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終於等到了周末。我一大早便起床,在客廳裏等著姨媽。我一會兒坐在沙發上,一會兒在客廳裏踱來踱去。感覺時間似乎在一秒一秒地流逝。
“這麽早就起來了?”姨媽穿著一件紫色的長裙來到客廳,手裏還有一杯牛奶。
“姨媽你可別忘了你之前答應我的!”我看姨媽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不禁著急起來。
“怎麽會?”姨媽笑了,“你這樣子真是像極了你媽媽。她呀,也是性子急,有一次騎自行車就因為太急了還從車子上摔了下來還撞了人,不過也就是這一撞,她認識了你爸。”
我捂著嘴哧哧地笑了起來,問道:“他們是一見鍾情嗎?”
“我猜是的,雖然當事人並不承認。你媽媽長得很美,從小就有許多男生在追她。但是你媽媽對他們卻非常地冷淡。可是偏你爸爸不一樣,不過你爸爸也是風流倜儻,一表人才,你媽媽見你爸爸的時候總是臉紅,說話也總是打結巴,緊張得不行。她那時總是不停地問我:‘姐姐,你說孟嚴會喜歡我嗎?’後來呀,你爸爸向你媽媽求婚了,別人求婚都是捧著一束玫瑰,可是因為你媽媽喜歡鬱金香,你爸爸就捧著一束鬱金香向你媽媽求婚。”
“那我媽媽答應了嗎?”我好奇地問道。
“那是自然,不然哪來的你呀?”姨媽笑著揉了揉我的頭。我不好意思地縮了縮頭。
“爸爸媽媽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
“你媽媽,長得很美非常的美,而且從小備受寵愛因而性格十分任性。她不喜歡等人,如果你讓她多等了你一分鍾她就會和你大吵大鬧至少一個小時。但是你媽媽是多麽幸運,卻遇到了願意包容她等她一輩子的人。你媽媽怎麽會那麽命好呢……”不知為什麽我從姨媽的嘴角揚起了一抹近乎惡毒的笑,但又立刻變成了溫和的笑,“記得小時候我和你媽媽一起測字,你媽媽的結果是紅顏命薄,劫後餘生。現在想來,那個瘋老頭竟說對了一半。”
我有些難過,但還是繼續問道:“那姨媽你的結果呢?”
“大富大貴,六親緣薄。”
我的心一寒,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姨媽反而笑了:“也是說對了一半,我確實大富大貴。”
不對,我依稀覺得這個測字先生將姐妹倆的命運都測得非常的準。雖然她們兩人的後半句我都不能理解,但隻是一種強烈的直覺,這就是她們最終的命運。媽媽的餘生會不會就是指我呢?那姨媽的六親緣薄……
姨媽見我不說話,又繼續說道:“你爸爸是個老好人,他對誰都特別好,尤其是對你媽媽。不管你媽媽怎樣任性胡鬧,他始終好脾氣地陪在她身邊,到死都是這樣。”
“姨媽,你和媽媽是在哪裏測的字?”我問。
“你問這個做什麽?”姨媽驚訝地看著我,然後想了想,說道,“我記得應該是在街心公園附近的地方。你是不是看這個瘋老頭測得很準想去試試?可是我們測字那是30年前的事情了,怕是那個老頭早就死了。”
“我可不信這些,封建迷信要不得嘛。我隻是隨便問問。”我訕訕地笑了笑。
這時,姨媽的手機突然響了。
“怎麽會這樣?……好的好的,我明白了……嗯,我一會兒就到。”姨媽掛斷電話,一臉歉意地看著我,柔聲道:“對不起,小詩,姨媽公司裏突然有些急事,我得趕緊趕過去,處理完再回來陪你好嗎?”
我有一絲不悅和遺憾,但還是點了點頭,姨媽很忙,我知道的。
姨媽換上了一身黑色套裝,拿起小包便匆匆離開了。或許是因為職業的緣故吧,姨媽偏愛冷色係,衣服多以黑色和紫色為主,頭發也總是緊緊被盤在腦後,穿著8厘米的高跟鞋,給人以一種疏遠但很幹練的感覺。盡管和姨媽一起生活了十年,但總覺得姨媽心裏的那扇大門始終是緊閉著的,我進不去,她也不曾出來。
閑來無事,我便約了陳稚和何安一起出來閑逛。
“你不趕快寫你的一萬字檢查還有時間出來散步?”何安見了我便笑道。
“區區一萬字檢查怎麽難得倒我?早就寫完了。”我一臉得意,還不忘重重打何安一下。
“期待孟大美女下周的精彩演講。”何安依舊笑著躲閃著我的追殺。
“另外,有一件事你是不是忘了?”我笑道。
“什麽?”何安一愣。陳稚似乎明白了我要說什麽捂著嘴哧哧地笑了。
“你知道嗎,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這次考試可是要開家長會的。你就算是不心係社會主義偉大建設,也得為你爸的心髒考慮一下吧。我記得你上次月考的成績那叫一個觸目驚心,要不是我偽造了家長簽字你可就慘了……”
“啊!”何安一聲慘叫,“為什麽要在如此明媚的一個午後提起這麽悲傷的一個事件?”然後何安便扭頭看向陳稚,可憐巴巴地說道:“求筆記!求重點!”
“陳稚,別理他,平時不好好學習就知道笑話我,活該!”我將陳稚拉到了一邊。
“你就忍心見死不救嗎?”
“不救就是不救!這叫惡有惡報,還是老天有眼哪!”
陳稚笑盈盈地看著我和何安的鬥嘴和打鬧,也不說話,隻是一步不落地跟著我們。我知道明天開始陳稚又會拉著我和何安到她家裏一起複習,扶起他這個阿鬥。每個學期的這個時候都是如此,三個人聚在一個小房間裏一起複習,一個叫苦不迭,一個廢話連篇,一個默默不語。本該無聊的複習因為有了這兩個人的陪伴竟也成為了一段無比美妙的回憶。這些波瀾不驚的時光,如此的不值一提,我卻希望可以永遠停留在這些時光中。
此時陽光正好,盡情地潑灑而下,我徜徉在一片溫暖之中,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陳稚在我身後小聲提醒著我該往哪走,何安卻在一旁搗亂幹擾我的判斷。那條路,那麽短,卻似乎足夠我走一輩子。
“這裏是街心公園嗎?”我突然停下來,睜開眼,發現自己恰好走到了街心公園門口,而在那裏恰有一個穿得破破爛爛、嘴裏念念有詞的老頭。他該不會就是那個給媽媽和姨媽測過字的老頭吧?
我走上前,何安和陳稚也跟了上來。
“搞什麽?你不會是要測字吧?你把錢給他,還不如給我我測得更準一些。”何安上前想要攔住我,又見我沒有任何嬉鬧的意思,小聲說道,“正兒八經呀。”
我已經蹲下身,對著那個老頭說道:“我要測字。”那個老頭穿著一件黑乎乎的大衣,有點像古人的長衫,他的臉上也是黑乎乎的,頭發看上去許久沒有清洗過,亂糟糟的,隻要再多添幾片樹葉就可以成為一個鳥窩了。兩片灰白的嘴唇似乎在叨念著更像是在哆嗦。唯有那雙眼睛,如此深邃,透著一絲狡黠,絕對不是一個瘋子該有的眼睛。
“那就寫一個字吧。”他看也不看我,繼續鼓搗著手裏的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