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大洋彼岸的問候(2)
現在是淩晨四點,南半球的夏季。
出租車裏沒開空調,悶熱得讓人窒息。長著一頭卷毛的司機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不斷地在空中飛舞比劃,還不時地轉過頭和他們對話。
了什麽,一句都聽不懂。但光瞧他誇張的開車姿勢,他們幾個除了心驚,還是心驚。
末了,坐在副駕駛上的簡凡才明白這師傅要表達的意思。
黑漆漆的空間裏,摸到手動轉柄。車窗慢慢地降了下來,窗外還算清爽的微風也隨之徐徐吹進車內。
轉眼再去看司機師傅,右手已經搭回到了方向盤上,嘴裏嘀嘀咕咕地還在嘮叨,眉飛色舞的樣子,讓人看著不再煩悶。
飛了快三十個時,大家都累極了。簡凡把頭靠在椅子上,手心攥著剛剛用過的手機,閉上了眼睛,但根本睡不著。
那是一種身體和心神完全分離的奇怪感覺。每次飛長途差,總是這樣。好比,此時此刻他的眼睛酸澀不堪,根本無法睜開。但腦子裏卻如燒開聊水,興奮得馬行空。
比如,他現在反反複複地在和自己對話。
林楓剛發了什麽?
應該是個吻。
發了什麽?
是個吻啊!
……
糾纏來去,就這一個事兒,卻能攪弄著一直到酒店門口。
酒店是個老牌酒店,位於CopacabanaBeach邊上。淩晨五點多的樣子,街上沒什麽人。酒店年輕的行李員窩在牆壁邊上打盹,腳底下好幾個踩扁的煙頭。
看得出來,大家都很疲憊。
開會的時間約在九點半,先和當地的Broker碰麵。下午再和巴西國家石油的人正式洽談。
所以,留給他們幾個的,隻有短短的三四個時。
這次一起來的,除了劉思南,還有他手底下剛招的一個大學生方傑。這個年輕人會一點葡萄牙語,所以能跟著一起。
三人一人一間,在同一個樓道。到了房間,行李丟到一邊,粗粗地衝了個澡。把空調調到18度,直接裹上厚厚的被子。
倒時差,是很痛苦的事情。翻來覆去,換了好幾種姿勢,還是睡得不踏實。越是這樣,時間就溜走得越快。
等到了九點的鬧鍾響起,猛然起身,忍無可忍地罵了娘。罵上一句,就上了癮。靠,操,娘的,TMD,中文夾雜著英文,連著罵。
越罵越爽,越罵越HIGH,罵到最後衣服褲子鞋子都穿好了,才想起手機被他悶在了被子裏。
“到酒店了麽?是不是時差倒得很惡心?”
“有沒有心跳加快,快到要飛起的感覺?”
“哎,好遠啊……”
沒頭沒腦的幾條消息,間隔了好幾分鍾發的。可是呢,他都看懂了。
前一秒還罵罵咧咧的,像被人抓了現行一般,瞬間噤聲。轉而對著手機,揚起了笑容,在不自知的情緒下。
想象她在自己麵前,用娃娃音著“好遠啊……”,應該是把尾音拖得老長老長的模樣。
應該挺新鮮的。簡凡這樣想。
和Broker見麵的地方,就選在了下榻的酒店餐廳。一夥人一邊早餐,一邊做著初次見麵的熟絡。
兩個broker,其中一個叫Paulo的,簡凡在阿姆斯特丹的時候見過。他的巴西合夥人Marcos第一次見。劉思南和方傑是第一回兒和他們見,所以介紹和客套是必要的。
做Broker的,就像華盛頓的Lobbyist,常年遊走在人與人之間,最會溝通和調節氣氛。很快,一杯咖啡的時間,彼此都熟絡了。
這次荷蘭船東要在中聯的海工基地下單一座深海半潛式鑽井平台,同時配套一座生活平台。承租人是巴西國家石油,平台適用的區域就在巴西海域。
國內海工起步艱難,包括中聯在內的幾家央企,主要的裝備設計和裝備製造嚴重依賴國外機構。這幾年通過廢棄裝備購買、技術外包和人才返聘等方式,摸著石頭過河,算是擁有了一定的自主設計研發能力。但槍杆子早好了,好不好使,總歸要打一槍才能瞧得出。
所以,這次集團方麵很重視這單業務。
再來看,荷蘭船東方麵,典型的輕資產公司,退一萬步講,即便對方答應把所有身家都抵押擔保給中聯,也就那麽點,根本不頂用。
這就到了問題的關鍵。這單業務的核心要素,就是巴西石油是否真的承諾給予荷蘭船東長期的平台租賃合約。如果真的,那麽租約的條款設計對於中聯來講,利弊如何。租金是否可覆蓋貸款本息。
若以上都可以,回到原點,巴西石油自身是否具備履行租賃合約的能力。這也是本次來巴西盡調的首要目標。
早餐會上,巴西裔的Marcos帶著南美人奔放的氣質,一大早就喝酒,滿嘴的調侃和笑話。而荷蘭裔的合夥人Paulo正經很多,把之前郵件裏已提到,下午出席會晤的巴油人員介紹了一番。不得不,他們常年在這些公司之間遊走,對於饒觀察和看法多過於對於事情的研究。
開完早餐會,簡凡幾個又去劉思南的房間開短會。正好,莊儼也從倫敦飛到了裏約,顧不上休息,一起加入會議。
作為本次中聯聘用的航運律師,莊儼準備得顯然比他們幾個要細致多了。在會議上重申了關於租賃條款的法律意見,以及可能引起的法律風險,讓他們在談判的時候多注意。
出發前,莊儼去簡凡房裏借領帶。
“你這一向嚴謹的人,出個差連領帶都沒帶上啊?”簡凡從收納袋裏取出領帶扔給莊儼。“我就兩條,一條在這兒,就剩這一條。湊活著用吧。”
莊儼今穿了件藏青的格子襯衫,看著手裏簡凡給的黃色斜紋領帶,一臉抗拒。
“你也太沒品了吧。這什麽色?”把領帶翻了翻,嫌棄道:“屎黃色吧這是……”
“滾你丫的!什麽眼神!”
話間領帶已經被簡凡給搶了回來:“愛戴不戴!”
莊儼也就一,回頭就把黃色領帶套上脖子。可能之前沒注意,莊儼剛一,簡凡還真覺得這領帶,怎麽看,都覺得品位奇特。
當初自己選的時候,怎麽那麽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