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問路
倉寅望著黃一刀出了酒店大門,徑自向東邊鬧市上去了,冷笑一聲,道:“夜郎之國,果然都是坐井觀天,妄自稱大之輩。就憑他露這麽一手功夫便想嚇唬住咱們,真是可笑。”
楚瑤道:“這位黃捕頭身手不凡,你千萬別小瞧了他。”
倉寅應了一聲,但臉上神色顯是不服。柳三更知道他少年心性,多少有些傲慢,雖然嘴上說是,但心中一定不服,笑著說道:“倉寅兄弟,你伸掌在桌子上按一下試試。”倉寅正有此意,當下站起身道:“那有什麽難的。”說著便已站起,力貫右臂,一掌拍在桌子上。但見碗筷跌落一片,酒杯盡皆滾落,桌子上儼然已留下一個掌印,入木約莫半寸深。倉寅得意的道:“我這一掌和他比,也差不了多少吧?”
楚瑤搖頭苦笑,不再說話。柳三更道:“可差得遠啦。”倉寅睜大眼睛,道:“哪裏差了?”柳三更道:“黃一刀方才那一掌輕巧巧地按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筷酒杯卻安然無恙,若不是上乘武功,焉能做到如此?”他說著騰出左掌在桌上一拍,酒杯立時便已跳起,重新立在桌上。
倉寅道:“這一手功夫好。”
柳三更道:“你再看這一掌。”說著左掌在桌上輕輕一按,挨到桌麵便即撤開,隻見桌上也留下一個掌印,五指顯露分明,桌上的碗筷酒杯動也未動一下。倉寅見狀,不禁大為稱讚,連聲喝彩。
楚瑤道:“江湖之大,武林之廣,奇人異士更是數不勝數,你初入江湖,切記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倉寅道:“是。”
楚瑤見他這時一臉恭謹,顯不是先前那般不屑,這才點了點頭,又道:“杜姐姐眼下受了重傷,咱們耽誤不得。小蒼蠅,我聽說人參最能補氣,你去藥鋪買一些人參,再雇兩輛大馬車,咱們須盡快趕路。”
倉寅躬身道:“是,屬下這就去。”說罷便轉身出去。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倉寅便已回來。楚瑤命他將人參交給酒店廚子燉了,又親自喂杜影服下,這才同柳三更繼續趕路。
倉寅獨自坐了一輛馬車,柳三更和杜影、楚瑤同坐一輛,眾人連日趕路,將到夜郎國邊境處,馬車車主說什麽也不肯出境,三人隻好付了車錢,就此下車。這一日到了荊襄之地,楚瑤又吩咐倉寅雇了馬車,直乘至長江南岸,這才棄車坐船,一路北上。待過了長江,便是河南境內,柳三更是河南人,這時到了故鄉,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親近。
杜影一路服用人參,傷勢雖未好,但每日再不用柳三更真氣不離手了,隻是仍舊昏迷不醒,柳三更幾次做夢,都夢見杜影托夢給自己,說是已經死了,每次都從噩夢中驚醒,但探杜影的呼吸、脈搏,尚有跳動,這才長舒口氣。
眾人雇車前行,約莫行了半個月,隻覺越走越冷,知道是到了關外極寒之地,車夫不願再一同前往,眾人隻好棄車步行。
此時不過是九月天氣,但北方冷的尚早,倉寅買了皮草大衣禦寒,柳三更真氣純厚,渾不覺冷,將兩件皮草盡數披在杜影身上。
又行了半個多月,已至極北酷寒之地,四下裏均是厚積數尺的白雪,天寒地凍,便是一陣微風吹過,也凍得倉寅和楚瑤縮手縮頭,直呼太冷。但柳三更抱著杜影,大步疾行,竟絲毫不覺得冷。隻是他四人也不知走到了何處,四下裏均是白茫茫的雪,連個客棧酒館都無,又行了一日,都不禁有些饑餓疲憊。柳三更自練功以來,可謂是修真大成,即便是數日不吃飯也不覺得餓,隻是體內真氣便會漸漸衰退。好在他服下千年朱靈和龍元之後,體內真氣可謂是源源不絕,非但自給自足,尚能為杜影輸送真氣。楚瑤和倉寅就不一樣了,兩人一日不吃飯,便覺得腹中饑餓。
這一日倉寅捉了一隻野兔,剝洗幹淨之後,尋了一顆枯樹,將樹枝折斷便在雪中烤了起來,不大會功夫便香氣四溢。
正當柳三更稱讚他烤肉本事高明時,忽聽得嗤嗤的踏雪之聲,忙道:“有人。”循聲望去,隻見遙遙數裏外似乎有十餘道黑影在雪中疾行,速度極快。
楚瑤道:“好快。”
片刻間,那十餘道黑影已近了數裏,柳三更喜道:“太好了,咱們正好問問去灌愁海的路。”
那十餘道黑影來得極快,片刻間已到柳三更等人跟前,隻見他們共有十五人,均是身穿皮草大衣,滿臉橫肉的大漢。這十五人打量了一眼柳三更,又打量一眼蒼鷹,隨即目光停留在杜影和楚瑤身上,一雙眼珠子轉了又轉,顯是不懷好意。
柳三更道:“諸位大哥,問訊了。”
其中一個大漢道:“你們是什麽人,來這裏作甚?”柳三更道:“在下要去灌愁海,卻不想在這裏迷了路,諸位大哥若是知道路,還請指點。”
那大漢道:“冰天雪地,哪有白問路的,問一句十兩銀子,你若是有銀子便問,若是沒有銀子,恕難相告!”
倉寅道:“問路也要銀子,你們還不如去搶!”
那大漢冷笑道:“你怎麽知道咱們不搶?”意思再明白不過,你即便不問路,也要搶你的銀子。
柳三更笑道:“我看諸位大哥輕功不凡,顯然是江湖上的朋友,又豈會是攔路搶劫的盜賊?倘若問路須十兩銀子,小弟雙手奉上便是。”說罷朝著倉寅道:“倉寅兄弟,煩你取十兩銀子來。”倉寅不情願的從包袱中取出一錠銀子,朝那大漢拋了過去。
這十五個大漢見倉寅的包袱沉甸甸的,似乎裝了不少銀子,一雙賊眼都時不時朝著倉寅背後看一眼。
柳三更道:“諸位大哥,現下可以告訴我去路了麽?”
那大漢笑道:“你這句話也是問的,須再給十兩。”
柳三更一怔,不由得搖頭苦笑,心想自己果然撞見了強盜,當下耐著性子道:“倉寅兄弟,再給十兩。”倉寅又取了十兩銀子,拋了過去。柳三更道:“可以了吧?”
那大漢搖頭道:“又是一句問話,還得十兩。”
柳三更道:“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怎地卻一直討要銀子?”
那大漢一笑,道:“又是問話,二十兩啦!”說著便伸出兩根手指。
柳三更不禁苦笑道:“這世上哪有如此做買賣的?”
那大漢又多伸出一根手指,笑道:“三十兩。”
柳三更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了,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好。那大漢道:“你將方才問話的那些銀子結了,我再一一告訴你。”倉寅呸了一聲,道:“你們說問話便給十兩,眼下給了你二十兩銀子,卻連答一句也沒有,還怎麽給你銀子?”
他剛說罷,隻聽另一個漢子道:“四十兩。”先前那大漢道:“不對,不對,還是三十兩。”另一個漢子道:“四十兩,這小子剛才也問了一句。”先前那大漢道:“問了麽?我怎麽不記得?”另一個漢子道:“這小子剛才說‘怎麽給你銀子?’這不是問話麽?”先前那大漢點頭道:“是了,是了。的確是四十兩,還是朱兄弟記得清。”他二人一問一答,倒頗有意思,柳三更和倉寅、楚瑤苦笑不得。
柳三更道:“好,四十兩。”又讓倉寅取出四十兩銀子拋了過去。
那姓朱的漢子道:“方才你們問的都是廢話,現下從頭問過。”
倉寅氣道:“你們分明就是無賴,我給了你們六十兩銀子,你卻告訴我都是廢話,那怎麽才不是廢話?”
姓朱的漢子道:“馬大哥,他又問了一句廢話,又是十兩。”先前那姓馬的漢子連連點頭,道:“正是。”說著伸出一張蒲扇般的大手,道:“十兩銀子,拿來吧。”
倉寅哼了一聲,罵道:“我看你們是找死!”說著捏個捏個劍訣,長劍倏然出鞘。
那十五名大漢紛紛一怔,齊聲道:“哎呦,是練家子。”說著也紛紛捏個法決,但見腰間、背後的兵器齊出,一時間刀劍懸在半空。
柳三更見這十五名大漢各個身手不凡,且能禦動兵器,顯是非尋常的武林眾人,若不是修真之士,更不會禦動兵器,當下不願節外生枝,說道:“諸位還請住手,我這位兄弟一向性子急,倉寅兄弟,快將兵器收了。”
倉寅道:“柳大哥,這群人就是無賴,跟他們客氣什麽!”
那姓朱的道:“咦,這又是一句問話。”
姓馬的男子道:“這句好像不是。”姓朱的道:“他說‘跟他們客氣什麽?’不是問話又是什麽?”姓馬的點了點頭,道:“好像也是。”這時身後的眾人道:“這句不是問咱們的,算不上問話。”姓朱的道:“咱們說了,問一句話便是十兩銀子,管他是問誰呢,你們說是不是?”眾人連連稱是。姓馬的漢子朝倉寅伸出手,道:“不錯,又是十兩……嗯……剛才十兩未結賬,眼下你欠我二十兩了。”
倉寅本就在氣頭上,這時聽那姓馬的漢子喃喃提起二十兩銀子,不禁被氣得苦笑不得,他性子急躁,知道再夾纏下去,自己包袱裏的銀子盡數給了這十五名大漢也不夠,當即捏個劍訣道:“我先砍了你這隻手不可!”說罷長劍一動,右臂揮動,便已朝著姓馬的大漢劈落。
柳三更忙道:“倉寅兄弟住手!”他知道這十五名大漢各個身手不弱,雖然並不懼怕,但又恐倉寅打跑了他們,一時間再無路可問。但倉寅此時哪裏還顧得上勸阻,早已長劍淩空,和那姓馬的大漢鬥在一塊。
那姓馬的大漢身手也自不弱,淩空祭起一柄大刀,和倉寅刀來劍往,約莫二十餘回合竟不分勝負。
那行朱的漢子道:“三生三死劍,是長生門的高手,且慢動手。”倉寅聽他識得自己的劍法,又叫住手,心想這群人莫不是將自己當作了長生門的弟子?當下將劍一撤,道:“怎麽?”
那姓馬的大漢也收回大刀,說道:“三十兩!”即便是打架也不忘細聽倉寅的每一句話。那姓朱的漢子道:“你們是修真之士?要去灌愁海,是不是?”
柳三更點頭道:“正是!”
姓朱的漢子道:“那再好不過,告訴你們去路便是。”姓馬的漢子接口道:“那得先結了銀子方能告訴他們去路。”
柳三更道:“好說,好說。”當下又讓倉寅取出三十兩銀子。
那姓朱的漢子朝右一指,道:“灌愁海在那邊,離此約莫三百餘裏,乃是海外仙島處,你們若是要去,須租一艘船方可,隻不過尋常船家都不敢去那裏,若是沒有一萬兩白銀,隻怕出不得海。”
柳三更道:“多謝。”
姓朱的漢子道:“客氣客氣。”說著又瞥了楚瑤和杜影一眼。楚瑤自始至終都冷眼旁觀,始終沒說一句話,但被那姓朱的漢子瞥了一眼,心中說不出的厭惡,當下身形一晃,便已欺身跟前,隻見她手掌一伸,隻聽得那姓朱的漢子啊的叫了一聲,便即倒地身亡。
這一下變故大出眾人所料,其餘十四人見楚瑤身法如同鬼魅一般,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姓馬的男子顯是這群人的首領,當下怒道:“你幹麽殺人!”
楚瑤冷哼一聲,道:“你們這雙賊眼再亂盯,我一個個將你殺了!”姓馬的漢子自知武功不及楚瑤,哼了一聲,道:“告辭!”手朝著眾人一揮,便即離去。這十五人來的快,去的也快,隻是來時十五人,去時卻是十四人,那姓朱的屍首卻管都不管了。
柳三更道:“瑤瑤,人家告訴咱們去路,你殺人幹麽?”楚瑤道:“他一雙賊眼轉來轉去,我看著難受。”柳三更搖頭歎氣,知道她出自魔界,平日殺人自是眼都不會眨一下,但和自己相處這麽久,仍是這般性子,不禁又心生一絲厭惡,當下抱著徑直向右行去。
楚瑤眼見柳三更獨自去了,忙道:“你去哪兒?等等我!”說著也已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