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別離
幽穀
骷髏像是被嚇到了，坐在竹地上看著眼前的琳琅滿目的動物殘骸，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幕。“？？？”空曠的腦袋中不知道用什麽去思考，滿臉的問號，“心”有餘悸的摸摸自己的骨骸，發現居然完好無損沒有受到一絲絲的傷痕，也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這讓他更加摸不著頭腦，索性不想，當務之急顯然是挑選今晚給少女準備的食物才是第一位。
遠處一雙星眸冷冷的注視著下方的黑色骷髏，確認無誤之後淡淡的化成一縷輕煙消失不見。
挑選了良久，愁眉苦臉的骷髏發現，各類殘骸都或多或少都被震碎了血肉，不管是魚蝦還是湖蟹無一例外的達不到少女苛刻的食材標準。就連少女絕對不會吃的那些蛙蟒蛇龜都被震碎了內髒，體表也或多或少殘缺了一部分。最後低著頭挑了一條勉勉強強可以用來煲湯的黑魚，急忙往竹苑內跑去，在進入竹苑後躡手躡腳的進到了夥房開始忙活起來……
竹苑裏除卻正北兩間骷髏忙活的身影外，庭中池內幹枯的泉水似乎並沒有影響到這美如畫卷中的景色，東南西北八間房鑲嵌的月光石散發出朦朧的光芒，照耀著庭院裏的一切，西邊兩間房，一間擱置琳琅滿目少女這些年百無聊賴做出來的兵器，另一間放滿了各類少女的雜物，東邊兩間房，一間陳列了竹子刻製的書籍，一間各種瓶瓶罐罐裝滿了藥劑……而南邊便是少女居住洗浴的兩間房。
此刻房內少女麵色白皙透明，誘人的紅唇也血色褪去，氣若遊絲的躺在床上陷入了沉睡，隱約間霧氣彌漫，少女微微顫抖的睫毛似是感受到了痛楚，病態的麵容卻是更加誘人愛憐。
戌時剛至
“咚咚咚”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少女依然躺在床上，隻是臉色逐漸紅潤，氣息慢慢舒展。
“咚咚咚”骷髏左手端著托盤，盤中一碗剛出鍋的魚湯，冒著熱氣，奶白色的魚湯裏盛放片好的無刺魚肚肉、冬筍若幹、林間野果若幹，湯上漂浮著數片點睛之筆的酸梅片。
再次舉起手想要敲門的骷髏，在碰到門之前猶豫了一下，他在害怕少女如果在休息，吵到少女後會被責罰，但看著冒著熱氣的魚湯，還是鼓起勇氣敲了敲，張了張嘴還是發不出聲音隻好作罷，正當骷髏轉身想端回去的時候房間裏終於傳來少女略微虛弱的聲音“呆子，進來吧”
骷髏聽到聲音之後急忙回過身來，輕手輕腳的推開了少女的房門，如果沒記錯，這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推開少女的房間，嬰兒時期過後少女便把他扔在了正北的房間內，不再同床。看著記憶中熟悉的場景和布置，骷髏目光劃過，發現少女躺在床上眯起了鳳眼看向了他，嚇得骷髏趕緊低下了頭，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楞著幹嘛？還不趕緊端過來，姐姐餓了”少女看著這個呆子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道。
骷髏聽到才急忙輕步走了過去，低頭彎腰捧著托盤伸到少女麵前，少女看見魚湯之後眼神明亮了起來，想要起身躺坐接過，不料，一陣眩暈襲來，晃了晃，還是咬牙強忍著想要坐起來，沒想到還是在骷髏麵前出了醜，倒了下去。“呆子，扶姐姐起來。”骷髏聽到之後不假思索的放下托盤，伸手想要攙扶少女，可是伸到一般少女準備接過骷髏手的時候，骷髏突然收回了手，在自己骨架上蹭了蹭，而後摸了摸頭，發現手骨還是油膩，剛剛的下意識讓他忘記了自己身上沒了衣物。
“沒事，不用擦啦，姐姐怎麽會嫌棄我的可憐兒呢。”少女莞爾一笑，接過骷髏的手骨坐了起來，骷髏看著坐起來的少女，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有點擔憂，因為從記事起到現在這是第二次看見少女這麽虛弱的樣子。
第一次時，還是他三四歲的時候，那一陰雲密布，不多時電閃雷鳴下起了漂泊大雨，他在采摘野果的時候不慎滑落山崖，掛在了崖邊一顆凸起的樹枝上麵，烏黑的樹枝前後貫穿腹部，血液在雨水的衝刷下，順著崖壁一處縫隙中滲入了進去，隨著血越流越多，不能動彈的男孩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準備等死，“嘶嘶嘶~……”
聽見動靜，男孩勉強睜開了眼睛，看到了讓他頭皮發麻的兩條巨蟒，一公一母，一長一短，一粗一細，公蟒碩大的身體蠕動爬來，原來山壁內居然有一處隱秘的洞穴，四通八達，而兩條碩大的巨蟒正是被血腥味吸引而來，蠕動著爬向男孩，看著慢慢的纏繞上他身體巨蟒，男孩惶恐的睜大了眼睛，喉嚨湧動咽著口水，眼看著就要被吞下腹中，一聲冷哼傳來“找死！”
少女順著血跡在千鈞一發之際出現，隨後還未當少女準備出手時，其中一條巨蟒便迎上下落的少女，張著血盆大口，而看上去十歲出頭年紀的少女則冷笑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右手雲紋銀鈴輕搖，兩條巨蟒應聲停住，定格在那裏，看上去極為怪異。
雨水打濕了少女的衣服，看上去有些狼狽，又有些令人浴血噴張不能自拔，少女似是動了真怒，吼道“誰讓你來這裏摘野果的？知不知道姐姐找了你多久？！！！”
罷，一腳把母蟒踢了下去，帶著空氣撕裂的轟鳴聲落入崖底的海水中，還未等走去解救男孩時，空暗了一瞬，慕然間一道道雷光劃過，劈落在這處本該是禁地的雷崖，雷崖坐落於秘穀南邊，淨土最邊緣的陸塊的一處高聳崖壁，下麵便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海。
看著空中的異象，少女罕見的露出了一絲凝重，喃喃道“不好……”，少女抬起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指如劍劃過烏黑的樹枝，一劍斬去居然發出刺耳的聲音，“雷擊木？”眼看著空中再次暗了一瞬，暴雨傾盆，雷電開始更加狂暴的劈落在這處崖壁無數凸起的樹枝下麵，少女急忙走到男孩身前，看著前後貫穿的樹枝，毫不猶豫的順著傷口出一拳轟出，傷口至鎖骨、右肩膀瞬間粉碎，一把拎起男孩少女順著崖壁像上方掠去，眼看著快要到了崖頂，過了崖頂便能安全，空徹底暗了下來，整整數息之間伸手不見五指，少女速度一提再提，崖頂近在咫尺、不到十米……然而數百道臉盆粗的雷電直直的劈向雷崖，其中三道落在了少女急掠的位置，電光火石之間少女動用了秘法，一口鮮血噴出，身體爆發出難以想象的速度，三道雷電險而又險的堪堪避過，隨後把男孩甩了上去，肆虐的雷電可不給少女喘息的機會，崖壁平滑，落腳處幾乎全是雷擊木，即使一直在尋找可借力的落腳石，奈何剛剛為了躲避，被迫落向一節粗壯的雷擊木，腳尖還沒沾到周遭空氣凝結了一瞬，一道閃電劈中了少女的落腳處，藍火肆虐、狂暴的能量衝進了少女身體，藍火燃起。
“啊！”在能量入體瞬間，靈魂仿佛都要被生生撕裂一般，少女難掩痛苦的呻吟了出來，劇烈的能量摧殘著體內生機，肆虐著、遊走著。藍火焚身，一身紗衣化為灰燼，曼妙潔白的酮體上布滿黑色縱橫交錯雷紋傷口。一頭流水般的青絲此時根根豎立，數息之間焚燒大半，少女身體一軟，向崖底跌落而去。
落入黑海……必死無疑
在下落的過程中，少女睜著迷離的雙眸望著崖頂，腦海中走馬燈花的回想著出生起到現在的一幕幕，慢慢的回想到了那一幅她永生難忘的畫麵，，喃喃道“弟弟，姐姐來陪你了…”完便陷入了昏迷。
而當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被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抱著，一襲合體的黑色蟒紋製式軍服，肩披猩紅披風，背後環繞一條翻騰搖擺的血色巨蟒，冷漠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心疼和擔憂。
……啊……是誰來著？對了……是……土王八……猶如漿糊的腦袋中閃過，少女不多時又陷入了昏迷……
醒來後，人去苑空，少女躺在床上看著自己赤裸的酮體呆呆的愣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那之後男孩被虐待的次數更多了，那也是第一次窺見少女虛弱的時期，雖百般細心照料，仍然被少女毒打折磨……
骷髏真的以為少女又受了重傷，轉過頭看向床對麵的衣櫃，跑過去抱出來一件少女的貂皮華衣給少女墊在背後，手指了指少女，摸了摸自己的頭和心髒又指了指少女。
“姐姐沒事，隻是有些累，休息一下便好”少女心中一暖，罷昂了昂頭，骷髏走過去端起桌上的魚湯，心翼翼的喂向少女的口中。
一碗湯不多時便見了底，少女滿意的伸了伸懶腰，看向窗外的月亮出了神，沉默良久，“可憐兒，這麽多年你肯定恨極了姐姐吧？”
骷髏顯然沒能聽懂，歪了歪頭看著少女，傻傻的站在那裏，還端著空空如也的竹碗。
“姐姐陪了你九年，終於要結束了。”
“明姐姐就要走了哦……”少女臉上似乎多了一絲絲的傷感。也不管骷髏的反應，自顧自的著。
“初來此地，姐姐便厭惡極了這裏，簡陋、枯燥、無趣……隨著時間流逝，竟也慢慢順眼了起來……”
“隻是姐姐未曾想到日思夜盼迎來這一的時候居然是這般心情……“
“姐姐有個弟弟，比你大三歲，如果他活著的話，應該會比你高點……恩……”
“以後也沒人折磨你啦……”
“不知道黎都現在變成什麽樣了呢……回去之後父王會不會兌現諾言……”
“呆子，姐姐的身子當年在你的時候可是被你摸了個遍哦，哼，折磨你這麽些年沒真殺了你就算不錯了……”
“長大以後你肯定找不到像姐姐這般美麗的女子……哼，到時候你一定會想姐姐的……”
“等明寨裏派人也會把你接走，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幹什麽，不過現在姐姐不會擔心你的啦……”
著著，虛弱的少女又感覺到了疲憊和眩暈，隨後瞥了一眼骷髏，拍拍床“今晚跟姐姐睡吧……”
次日
骷髏早早的起床，一夜動也不敢動的躺在少女的身邊，感受著少女平緩的呼吸聲，骷髏倒也難得的失眠了徹夜未眠回想著少女的話。
空中烏雲密布，空氣格外的壓抑，骷髏站在竹地湖邊呆呆的看著空，似乎在回想著那年同樣糟糕的氣，想著想著震耳欲聾的聲音劃過空滾滾而來，不多時便飄落瀝瀝細雨，轉瞬間暴雨劈頭蓋臉的砸落下來，開始在穀中肆虐起來。雨柱漫飛舞，像成千上萬支利箭飛速射向大地，勢不可擋。風起，雨落，近處強風吹襲竹苑傳來咯吱咯吱的響聲，像是在試探竹子的韌性與傲骨，遠處花草綠植在掙紮，拚了命的抓住大地，在做最後的努力；林間山野動物在雨中飛奔，逃離暴雨的侵襲。
沐浴在雨中的骷髏漸漸的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情緒，從未有過的情緒，似乎在每次手刃魚兒的時候，抓獲林間獸，樹枝上的鳥兒的時候……看著它們生命流逝的時候才體會到一絲……隻是這一次的更加強烈，即使在發現自己身體變化成骷髏的時候也沒有過這麽強烈情緒，他不知道這種情緒是什麽。
一炷香前，目送著少女被兩排數十名華衣女孩跪著迎進一輛獸車當中，少女在上車前回過身看向骷髏笑著揮了揮手，彎彎的月牙迷人的雙眸隱約閃過一絲不舍“姐姐走了哦……呆子…好好照顧自己，此去一別，亦或永別”
呆呆的不知所以的望著少女，骷髏張開了大嘴，往前走了兩步，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女，可又停了下來，就這麽看著少女進了車內，慢慢閉上了嘴，渾身顫抖不已，等到獸車漂浮過湖中部分時，骷髏開始瘋狂的跑向湖邊，縱身一躍，拚了命的往獸車遊去，不斷下沉也不能阻擋骷髏，雙手拚了命的滑動，那焦急的模樣，被掀開車簾的少女瞧見，心性如她也不知不覺中滑落了一絲淚水落入湖中輕聲罵道“呆子！………”
不管如何滑動還是不可抗拒的往下沉去，骷髏突然張嘴無聲呐喊，湖水沸騰，水柱衝而起，黝黯的骨架上一條條血色獨角蟒紋閃爍著猩紅的光芒，慢慢的在身後幻化出一條竟比黑衣人屠氏還要巨大的血色巨蟒，頭部破裂生出黑色獨角，四隻血淋淋爪子從蟒身猙獰的破體而出，一雙碩大燈籠般的蟒目一紫一紅，空中雷雲密布，蟒身四周同樣環繞幻化出雷雲、不時劃過閃電，巨蟒馱著骷髏從湖底乘風破浪般向獸車追去。
看著身後的動靜，一行人全部停了下來，少女走出獸車立於湖中，滿臉不可思議的望著身後異像，周圍數十名華衣女子抽出佩劍，少女右手輕抬，她們便佩劍收回立於少女身後，骷髏在巨蟒浮現後瞬間拉進了距離，踩在蟒首縱身一躍撲向少女，而少女張開了雙手迎身抱住了骷髏。
即使強大的衝擊力，少女也似乎沒有一絲感覺，看著懷裏的骷髏笑出了聲“這才剛走就舍不得姐姐啦……”
湖中，二人。
風雨，雷電。。
少女走後，我終於明白，有些路，隻能一個人走。那些邀約好同行的人，一起相伴雨季，走過年華，但有一終究會在某個渡口離散。紅塵陌上，獨自行走，綠蘿拂過衣襟，青雲打濕諾言。山和水可以兩兩相忘，日與月可以毫無瓜葛。那時候，隻一個人的浮世清歡，一個人的細水長流。
骷髏也終於明白，這種情緒，是不舍，恨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