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因為還有更多的人需要我們
飯店大堂裏早已一片空蕩,滿地的垃圾雜物像是無聲地訴著之前發生過的混亂。
清蓮眼睛緊閉,眼角還殘留著淚滴落下的濕潤,顧冷背著她穿過了大堂,手還是很抖,無論他怎麽努力著想要冷靜下來,卻也都按不準電梯的按鈕。
一狠心,他咬緊牙關,用力握緊了拳,顫抖著狠狠砸向了按鈕。疼痛可以短暫地稍稍減少一點恐懼感,可麵對瘋狂在他腦海裏麵蔓延的恐懼,他的努力隻是徒勞。
他確確切切地感受到了清蓮口中所的另一個世界是怎麽樣的了,未知的恐懼並沒有因為能看見靈的軀體有所下降,常言道看不見的才是最可怕的,可他現在即使看見了,恐懼感依然是抑製不住地瘋狂滋生。
人群的尖叫,被害者的哀嚎,大人孩的哭喊,剛才在門口的一幕仿佛刻印在了他的腦海裏,成為恐懼滋生的根源。他在害怕,任誰看見那種場麵都會害怕,他還隻是個剛高中畢業的學生,並沒有那麽強韌的心智去接受這些事情。
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是太幼稚,明明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了解,卻被三言兩語誘惑得想要盡力去爭取觸手可及的機會,就算是機會就在眼前,那又怎樣,自己就算有那個心,就真的能擁有能力去好好把握嗎。
得知危險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想去通知祁紗一起離開,完全沒有想到過麵前還在穿梭來往的人群,清蓮則是表現出了和她不同的擔當,不顧危險想要留下來幫助更多的人,等他回過神來,人群開始慌亂,生命被無情地剝奪,麵對著摔倒在地哭喊的孩子,他隻想要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
然而,他被攔住了,他被告知沒有那個能力幫到誰,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渺與無力,他能做的,隻有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在麵前消逝,麵對那個孩子伸出的手,他沒有資格成為那個孩子起來的人。
當初麵對持刀行凶的歹徒,他也是腦子一熱就衝了上去,完全沒有考慮後果,可這次不同,這並不是腦子一熱就能完成的事情。
挫敗感使他陷入了一個貶低自己的死循環,踏入電梯之後,勇氣似乎並沒有跟隨他進入電梯,他沒敢抬頭看向門口哪怕一眼。
往上托了托清蓮身體,差點把他自己給墜倒,清蓮本身並不重,但他就是有一種即將要鬆手的感覺,他此刻內心積累的負麵情緒,沒能伸出手的愧疚和挫敗,都成為了壓在了他肩膀上的負擔,他隻感覺身體好重,好重。
“唔”
背後清蓮發出的一聲無意識的呢喃,打破了電梯裏的平靜,也稍稍拉回了顧冷混亂的思緒。
“就算我什麽都做不到,但是我答應過胡叔的,要把她帶到碧海間,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叮”
樓層到達,電梯門打開,過道上隻有四處散落的無用的垃圾,與四周的寂靜為伍。
碧海間離電梯間不遠,顧冷強撐著顫巍巍的雙腿來到了碧海間的門前,現在所有房間門都是半開著的狀態,他側身頂著房門,奮力衝了幾步,終於是把清蓮摔在了沙發上。
目標達成,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放鬆開來,使他感覺全身顫軟無力,沙發上還躺著清蓮,他幹脆是跪坐在了地板上,不安地四周環顧著。
沒有發現其他異常的地方。
這對他來,算得上是一個好消息了。
也許是因為周圍環境相對於之前的衝擊來相對屬於比較穩定的情況,緩了一會後,他發現身上終於是有了些力氣了,便一手撐著身體爬上了沙發邊上,看向還在昏迷不醒的清蓮。
清蓮的狀態不是很好,她眉頭微皺,額頭上滿是汗珠,臉色有點蒼白。
掐人中,沒反應,僅憑顧冷有限的醫學常識壓根沒什麽好的辦法去處理,他隻得起了身,在餐桌上找了一塊餐巾,往衛生間方向走去,他打算弄點水,給清蓮擦擦汗,也順便給自己洗個臉。
衛生間就在口門的旁邊,顧冷索性把門給關上了,即使他也知道,這薄薄的一扇木門並不能抵擋住那些鬼怪的襲擊,但至少能令人心裏安心不少。
擰開水龍頭,水流嘩嘩作響,潑起冰涼的水拍打在臉上,他抬頭看著鏡子,鏡子裏的自己,神情十分的憔悴,看上去像是被什麽蹂躪了一樣,雙眼有些無神,整個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正值青春的青少年。
“我原來,也隻是一個脆弱的普通人啊。”
等顧冷走出了衛生間的時候,抬頭一看,嚇得他愣了好一會。
不知道什麽時候,清蓮已經醒轉過來,她一聲不響,隻是坐在沙發邊上,一滴滴水珠順著臉頰滑下,滴落在地毯上,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淚水。
“清蓮,你好點了嗎?”看到她醒轉,顧冷心裏無疑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嗯。”回應她的,隻有一個鼻音,她的情緒,也很低落。
“擦擦臉吧。”顧冷遞過濕了水的餐巾,一屁股坐在了沙發邊上。
“謝謝。”她的聲音很,要不是周圍實在安靜,顧冷壓根聽不到她在什麽。
“對了。”顧冷忽然想起,胡叔還交代了另外一件事情,“胡叔讓我交給你。”
顧冷從褲帶翻出了那把銀白的匕首,銀白匕首上麵沒有什麽裝飾,匕鞘上有著許許多多的扭旋螺紋,看上去做工還是挺精湛的。
清蓮看著銀白匕首,一時間愣住了,剛擦好的臉上,兩道嶄新的淚痕順著舊的痕跡蜿蜒而下。
顧冷也猜出了什麽,他現在的思緒也很亂,心裏並不好受,他並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她,隻是輕輕地把匕首放在了她的身旁。
兩人之間就這樣陷入了沉默,房間裏再次陷入寂靜。
顧冷輕歎了一聲,身體向後靠去,他不知道能否順利渡過今晚,未來這兩個詞語,果真是任何計劃都趕不上變化。
“兩年前。”清蓮輕輕開口道,“我出過一次任務,一次黃靈的偵察任務。”
“當初接到的時候,我滿心的興奮,作為家裏麵最早的一批入門子弟,當時我一心想要表現得比別人更好,得到更多人的賞識,而我也如願地加入到了一個圈內的職業組去,負責輔助偵察。”
“當時我完全沒有意識到,一直生活在家裏的巨大保護罩的下麵,外麵的現實有多殘酷,自己有多幼稚。”
“淩晨一點,我和偵察組的另一個隊員率先出發,前往地點,是在南郊區的一個廢棄工廠邊上,二人偵察,當初接到的通知是確認目標後引誘到遠離建築的開闊地帶進行圍捕。”
“我們確認目標後,另一個隊員開始深入,利用特殊的電磁工具對黃靈進行引誘,白靈和黃靈不同,黃靈已經是有了意識,能夠分辨出捕捉到的電磁信息是明附近有獵物的訊號,不出我們所料,它拋下了建築裏被收編到一起的白靈,獨自追了過來。”
“然而那個偵察隊員失誤了,引誘過程中暴露了身形,我們沒有想到的是,那隻黃靈已經有了相當的意識,進化程度已經到了後期,比起普通黃靈它的意識更加完善,它開始咆哮,把建築內的白靈都吸引了過來,獵物和獵手的關係一下子就扭轉了過來。”
“我的能力本來能幹擾一下那個黃靈,偵察隊員逃跑時,我也可以幫忙幹擾白靈,可是那時候,我很慌,我害怕了,猶豫了,我第一次遇到了預料以外的情況,沒能及時出手。原定路線是要經過我潛伏的地點,由我去通知包圍圈收縮,但她並沒有那樣做,反而把它們引向了另一邊。”
“這是一場血戰,白靈太多,加上還有一隻黃靈,僅憑我們隊的幾個人,很難應付得過來,尤其是,他們還帶了我這麽一個拖油瓶,一個沒用的新人。”
“隊長再三命令我原地待命,對講機裏沒有任何一句指責和埋怨,我那時還很害怕,那隻黃靈咆哮的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等我那時回過神來開始追趕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把黃靈引得很遠了。”
“我趕到時,那個黃靈已經不知所蹤,全隊裏麵除了我,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隊長傷得最重,手指被咬掉了兩根,全身被抓撓得血肉模糊,左腳掌粉碎性骨折,到現在為止都還在醫院進行康複治療,和我一起進行偵察任務的那名偵察員外傷最少,但是她的念已經被黃靈吞噬得幾近幹涸,能力幾乎消失殆盡。”
“我一直守在隊友們的病房外,直到全員醒轉。我進入病房後,沒敢看其他人,而其他人也沒有話,是隊長對我了一句話。”
“他摸著我的頭,笑著告訴我‘謝謝你,還好有你,挽救了隊全員的命’。”
清蓮抬起頭看著顧冷,臉上滿是淚痕,她緊咬嘴唇,絲絲血跡溢出,神情似是悲憤,眼神卻堅定有力。
“我很清楚是我害得大家變成了那個樣子,那件事之後,我得了後遺症,就是像剛才那樣,一種特殊的心理疾病。再也沒法參加任務,我不敢和任何人交流,不敢建立太多的關係,我知道被寄予厚望的感覺,也知道令人失望的挫敗。我隻恨自己的能力隻能用於偵察,對戰鬥一竅不通,我不斷磨練自己,卻沒有了敢於上場的勇氣。”
“你還記得那你麵對持刀歹徒救下祁紗的時候嗎?”
“那我也在場,我還在猶豫的時候,你已經衝了上去,我能很清楚地看到,所有人還在錯愕的時候,隻有你挺身而出。一般人對上管製刀具,基本上是沒有勝算的,而你用手臂挨上三刀的代價,硬是拖住了歹徒,為其他人爭取到了時間,如果不是你,祁紗,以及當時在場的幾個學生,現在恐怕已經是刀下亡魂。”
“你比我勇敢得多,所以我剛才攔下你,是因為我也曾體會過你現在的無力,這是不能反抗的事實,並不會隨著誰的意誌而改變,但是你還有機會,我不能讓你白白去送死,還有更多的人需要我們。你那所展現的別人所不具備的可能性,讓我明白了,隊長當初為什麽再三嚴令我留在原地,而並不是讓我上前去輔助戰鬥。”
“可我”顧冷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眼淚卻無聲無息地從他側臉滑落,眼中盡是挫敗和自責,“連一個孩子都救不了。”
“白靈黃靈的包圍圈裏麵,還有更多的孩和大人。”
清蓮緊握著放在身旁的銀白匕首,撫摸著上麵被血跡浸染的螺旋紋理,將傷心、悲痛深埋心裏,隨後將匕首輕輕拔出,寒芒如雪,鋒刃輕鳴,似有戰意在其中輕聲應和。。
清蓮伸出手,抹掉顧冷臉上的淚痕,輕聲道:“接受自己一時的無力不代表永遠的沉淪,謹記慘痛的代價就是為了下一次不再重蹈覆轍。”
“我們還有一些微薄的力量,還有很多人需要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