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可能是他,他若想殺我,又何必在那一晚大費周章地救我……”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是啊,何必呢,他若真的是奉命殺我,何必要等到最後我的力量被激發出來有能力逃走的時候呢……而且,那時雖說他與我刀劍相向,但他卻不曾使出一招。
隻是,他的那些話,比刀劍更能傷我。
“你是不是懷疑齊焱並不是真的要殺你?”
“但也隻是懷疑,當初他要殺我簡直易如反掌,而且我和他多次獨處,明明那麽多下手的機會,為什麽要等到這麽一個時候……”
“或許是主上的意思吧,靈界也有一些奇怪的規定,大概是提前殺你會違背了那些規定。”
“可我還是覺得齊焱不是要殺我,他最後的那一幕現在想來簡直就是在做戲,我姨媽出手了,夏小雅出手了,唯獨他什麽都沒做。”
“那時因為你當時力量已經失控,他也料到自己根本困不住你。”
“但是……”
“小心他,我一開始就覺得他沒那麽簡單。”
“也許我們可以用靈石看一下這件衣服的來曆。”我不想再爭辯這件事了,事實勝於雄辯,我拿出了靈石,看著安隱,他點了點頭。
但是當我發動靈力時,靈石並沒有任何反應。
“也許是因為之前消耗太大,需要多些時間。”安隱說道。
“也是,那麽長的一段前世記憶。”
我盯著安隱許久,說道:“你不能這麽穿。”說著,我從衣櫃裏隨意翻出了一件白色襯衫和牛仔褲,塞給了他。
“這……”
“你穿成這樣出門別人會以為我們是拍戲的!我可不想被圍觀!”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件髒兮兮的外套,也從衣櫃裏找出了一件衣服,扭頭對安隱說:“你怎麽還不出去!我要換衣服了!你也快點兒換!”
安隱尷尬地應了一聲便轉身出去了。
“安隱!你換好了沒?”我衝門外喊道。
“恩。”
我趕忙推門出去,急不可耐地看向安隱。清清爽爽的,隻是那一頭長發讓人們會誤認為他是一個藝術家。
我笑了起來:“把頭發弄短一點,太藝術了。”
安隱一揮手,頭發立刻變成了簡單的板寸,和何安的一模一樣,應該是照著他的樣子變的。
安隱也看向我,臉上卻突然露出笑意:“第一次見你穿其他顏色的衣服呢。”
我站起身,走到鏡子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力量的爆發使我的視覺擴展到最強,我看到的自己不再是兩團可怖的鬼火,而是一個人,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她是那樣陌生卻又熟悉,她衝我笑,衝我揮手,她緩緩地低下頭,理著身上的裙子。她完全不似我想象中那般大大咧咧,臉上竟掛著害羞的笑。我的容顏和秋木槿已經完全不同,秋木槿是一種張揚的美,傾國傾城;我卻更顯婉約,小家碧玉。但是隱約還是能看出一些相似之處。
安隱也從鏡子中看著我。
“好看嗎?”我看著鏡子裏的安隱,問。
“都好看。”
“第一次聽你誇我,”我咯咯地笑了起來,轉過身來,“反正今天也不能再用靈石了,我們出去吧!”
他表現出局促不安的樣子:“不如我們現在好好休息,而且現在的時候大概那些店還沒有開門吧。睡一覺再去吧。”
鍾表指向淩晨三點。
“就現在!”我蠻不講理地堅持道。我不敢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以後。
果然,大多數店鋪都還是大門緊閉,街上冷冷清清。
我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就像是無聊的小孩打發著用也不用完的時間。不知不覺,竟走到了街心公園門口。我停下腳步,那裏已經沒有了那個老頭,而是一個擺著地攤賣一些小東西的老奶奶。
這個時間,居然還在做生意……或許是家裏非常窘迫,也許是根本沒有家吧。
“去看看吧。”安隱說道。
我點頭。
老奶奶慈眉善目的,但是嘴裏吱吱呀呀地卻發不出一個清晰的音節。我蹲下來看著那些小東西,多是一些陳舊的發飾,我尋思著買些什麽也算是幫襯一下這位生活不易的老奶奶。安隱拿起了這一堆發飾中的一個簪子,那個簪子設計得極為簡單,上麵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花,反而雕著竹子模樣的裝飾。細細看來,倒也別致。隻是整個潔白的簪子上有一縷血一樣的東西,不知是什麽緣故留下來的。
“就這個吧。”我笑著付了錢。安隱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這個簪子,我拉了拉他,問道:“有什麽不對嗎?”
“這是木槿的簪子,不會錯的。”
就在安隱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個簪子竟流出了水滴,像是美人落淚。
我的心狂跳,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卻總覺得肺裏的樣子不夠用:“她還活著!?”難道說我根本就不是她的轉世?她放不下安隱也成了孤靈寄宿在這個簪子裏?到底,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這裏就是曾經的意如城。曆史沒有記住它,但是我卻永遠記著這裏,木槿也是。”安隱繼續說道,雙手捧著那個簪子,視若至寶。
“你把那個簪子拿給我。”我聲音顫抖地說道。
如果這個簪子真的和秋木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如果我確實是秋木槿的轉世,那麽,我拿著這個簪子,會發生什麽事呢?秋木槿會不會通過這個簪子複活呢?
當我的指尖觸碰到那個簪子的時候,我感到自己整個人都被一種恐懼的情緒所吞沒,這是秋木槿的恐懼。我感覺得到,獨處深宮無人述說的恐懼,牽掛安隱茫然無措的恐懼,畏懼天子如履薄冰的恐懼,殺害妃嬪以求自保的恐懼……恐懼就像是一條冰冷的蛇,在我的每一寸皮膚上蠕動,讓我動彈不得。
一種更大的情緒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是怨恨,秋木槿的怨恨。她怨恨皇上,怨恨眾嬪妃,甚至有一種怨恨是直直地衝向我。
“還給我。”一個宛若銀鈴般動聽卻又如指甲劃過玻璃般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我似乎感覺到了這聲音的主人吐出的冷冰冰的呼吸。
“還給你什麽?”我問。
“這個身體,是我的,我不該死,該死的是他們。”聲音突然變得狠毒起來。
“這不是秋木槿的身體,是我的,我不是秋木槿,我是孟怡詩。”
我隱約覺得這個人並不是秋木槿,或者說不是完整的秋木槿,她僅僅是她留下來的那部分無法釋懷的仇恨。而她將這仇恨轉嫁到了我的身上。
“我不管!我要活過來!我要和阿隱在一起!”她又哭又笑。
“安隱!”我大叫起來。
我幾乎不能動了,連聲音都變得十分微弱,風吹即散。安隱在哪裏?為什麽我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