐不下去。
看著太陽底下安靜躺著的顧青辭，赫連城心底一緊，這樣的顧青辭是他從沒見過的模樣，蒼白、死寂，仿佛隻剩一口氣吊著。
他知道，她強撐著就是為了等人，她在等穆玄景。
顧青辭對所有的事都沒了興趣，可隻有在聽到穆玄景的名字時會有不一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