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冤枉

  方清這番話說得再明白不過，那是告訴獨孤無雙，柳三更恩將仇報，狼子野心。獨孤無雙焉能不知？柳三更無論怎麽辯白，終是無用。但他生平最怕的就是被人冤枉，一旦被人冤枉，就要極力的辯白。可是這世界的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是解釋，便越遭人懷疑。


  方清道：“善哉善哉，柳居士，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間，便該當頂天立地。你今日是百口莫辯，再死不承認又有何意義？你殺害我方信師兄倒也罷了，他和你不過是萍水相逢，而你恩師顧聽風老人家卻對你有知遇之恩，你也下得了狠手？”


  柳三更氣道：“方信大師也非我所殺，要我怎麽解釋才行？倘若你們真當我是凶手，我也沒有辦法。如今我就在這兒，是殺是剮，隨你們便吧。”


  方清道：“你說的輕巧，眼下你是楚居士的乘龍快婿，老衲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不周山殺人。何況，出家人素來不殺生，即便你是殺害我師兄的真凶，老衲也隻得將你帶回少林寺，聽從方修師兄發落。”


  方修是少林寺的方丈，百餘年來從未出過山門一步。江湖傳言他的修為極高，早已步入天道，至於真實本事如何，卻無人可知。隻知少林派近年來在江湖上聲名鵲起，全仗方修之力。這時方清將他的大名搬將出來，其用意不過是要敲山震虎。


  方清說這番話時，忍不住偷偷瞄了楚無敵一眼，見他沉著臉，一言不發，心想柳三更樹敵太多，隻怕楚無敵也不會為了他去得罪少林派及獨孤無雙。


  隻聽得一人道：“殺害顧老前輩的另有其人。”


  眾人忍不住循聲望去，但見坐在末端的一個年輕男子昂然起身，正是上官十三郎。


  方清道：“上官小居士，你怎麽知道？”


  上官十三郎道：“因為那天我也在天涯閣，方清大師不也在場麽？”


  方清點頭道：“正是，老衲那日是上門向顧前輩要人，至於是什麽人，老衲就是不說，諸位應當也該知曉。”


  上官十三郎道：“大師因為方信大師之死，誤以為凶手是柳三更，所以才上天涯閣望斷峰和顧前輩理論是不是？”


  方清道：“上官小居士，你這話就有些矛盾啦。老衲不是誤以為柳三更是凶手，而是他的確就是凶手！”


  上官十三郎道：“是不是凶手，你也不知道，憑什麽就說他是凶手？”


  方清見他忽然站出來幫柳三更說話，不禁大怒，心想：“我少林派近年來在江湖上聲名大振，即便是其他名門正派的掌門執教也要客客氣氣，這小子竟如此不知好歹。”當下厲聲道：“小子，你是要幫柳三更說話了是不是？”他平常待人和氣，均是以“居士”相稱，這時直接稱呼上官十三郎‘小子’，顯是內心早已憋了一肚子火。


  上官十三郎卻絲毫不懼，朗聲道：“大師，出家人該當心平氣和，你看我年少便稱呼我‘小子’，看來你這‘大師’的稱呼，嘿嘿……”冷笑一聲，便不再說下去。意思自然是說，你這大師的稱號也是徒有虛表。


  方清道：“要知道我佛如來也有做獅子吼的時候。”


  上官十三郎道：“那說明貴派佛祖如來的修為也是不夠！”


  方清喝道：“你說什麽……”這一聲暴喝如同晴天霹靂，聲若洪鍾，隻震得眾人桌上的杯子、碟子均震動幾下。在場眾人隻覺耳朵嗡嗡作響，急忙運氣抵擋，他們均未想到方清這一聲獅子吼，竟有這般威力。


  上官十三郎用手指掏了幾下耳朵，隻覺得頭暈眼花，耳朵內仍舊嗡嗡作響，正想再開口說話，他旁邊的顧晴天早已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出來。上官十三郎急忙矮下身子，關切道：“娘子，你沒事吧。”

  顧晴天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上官十三郎怒道：“老和尚，虧你也是出家人，竟如此不知自持，與人辯論爭不過便用強麽？”


  方清一怔，暗想自己若是倚強淩弱，難免要被眾人笑話，何況他一言一行均代表少林派。當下說道：“是你胡攪蠻纏，顛倒黑白。”


  上官十三郎站直了身子，又道：“你身為出家人，該當戒嗔、戒怒，我問你什麽是‘佛’？”


  方清萬沒想到他忽然會問自己什麽佛的問題，心想這小子簡直是班門弄斧，正想說一大段經文以彰顯自己的修行，但驀地裏心頭一震，暗道：“是啊，什麽是佛？佛又是什麽？”一時間無數篇佛家經文從腦海中閃過，竟不知該怎麽回答什麽是佛的問題。


  上官十三郎又道：“老和尚，虧你自稱是佛門高僧，難道什麽是佛也不知道麽？”


  方清半晌才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上官十三郎冷哼一聲，道：“一個口口聲聲自稱是佛門弟子，心中隻有佛的人，整日開口閉口則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的人，請問你善在哪裏？你的善就是要傷及無辜之人？就因為你一時與人爭辯不得勝，心中有氣，便要傷人，這就是你口中的善哉善哉麽？”


  方清被他一連串發問，竟不知如何作答，良久才長舒一口氣，道：“是老衲不對。”說罷從袖中取出一枚丹藥，走到顧晴天跟前，伸手遞過，柔聲道：“顧姑娘，老衲方才一時衝動，竟忘記我佛敦敦教誨，險些誤入歧途，還請姑娘原宥。這是我方丈師兄親自調配的內功丹藥，專治內傷，還請姑娘服用。”他此時態度誠懇，聲音也柔和了許多。


  圍觀眾人見他態度忽然改變，不禁各個睜目結舌，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均心想：“習武之人就是要以武見真章，哪有憑嘴皮子打架的？倘若說話就能將人打敗，又何必習武？”


  顧晴天接下丹藥，說道：“多……多謝大師……”


  方清連忙擺手，歎道：“小僧枉入佛門數十年，本以為窺得門中大道，豈知所習不過皮毛，這‘大師’二字，焉敢再當？”說著又長歎一口氣，朝著七大金剛招了招手，便向門外走出。待走到門口之時，忽然又轉過身來，道：“柳三更，你說一句實話，我方信師兄究竟是不是被你所殺？”


  柳三更搖頭道：“不是。方信大師對我有恩，有朝一日若是讓我得知凶手是誰，我誓要為他報仇！”


  方清歎一口氣，道：“冤冤相報何時了？”頓了一頓，又道：“上官小居士，方才你問我什麽是佛，我竟不知何以做答，還請你指點一二。”


  上官十三郎道：“對於一個殺人如麻的人來說，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方清一聽，不由得點了點頭。


  上官十三郎接著又道：“對於一個一心想要當上帝王的人，統帥數十萬大軍，殺人取地，忽然有朝一日，將帝王看的和平民無異，那麽他也是立地成佛。對於一個貪圖錢財之人，忽然有一天視金錢如糞土，不也是立地成佛麽？”


  方清點了點頭，道：“阿彌陀佛，居士此言甚是，隻是究竟什麽才是佛呢？”


  上官十三郎道：“即心是佛。”


  方清似乎大悟，喃喃道：“即心是佛，即心是佛……”邊說邊緩緩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