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奚落
出院手續已經提前辦理，清蓮隻送他到樓下就回去了。
看著大院門口坐著聊的老大爺老大媽們，熟悉的場景讓顧冷心裏感慨良多，上一次出門赴約，沒想到要一個多星期才能回來，中間幾次生死之間徘徊，他險些都自己放棄了，短短時間，恍若隔世，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以來所享受的平靜安逸的生活，都是籠罩在家庭的庇佑之下，建立在無數默默無聞的英雄的拚命之上的，這一份看似平淡無奇的平穩，竟然是如此的來之不易。
什麽時候，我才能成長至可以護佑這一方安寧……顧冷緩步走進大院裏，慢慢地感受著周圍的平和，心中想要更快地成長起來的欲望愈發強烈，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家門前。
算了，先過了眼前這關再吧，顧冷擰動鑰匙，拉開了鐵門。
“呀，看看誰回來了。”
“老顧，你們家冷仔今出院你也不去接一下啊。”
“冷仔啊，聽你爸媽，這回你可是不得了啊，怕是要為村爭光了啊！”
一見門開，親戚們和老書記立馬就圍了上來，把剛才還使勁拉著關係、有有笑的顧爸顧媽一下子丟在一邊，人老成精，拉關係嘛，最重要的還是這個孩子的態度，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隻要打好孩子的關係了，父母那邊自然就好了。
顧爸顧媽又何嚐不知道他們的心思，不過他們兩倒是也沒管，自家孩子長本事了，自然是樂得旁觀的。
“那個要不讓我進屋再？”
對於這些親友的熱情，顧冷倒是沒有怎麽慌亂，好歹也是生死線邊走過一遭的人了，不至於連幾個親戚都應付不過來。他們家一向極少與其他親戚有什麽聯係，逢年過節都是自家人一起過，既沒有要送禮的，也沒有給他們家送禮的，這麽多年下來，顧冷也就習慣了，突然來了這麽多人，還真是讓他感到有些意外。
眾人自然是眾星拱月般地把他迎回了屋子裏，沒等屁股坐熱，三姑就搶先開了口：“我冷仔啊，這回你可是出息了，不聲不響的，連要成為省高考狀元了都不通知三姑啊。”
我和你又不熟這話自然隻能是顧冷心裏暗自嘀咕了，看樣子，這些人怕不是都以為自己要功成名就才來的吧，他很想直接出來了，可一轉眼，看著自家父母那自豪的神色，到了嘴邊的話又有點猶豫了。
“這還不定呢。”
“沒關係，看現在的時間，也差不多應該能查到了，來，冷仔。”三姑早有準備，隻見她從隨身包裏摸索著，然後從裏麵掏出了一個嶄新的平板電腦：“來，冷仔，為了預祝你這次高考成功，三姑可是特地給你準備了禮物的。”
“這個”顧冷頭上冷汗漸漸冒出，這是要公開處刑了啊！
“三姑，孩子現在才剛上大學，哪能接你這麽貴重的禮物啊。”顧媽連忙插嘴道，臉上卻滿是笑意，自家條件並不富裕，像家裏唯一的一台電腦，都是顧冷自己以前打工掙回來的錢買的，平板電腦對於他們來，已經算是奢侈品了。
“哎，阿花，你這話的就不對了。”三姑擺了擺手，“常言道，寶刀贈英雄，冷仔現在正是上大學的時候，必然是能用得上這個東西的，現在是信息科技快速發展的時代，一個平板電腦算不得貴重的了，虧什麽也不能虧孩子啊，再了，任何東西都要有會用的人才能顯示出價值啊，冷仔你是吧。”
“道理是這樣沒錯，可是三姑，我還是不能接你的禮物啊，無功不受祿，這份禮物對我們家來已經很貴重了。”顧冷直言不諱，反而搞得三姑有點尷尬了。
其他提前到的親戚們，都是紛紛一拍大腿，這麽好的辦法之前沒有想到，他們過來也就隻是帶了點水果什麽的，可這哪能相比啊，一眾人坐在客廳仿佛都成了陪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完全插不上話。
“冷仔啊，我也不瞞你，三姑還真有點事想請你幫幫忙。”
“三姑你吧，大家都是親戚，能幫得上的我盡量。”
“我家仲呢，雖然平時成績也不錯，但是他平時也不怎麽在家住的，我女兒明年也要高考了，成績就比較一般，你是考過高考的人了，而且比仲要好那麽多，所以我想請你有空的時候跟我女兒視視頻，幫忙指導一下她的功課這樣子。當然了，這個我們家也不能讓你白忙活嘛，也算是你自力更生掙一點辛苦費這樣子。”
“這個可以”
話還沒完，家裏的座機突然響起，三姑得到了準確的答複，自然是心裏樂了開花，讓坐得最近的顧冷趕緊先接電話，別的待會再。
“喂，你好？”
“喂你好，請問是顧冷家嗎？”電話那邊女音響亮，聽上去有點耳熟。
“額，我是顧冷，你是？”
“我，莫潤霜。”
“噢，班主任你找我什麽事？”
“還找你什麽事？”班主任冷笑著，語氣中隱隱帶有怒意，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衝手機吼道：“顧冷你怎麽回事！為什麽你的分數隻有46！！”
實在難以想象平日裏一直都很溫和耐心的莫班主任會怒到什麽程度才會吼得這麽用力，以至於她聲音都有些嘶啞了，他家的座機已經好些年了，自然是沒什麽隔音之類的，再加上班主任那邊怒極了的音量，顧冷想象了各種各樣的給家裏人的方案，還沒來得及準備好，就被班主任這麽一嗓子隔著電話給吼了個全屋皆知。
一雙雙眼睛此刻都朝他看了過來，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東西一般，眼睛睜得大大的，大家臉上滿是震驚。顧爸顧媽自然也是聽得一清二楚，自豪驕傲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他們機械般地回過頭來，眼神中驚疑不定。
一屋子人都在等他的解釋，電話那邊也等著他的解釋。
“額，那個，班主任，我這邊還有點事情，我先掛了哈”
“你！喂！喂？！靠！”莫潤霜氣憤地把手機摔在了床上，一直注重為人師表的形象的她此刻也不得不爆了一句髒話，當班主任那麽多年來從沒見過這麽大的逆轉，一個差生變成一個優等生，在高考的時候又突然考砸，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砸。
竟然還敢掛我電話！莫潤霜忿忿地把筆記本一合，從床上翻起，麻利地抓過衣服外套往身上套，就準備出門直奔顧冷家去，找當事人問個明白，就算是考砸，也總得有個考砸的理由！她實在不敢相信，那個發奮起來讓一眾老師大跌眼鏡的顧冷，會在這麽重要的考試中掉鏈子。
“剛才那個，是你班主任？”顧爸還是不敢相信。
“嗯”
“剛才她的，是真的？”
“成績我還沒查過”顧冷現在是有苦不出，當初高考完可是興高采烈地在爸媽麵前誇下海口，看著兩人臉上愈發失望的神色，顧冷隻得歎了一聲：“當初我們所有人都在班級裏麵報備過信息，班主任剛才的，應該不會有錯。”
“你”顧爸指著顧冷，卻是不出什麽話來。
“冷仔，要不你現在直接查一下確認看看，沒準你們班主任輸錯了其他人的呢？”顧媽眼中還有一點點的希冀。
這看在顧冷眼中，實在不是滋味，數載寒窗，兩年的發奮他所付出的時間、精力、心血，一點也不比陪伴著他的父母要少，其實到底，學到的東西是自己的，分數隻是一個輔助證明的工具，可他現在缺的就是一個證明自己的事實。
高考，這件事以前對他們一家人來，隻要能考上個大學都算是很好了，可自從顧冷發奮學習以來，希望越積越高，越堆越大，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能明白此刻父母心中的感受，他自己何嚐又不是心中苦澀，付出了相當的努力，當然想要得到相應的成果了。即使這個分數隻是日後人生的一紙數據，但不得不，這件事在每個人的心中都占著很大的比重。
他沒有怨言，也不能有怨言，這都是自己的選擇，就算是提前知道了會是這樣的代價，顧冷依然還是會選擇加入圈內的機會，誠然，平和安穩的人生很舒服，但是他更想成為一個可以為家人遮風擋雨的保護傘。這個世界是公平的，有人享受安逸，就一定會有人替其承受苦難。他曾在網上看到過這麽一段話‘哪有什麽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話中意思人人都能明白，但是又能有多少人切身體會到？
他看著父親顫抖著的手，手指上還有著厚厚的老繭，那是曾經在部隊裏服役留下的痕跡，從在軍人家庭長大的他很早就知道，真正會救人的英雄，並不是像電視裏麵演的那樣咻的一下就能冒出來的，他不知道父親為什麽會提早退伍，家裏也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但是，在他眼中，一直和藹可親的父親，就是那個替他遮風擋雨的保護傘，為國家和人民遮風擋雨的一份子。
我選擇的道路，我不會後悔，我也想成為像您一樣，替他人負重前行的那個人！顧冷目光堅定，這道坎過不過得去都得過的，長痛不如短痛，對不起了，爸，媽。
“爸，媽，我開電腦直接查一遍吧。”
顧冷起身朝臥室走去，眾人連忙跟了上去。
開機，打開網頁，輸入信息，短短幾分鍾，數據已被調出，反複查看了好幾遍，顧爸顧媽無力地坐在了床邊歎著氣，兩人沒有話，臉上滿失望。的臥室裏大眼瞪眼，這顯然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想到這樣的情況，眾人沉默了。
“額，時候也不早了，要不，我們就先不打擾了吧。”房間裏安靜了好久，其中一個親戚終於是按捺不住開了口。
“是啊是啊，那個改再聊吧，今這時間也不早了。”
“對啊對啊，我們那個就先走了。”
幾人應和著，抬腿就走。
“我送送你們吧。”顧媽起身道。
“哦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來就行。”幾人卻是像躲著瘟神一樣快步走開了來。
顧媽又是一歎，這麽些個勢利眼的親戚，她本來就沒打算依仗他們什麽，走了也就走了吧。
“噗，你這分數，哈哈哈哈。”一直在玩著手機的仲，此刻倒是放下了手機，看著顧冷還有點亂糟糟的後腦勺，一臉的輕蔑。
“仲！”三姑看到顧冷這個分數，自然也是沒什麽好臉色了，滿腦子想著怎麽把剛才要送平板電腦的法給圓了回來。
“哎，顧叔，花姨，不是我啊，你們家冷仔確實要好好用點心了，46，連我妹都比他高啊。”仲本來對於今過來別人家就不怎麽爽，這顧家雖也是他們家親戚，但是要錢沒錢要權沒權，和自己家哪裏有得比，自幼在家裏被捧在手心的他，自然是看不上這裏了。
“仲！”三姑製止喝道，語氣裏卻不見有多少歉意：“不好意思啊，阿花，平常寵慣這孩子了。”
“沒事”
“要不我們也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吧“三姑隨便扯了一句，就拉著仲跑了。
“真是草窩裏生不出鳳凰，沒那麽大本事還到處吹噓，我都替你們感到丟人。”
老書記惡嫌地扔下一句話，也抬腿走人了。顧爸聽得直想罵人，隻是被顧媽緊緊拉住，才沒有發作。
原本還略顯擁擠的房間裏一下子又空了下來，就剩下一家三口各自沉默著。
“沒事的，冷仔。”顧媽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雙手搭在了顧冷的肩膀上，聲音有些顫抖：“沒關係的，一個成績而已，我們都知道你努力了。”
幾滴冰涼落在了顧冷脖頸上，他疑惑地回頭看去，顧媽站在身後，淚珠不斷地翻湧往下滾動，她輕輕地啜泣，臉上卻還是強顏歡笑著。
“媽！”顧冷一下子站起了身，幾次粗重的呼吸之後，他眼圈也紅了，看著那張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強顏歡笑的臉，心中感到一陣撕裂的劇痛。
“媽沒事，冷仔，不管你現在考得怎麽樣，隻要努力過了就好了，別人怎麽都不要緊，咱們沒那個命，不能怨別人。”顧媽搖了搖頭，阻止了顧冷伸出的手，扯著嘴角勉強笑道：“媽回房休息一下先，晚上我們出去飯店吃飯，好了等你出院就給你慶祝一下的。”
看著媽那有點蹣跚了的步伐，顧冷心中也在抽痛著，他還是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還是低估了家人的期盼，他人的冷言冷語不可怕，可怕的是希望過大所帶來的失望，在這種時候，每個人的內心都是敏感而脆弱的，顧冷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剛出院回來，休息一下先吧，之前家裏來客人，沒能去接你。”顧爸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緩重得像是老了十歲，“讓你媽冷靜冷靜吧，你盡力了就行了。”。
完，顧爸也出了房間，順便給他帶上了門。
這個選擇的代價，是不是對家裏人來有點太大了顧冷頹然倒在了床上，眼角默默滑下一滴眼淚，一時間，他也有點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