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你是說其實棄由早就料到了自己會在見到我們之後死,或者說,根本就是他設計了這一切?”齊焱問道。
“難道說現在發生的一切其實也都是在棄由的劇本之內?”
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如果說真的如阿爾傑所說是他故意設計讓我殺掉他,那又為什麽呢?我殺掉他會怎樣呢?
“死在黑暗之子的力量之下的孤靈會怎樣?”我喘著氣低聲問齊焱。
“傳說,死於黑暗之子手下的孤靈會化作其力量的一部分,如果那個孤靈選擇將自己全部獻祭給血花,那麽他的一小部分將在黑暗之子的體內存留。”齊焱回答道。
我想起了棄由臨死前說的那句話“你在毀滅別人的同時,也在毀滅著自己”,這句話究竟是說給誰聽的?若是一切早有預謀,那麽他想要聽這話的一定另有其人,而且應當是一個他恨之入骨的人。
我回想著棄由死前的種種細節,他似乎是在宣泄著自己心中的恨,一種積壓於心中多年的恨,但是他又覺得痛快,似乎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成功。對,這種快意,不是來源於解脫,而是他似乎覺得自己必然會達到自己的目的。那麽,我,會不會就是他要達到自己目的的手段呢?
“那我更要回死海看看,這個棄由到底想要做什麽。”
我的聲音似乎不是從我的身體裏發出的,它與我已經分隔開了。
“棄由最恨的是誰?”齊焱問道。
“自然是主上,主上憑借自己強大的勢力將棄由逼至如此絕境,而且他濫殺無辜,棄由自然恨他入骨。看來我們猜的一樣,棄由是想借助黑暗之子的力量除掉主上。”阿爾傑回答道。
“然後呢?”我覺得棄由的邏輯簡直不可理喻,“他都已經死了,即便殺掉主上又怎樣呢?寧子衿死了,他也死了,他的那些兄弟們也死了。這樣即便殺了主上又有什麽意義呢?這幾千年了,他為什麽還是弄不明白這麽簡單的道理!”
阿爾傑無奈地搖了搖頭:“不,你還太年輕,你不懂,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道理。當你旁觀別人的人生時你會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簡單而愚蠢,但是當這一切發生在你身上的時候,你才能真正懂得。你會比任何人都經曆得更多,到時候你自然會明白。”
阿爾傑的表情略顯憂傷,就像是黃昏時分的最後一抹餘暉。
“我倒情願她永遠什麽都不懂,”齊焱苦笑道,“好啦!我們一起回去看看吧,既然棄由對你有所交代,那你應該知道要帶我們去什麽地方。”齊焱輕輕攬住我。
“跟著我走吧!帶你們去看看棄由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看了以後你就會明白棄由永遠也無法被取代,”阿爾傑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我們跟過來,“棄由死了,這個通道也已經無效了。直接過去吧。”
周圍的畫麵微微閃動著,像漣漪一般微顫著。忽然,眼前的一切猛地一顫,綠色爭先恐後地湧進我的視線。
放眼望去皆是綠色的海洋,綠色的樹,綠色的山,綠色的水,我扭頭看向阿爾傑和齊焱,似乎連他們都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綠色。我深吸了一口氣,心止不住地雀躍起來,整個人都激動得想要歡呼。
第一次,如此輕鬆如此舒適。
“這裏好棒!”我情不自禁地大喊道。
阿爾傑微微笑著,深情地注視著這裏的一切:“隻有這裏沒有幻象,一切都是真的。棄由禁止在死海村裏使用任何幻術。”
“那這些樹是怎麽來的?”我好奇地問道。
“信不信由你,這些都是我們在棄由的帶領下,親手種下的。”阿爾傑臉上滿是得意。
我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
“這裏怎麽沒有孤靈?大家都住在什麽地方?”齊焱四下張望著問道。
“我們還沒有真正進入村子當然不會看到任何孤靈。繼續向前走,穿過前方的那條小道就到了。”
這一次,我沒有傻傻地邁開腿,而是靜靜地等待著阿爾傑使用瞬移的靈力,卻不想,阿爾傑竟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我連忙追上去:“我們是要走著過去?”
“這條路並不長,而且它很特別,你們過來便知道了。”
這是一條用和鵝卵石相近的石子鋪成的小路,彎彎曲曲延伸至遠處。路的兩旁是參天的大樹,它們彼此溫柔地對望著,雙臂交纏著形成一片片綠蔭。光從樹葉的縫隙間調皮地篩下來,落在我們的身上。
一切看上去都那麽普通,沒什麽不同啊……
我跟著阿爾傑繼續向前走著,並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周的景色。一些細碎的聲音開始湧動。這和之前在死林中的幻象不同,它是真實存在的,或者說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
“媽媽,別難過,我不怕的,媽媽也別怕,我陪著你呢。”
“是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別哭,你哭我也難過。我們不要難過地離開這裏。”
……
“這些聲音到底是什麽?”我問道,心裏卻泛出陣陣酸楚,生離死別,失去至親,這種痛我也曾身同感受。
“曾經,靈界經曆過一場大亂,近似於人界的南京大屠殺。是主上下令鏟除與棄由有關的所有勢力。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在那場屠殺中,慘死的孤靈不計其數。棄由勉強存活下來了,但那次屠殺卻成了棄由心中永遠也無法抹去的傷痛和屈辱。為了提醒自己,在這裏用靈力做了這樣一條路。棄由常常獨自在這條小路上徘徊,不斷地在自己的傷口上撒鹽以使自己保持清醒。”
我想到棄由獨自一人在這條滿是痛苦的小路上不斷地徘徊,任自己被那種無能為力的悲恨一次次淹沒,就像是一個漂泊在大海中的人,一次次被迎麵而來的鹹澀的海水吞沒。
自責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怕是比死還難受吧。
我一點點看清了假麵之下的棄由,他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甚至有時是無助的孤靈,又確乎是這裏無所不能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