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兩人透過玻璃向手術台上望去的時候,卻看見虎背熊腰的秦昊已經站在周崇坦身旁。像西伯利亞的狗熊在采訪豬豬俠。
“周老師,在這之前您有沒有過覺得心髒不舒服的時候?”
“有過,但是沒有這麽厲害的發作過。”
“那一般都是啥時候發作呢?”
“你師母罵我的時候,打牌輸錢的時候,學生搗亂的時候,尤其是聞到別人抽煙的時候。”
秦昊環顧四周,對手術室裏的其他人問道:“這樣的話,大家夥兒誰帶煙和火兒了?”
靠在牆上昏昏欲睡的麻醉師一下豎起了耳朵:“你想幹啥,這兒不讓抽煙!”
這時康院長也進來了,對麻醉師:“如果有的話你就拿出來吧,我倒要看看冒一根煙對心髒能有多大效果。”
麻醉師猶豫了幾秒鍾,頗不情願地從屁兜裏掏出半盒煙和一支塑料打火機。“康院長,我今真的是不心帶進來的,您別介意……”
秦昊抽出一根煙點上,恭恭敬敬地塞到周崇坦嘴角:“老師,您抽兩口試試看”。
周崇坦看著一臉癡呆相的秦昊,內心是很慌張而苦悶的。“我不會徹底被這熊孩子給玩死吧!”
隨後周崇坦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老嶽丈,看到康院長在點頭這才下定了跳火坑的決心,閉上眼睛狠吸了兩口。頓時感覺支氣管和肺泡裏都是火辣辣的嗆得慌。
要這根煙的效果可謂手起刀落、立竿見影。僅僅過了一秒鍾不到,周崇坦就感覺到胸腔憋悶,呼吸不暢,心口窩壓榨性的疼痛。
顧文良看到周老師的臉色變得蒼白,用了不到五秒鍾的時間將秦昊和康院長推到了外間,關上了厚重的鉛門,打開型臂,並再次推進了造影劑。那動作麻利的就像炮兵的裝填手一般。
隨即出現在屏幕上的圖像變得格外的麵目猙獰:冠狀動脈的左前降支血管上段出現了明顯的痙攣,血流被收縮的血管節段性斷流,整個心室壁都在抽搐哀嚎。
等李春華回到手術室的時候,卻發現顧文良正在穩穩地將血管支架下在了左前降支的血管痙攣處。剛剛又發作一次的周教授躺在手術台上仍然顯得心有餘悸。
一聲尖叫像鋒利的刀子劃破了手術室安靜而緊張的氣氛。“顧文良,你在瞎搞什麽?誰讓你自作主張下支架了!”
“是我決定下支架的。”康院長從外間走進了手術室。
李春華慌忙轉身:“是康老院長啊,可是您女兒已經決定放棄下支架了呀。”
李春華的尖叫和慌張投射到康院長的腦海中達到了沉渣泛起的效果,多年以來李春華幹下的荒唐齷齪事紛紛泛出水麵來。
“李,以後千萬不要再動不動就把神經官能症搬出來搪塞病人了。你但凡多讀一些書,也不會給那麽多人扣上神經官能症的帽子吧!”
“康老,我對您一向是很尊重的。你對我的批評我也一直是抱著學習的態度認真聽取的。但是您今我不讀書,這一點我實在是無法接受!”著著,李春華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抹起了眼淚。
可是李春華的嬌弱並沒有喚起康院長的憐惜。“啪”的一聲,康院長將手裏的病曆夾子摔在了地上。“我記得當年還沒有恢複高考,公社裏推薦大學生都是比賽誰勞動下苦力,為了上大學你每下地回家還要捋麻繩。最後你還真就憑著會搞關係、手上的繭子多被保送到漢州軍醫大。
要之前的文化課底子差,上大學之後你總應該更努力讀書了吧。可是你都幹了些什麽?鬥同學,打老師,四處搞串聯。你那些在學術上有所成就的同學,哪一個不是抱著活到老學到老的態度一有空就看書的?唯獨你,一直到工作之後也改不了疏於專業知識,動不動就拉幫結派打擊別人的毛病。現在眼看都快退休了仍然是不學無術,隻要遇到看不懂的病,統統給歸結為神經官能症。我看你才是最嚴重的神經官能症!”
一通數落加上揭老底下來,李春華的麵子上是再也掛不住了。她雙手捂著臉蹲在了地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康院長站在一邊冷眼旁觀,手術室裏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勸慰一下。
顧文良向秦昊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一起推著平車護送剛剛做完手術的周教授回監護病房去了。離開這種是非之地越早越好,不然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淪為大佬們吵架的緩衝地帶,躺著也會中槍的。
因為沒有人哄,李春華發自真心的哭也不好自行停止,自己停下來那就太尷尬了。但是也不能一直這樣哭下去,都年近花甲了,沒有台階下也不能硬撐著,體力跟不上。
所謂人不將就將就,正在大家都要陷入尷尬的時候,手術室的電話響了。門口的巡回護士趕忙摁下了牆壁上的免提鍵,李春華也趕忙收了聲。
嵌入式音箱傳來了江院長的聲音:“今手術日,李主任在吧?”
李春華抹了一把眼淚趕忙站了起來:“我在這兒呢院長。”
“李主任,我這會兒在阜貞醫院呢。剛才給姍姍做了超聲發泡試驗,檢查結果證實了確實存在卵圓孔閉合不全的情況。餘主任姍姍頭痛的病有希望根治掉,讓我們現在就辦住院。”
“那太好了院長,我們大家都打心眼兒裏為您高興呢!”
“李主任,有一件事兒還需要麻煩你一下,你務必想辦法聯係到昨晚上一口咬定姍姍是卵圓孔閉合不全的那個胖子。我把昨晚上的事情跟餘主任了一遍,餘主任對那個胖子很感興趣,想要收他做研究生呢。”
李春華連連口頭上應承著,但是心裏已經下定決心不讓秦昊再跟江院長見麵了:在這個世界上,還從來沒有哪個人可以踩著老娘的肩膀往上爬的。想要靠著偶然露一次臉就成了京城專家的門生,上哪就掉下來這麽大的餡兒餅?門兒都沒有!
這時康院長又湊到了話筒前:“秉國啊,你的那個胖子我剛才還見了。要不是他,我女婿的手術今還做不成了……”
康院長雖然歲數大了,但是腦子一點不糊塗。條理清晰地把今周崇坦冠脈支架手術的經過向江秉國繪聲繪色講述了一遍,在讚歎後生可畏的同時,又把李春華的“神經官能症”診斷給抖了出來,再次讓站在一旁的李春華無比尷尬。
江秉國終於看到了治好女兒病的希望,心情大好。聽到秦昊今的表現也是驚歎不已,隔著電話線都能讓人感受到字裏行間的哈哈大笑:
“看來李主任以後再下神經官能症的診斷一定要慎重了,姍姍不就是頂著神經官能症的帽子難受了好幾年嗎。”
院長和副院長同時成了李春華誤診神經官能症的受害者家屬,而且兩家在同一裏被同一個名不見經傳、相貌癡呆的學生翻了案。這種場景對李春華而言簡直堪比大型車禍現場。
汗顏無地的李春華仍然憑借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費勁地接住這將要被嘮死的嗑。
“院長所言極是,我一定馬上反省,立刻整改。我要對之前的誤診向您做出深刻的檢討,以後絕不再犯這種想當然的錯誤了。”
江院長聽到這邊的回答變得如此的嚴肅,趕忙打起了圓場:“不過話又回來了,我還是很敬佩李主任甘為人梯的品質的。文良才上班幾年呐,你這樣的專家已經被他們這些後浪拍在沙灘上了。”
李春華雖然一直在苦笑應承著,但是臉頰已經火辣辣的發燙了。長江後浪拍前浪?這哪裏是什麽安慰,分明每一個字都在紮心啊。
從醫四十多年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識過,卻被一個還沒接觸過臨床的傻子搞得陰溝裏翻了船。就這樣被硬生生的當眾打臉,李春華已經對秦昊懷恨在心,暗自盤算著如何報複了。
一的手術做完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晌。李春華出了導管室並沒有先回監護室查房,而是直奔科教科去了。
一直以來李春華都是漢州附屬醫院的紅人,除了擔著心內科主任的本職工作外,還兼任著醫院科教科的科長。
江秉國兼任漢州醫科大臨床學院的院長更多的隻是掛個名,根本不管具體的教學工作。而實習生們分到附屬醫院後,所有的臨床教學和考試都是由科教科來具體負責的。
也就是,漢州醫學院的本科生在最後一年的實習中,科教科長李春華就是管理他們的最大領導。
李春華推開辦公室的門,一眼便看到了昏昏欲睡的帶教秘書蘇童。夥子一個激靈站起身來,連嘴角的口水都來不及擦。
“蘇,下一期的實習生輪轉表排出來了嗎?”。
“學校那邊剛送來花名冊,還沒來得及排呢。”
“待會兒你把花名冊發到我郵箱裏。院領導要我們抓好臨床教學工作,這一期的實習輪轉表還是讓我親自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