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秘穀
夜深,風起。
皎月當空,群星作襯,清冷的月光穿過層層霧靄照耀在下方地,抬眼望去群山環繞之中一處幽穀顯得格外的出塵,繚繞的水霧似是為她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紗衣,伴隨月光的灑落,隱約中窺見穀中令人迷醉的美景。
寂靜的山林中突然響起了細碎的沙沙聲,等到近了才發現,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孩風馳電掣般掠向山下,所過之處雖荊棘橫生,卻仍不能阻擋其腳下半步,隻是林間似乎多了一絲血腥味。
隨著傷口越來越多,男孩的臉色開始微微泛白,但從他稚氣未脫的麵孔上卻有著異於常人的冷靜,幽暗的雙瞳一直在尋找著最佳的起跳點,以求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的受傷麵積通過。冷靜的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襲黑灰色的布衣早已支離破碎,勉強還剩下最後一塊遮羞布擋住了關鍵的部位,可從後看去,露著半個屁股蛋子的情景卻讓人忍俊不禁。
眼看著馬上就要到了山腳下,這時男孩突然寒毛直豎,下意識的回頭看向空無一人的身後,倒吸了一口冷氣腳下跑的更快了。就在距離山腳不足百米之時,因顧忌著後方,這一次回頭未曾想到前腳踏了個空,腦袋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順著山坡滾了下去。好在數息之間反應過來的男孩便看準了時機,一把抓住了塊凸起的岩石終於止住了落勢,可指掌已然露骨。
剛才這一下疼的他眯了眯眼睛,摸了摸額頭的凹陷,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此時看去麵色慘白的似是一張白紙,但仍舊默不作聲,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準備繼續逃出這片淨土。
在嚐試了幾次想要撐起自己的身體,可是因為流血過多再加上體力早已消耗殆盡,終是沒能成功,倒了下去。剛剛一口氣吐出之後,似是再也沒有力氣爬起。頭暈目眩的男孩漸漸抵抗不住身體的疲倦,數息之後,男孩慢慢閉上了眼睛,就要沉沉睡去。
當將要失去知覺的刹那,男孩的左手微微顫抖,似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緩慢卻堅定的抬起,突然猛的五指做刀插進了自己的腹部,鮮血飛濺,卻因此舉再次睜開了幽暗的雙目,顫抖的收回了血淋淋的左手,他把雙手放在兩側強行撐起自己的身體,躺坐在地上,低頭看向自己的傷口皺了皺眉頭,抬起頭眯著眼睛望向近在咫尺的山腳出口,冷靜的眼神中第一次掀起了波瀾,透露著的是……渴望……。
深呼了一口氣,男孩不知道從哪借來的力氣讓他這一次站了起來,腳下一片血泊,踉踉蹌蹌的走了下去,一步……兩步……十步……五十步……在最後一步行將踏出之時……
啪啪啪啪,隨著一陣掌聲傳來。一隻腳憑空出現,將男孩的頭部重重踩踏而下,臉部深埋入土三寸,讓僅剩一步之遙的出口變成了無法逾越的塹。
“喲喲喲,我的可憐兒,這麽著急的想要拋棄人家呀?這可太讓姐姐傷心了呢。”少女的聲音悅耳如黃鶯出穀般響起,隻見一個少女憑空出現在男孩的身後,細長優美的右腳依然踩踏著男孩的頭部,她有著一張白裏透紅的瓜子臉兒,身著淡白色金枝線紋素衣,一頭青絲隨風飄揚,膚如凝脂般的右手上戴著一串雲紋白銀鈴鐺,恰好烏雲退散,月光灑落之下,那一抹倩影當真是絕代佳人,月下女神也不過如此。
可這等宛如謫仙的少女所行之事卻讓人頭皮發麻,隻見少女抬起了右腳,再次重重踏下,這一次男孩直接暈了過去,在如是三番踩踏之後,少女收回了右腳,蓮步輕移,來到男孩身後,隨手一揮,一陣淒厲的慘叫響起,痛入骨髓般的感覺讓男孩再次驚醒,身體內像是有一團烈火在燒灼著他的五髒六腑,於心髒部位開始浮現一個神秘的符號,黑色的絲線如潮水般從心口處蔓延至全身,竟是包裹住了體表,看著因為痛楚而表情猙獰的男孩,少女卻嫣然一笑,滿意的輕點額頭。
“可憐兒,隨姐姐回去,看我怎麽好好收拾你。”罷晃了晃手腕的雲紋銀鈴,直接轉身往回走去。
男孩此時卻是失去了意識,趴在地上,黑色的絲線慢慢的停止了蠕動,定眼望去像是黑色的人型生物一般,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黑線開始順著雙腳蔓延至地麵,身體上令人觸目驚心的的傷口在黑線的退去之下竟是慢慢結痂,在身後浮現了一個黑線拚縫出的輪廓。看樣子和男孩的體型無二,隨著人型黑線的站起,詭異的一幕出現了,男孩本該趴在地上且沒了意識,此時卻跟黑線一樣同步站起,像是被操縱驅趕一般,搖搖晃晃的向來路走去。
朝陽冉冉升起,驅散著夜晚的霧氣,百鳥聲鳴、萬物蘇醒,當第一抹陽光灑向幽穀時,才清晰的看到全貌。不禁令人感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未曾想到繁華盡頭,還有這等淨土。幽穀四周環繞著群山,穀內除了正中一片空地外,四麵經過人為的挖掘,引入瀑布流下的溪水,形成如今格局。
位於穀內正中處一片竹屋林立,四四方方成回字形,分四房八間又十六窗,口部庭中一汪清泉,竹屋外側用竹做地,四周溪水環繞,升騰的水汽伴隨著陽光的照耀下,著實是羨煞旁人的美景,遠遠望去這片竹屋像是飄浮在水麵上搖曳蕩漾。
在空曠的竹地上,臨近水邊有一張竹椅,同樣是竹子所做的遮陽傘以及竹桌上擺放著許多竹碟,碟內放著顏色各異的野果,旁側的竹杯中散發出的山泉衝泡竹葉的清香,少女慵懶的蜷縮在躺椅上,手中拿著一卷竹書看的津津有味,白嫩的手不時捏著幾顆野果扔進嘴裏,似是這裏的一切都是竹子所做。而少女的落腳處,一個年僅八歲的男孩跪坐在地上,手裏拿著魚竿雙目空洞無神的望著似湖非湖的水麵,魚餌竟是……
時過正午,在看完一卷竹書後,少女微轉額頭向男孩看去,發現男孩依舊跪坐在地,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一動不動,若不是看到胸膛隱約起伏,還以為是個死人一般。在看到男孩空洞無神的雙眼後,少女臉上慢慢的浮現一絲惱怒,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寵物般豢養在自己身邊的可憐兒一定又是睡著了。
想到這裏,惱怒之下大吼出聲“呆子,魚呢!!?”可是這一吼傳到男孩的耳朵裏卻是嬌中帶著幾分妖,柔中夾著幾分媚,乍一聽似那黃鶯出穀,鳶啼鳳鳴,清脆嘹亮卻又婉轉柔和;再一聽去,卻又如那潺潺流水,風拂楊柳,低回輕柔而又嫵媚多情;細細再聽,隻覺闊雲舒,海平浪靜,令人心胸開闊欲罷不能。如醍醐灌頂驚醒了沉睡中的男孩,急忙轉過頭去,這個在他看來猶如地獄少女般的惡魔,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微微顫抖的回道“主人,還…還沒有釣到……我這就…”
話音剛落,隻見少女氣急敗壞的拿起竹盤中的野果精準的扔進了男孩的嘴巴裏,在突如其來的野果帶著難以置信的衝擊力讓男孩痛苦的抱著自己得到脖子,不多時漲紅了臉,青筋畢露,情急之下爬到水邊把頭伸了進去大口的喝著溪水,瀕臨窒息的危機之下少女仍然笑盈盈的看著男孩,在看到男孩撅起的屁股因為衣服之前被荊棘割破至今沒來得及修補而裸露在外,少女隨即大笑出聲,抱著肚子在躺椅上肆無忌憚的嘲笑著可憐的男孩兒。
男孩在狂飲數息之後,依然沒能把喉嚨中的野果咽下,無奈隻能抬起頭來,不斷的捶打著自己的喉部,眼看著臉色轉青,繼而轉紫,這時少女仍然不為所動,邊笑邊看著他,眼角竟是笑出了晶瑩的淚水。
在男孩雙目圓睜抱著自己的脖子絕望的倒下之時,終於少女出手了,隻見兩指捏起竹杯中的一片竹葉,似緩實急的甩出,尖銳的破空聲響起,嗖的一下劃過男孩的脖子,這一片竹葉鋒利如斯,徑直切開了男孩的喉部,咚的一聲,野果順著噴泉般的傷口擠了出來滑落在地。
“我的可憐兒,你怎麽啦?要不要姐姐幫幫你呀?”罷少女翻坐而起,端著竹杯邁著優雅的腳步走到了男孩的身旁蹲了下來,竟然伸手拿著竹杯接了一些男孩噴射而出的鮮血,接著放到嘴邊淺酌一口,笑的眯起了月牙般的眼睛,看著無力掙紮的男孩,少女搖了搖手腕的雲紋銀鈴,也不管他渙散的眼睛,輕聲附耳“下次你若再敢逃跑和有一絲懈怠被我發現,那我會把你綁在竹竿上暴曬而死。”惡毒的言語卻通過這樣絕世的容顏出,如此反差令人難以接受。
罷,伸出翹舌蜻蜓點水般舔舐了一下男孩的脖頸的傷口,這時黑線再次從心口處浮現,慢慢的修補著被割斷的氣管和傷口……
夜再次如約而至,男孩端著今釣上來的幾條肥美誘人的胖魚,走到其中正北右側的房間內準備生火烹飪,東西南北各兩間,而男孩居住在正北其中之一,另一間則用作伺候少女的夥房。在少女長達數年的折磨調教之下,但凡一丁點不滿意就是生不如死的虐待淩辱,口味極其刁鑽,猶記當年第一次做的魚兒懷著忐忑和期待的神情端到少女的麵前時,少女僅僅看了一眼就用竹條把他打的滿地打滾,血濺室內,那一次男孩數月夜不能寐,傷口結痂化膿,裂了又結,結了又裂。
自從記事起,男孩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少女,那時少女就像一個瓷娃娃一般,尚且同樣年幼的少女就是男孩唯一的依靠,然而這個依靠卻是讓他度日如年般折磨了他了漫長的幼年,也是不可磨滅的痛楚和地獄開端。零碎的記憶依稀記得少女用繩子拴著還是嬰兒的自己,直至一次玩弄瀕死之際,少女不知用何手段在其體內種下了他到現在也不清楚的邪物,生生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拉回到了人間地獄。
男孩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上,更不知道父母兩個字的含義,不知道為什麽少女要這樣折磨虐待他,但男孩知道少女讓他喊主人,對他來也不知道主人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他隻知道少女讓他做什麽,他隻能無條件沒有一絲一毫懈怠的去做,更知道少女不會輕易的讓他“休息”或者換成“死”比較合適,逃不了,死不掉,更不能有反抗之心,活在少女的裙下,匍匐著、顫抖著、伺候著、取悅著少女仿佛就是他出生的使命和意義,直到今男孩也沒有一絲一毫恨意,因為他不知道什麽是恨,隻有對這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煉獄感到迷茫和恐懼,以及……麻木。
看著竹盆中的魚兒,感受到它們鮮活的生命,在之前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流逝,男孩仿佛是悟透了什麽,又仿佛什麽都不知道,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之後,男孩拿起了竹台上的竹刀,異常熟練的開膛破肚,取出內髒之後,刮去鱗片,放入清水中清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再也洗不出一絲血色,男孩拿出了竹筒一吹,在石頭搭建起來的灶台升起了火,用著這片竹屋為數不多的異類,一口石鍋,倒入清水,把魚兒用自己這些年學會分辨采摘的數種野果捏碎,任由汁液浸透魚兒,隨後放入鍋中,蓋上了竹蓋。
一炷香未到,竹蓋跳動,熱汽升騰,顯然鍋內的水已經沸騰,男孩揭開竹蓋聚精會神的看著鍋裏的魚兒,在如是等待了一會之後,迅如閃電般出手用竹勺撈起瀝幹,放置在竹台上的盤內。拿著竹節夾著石鍋倒出沸水,衝洗幹淨雜質之後,看著眼前餘熱尚在的肥魚再次用汁液均勻的滴落在魚身上,最後取出幾片不知名的香葉和殘存的碎野果塞入魚腹,用碩大的竹葉包裹住魚兒之後,走出夥房。。
來到了庭院正中的那口清泉處,隨即找了一片荷葉撈起,返回到夥房準備開始下一步,這時男孩的臉上突然顯示出前所未有的緊張,他忘記了一件事,昨因為趁機逃跑被少女抓回後,還沒有去湖底挖泥。一想到此,便慌慌張張的開始翻看屋內的竹桶,終於在看到其中一個竹桶內還有餘存之後長長出了一口氣,在打開竹桶的刹那滿屋芬芳,像是果酒般的清香。挖出些許酒泥,把荷葉包裹在竹葉之外,心翼翼的糊上酒泥,直到最後完成後,男孩拿著這個裹得嚴嚴實實的泥團放進了石台的一處邊洞中,大恰到好處。
再三確認柴火的溫度之後男孩離開了夥房,走到了門口的竹階坐了下來,抬頭看了看上的皓月,明亮的月光落在了男孩的側臉,仔細看去,一頭披肩黑發,有著一雙湖水般清澈的眼眸,生的極其俊俏,雖年僅八歲,但從眼眸偶爾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死寂,竟已是心如槁木,破破爛爛的布衣下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就這樣坐著默默的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