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東郭先生和狼
這一下變故突然，別說是慕容恢吃驚不已，就連柳三更也是咋舌不下，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拚命去救的人，竟然持劍刺向自己。
這時柳三更身受一劍，掐著慕容恢的手也已鬆開，於此同時，馬老六急忙將劍抽出，柳三更慘呼一聲，連連向後退了兩步，隻覺傷口疼痛，鮮血直流。
慕容恢一經被放開，當即從馬老六手中奪過長劍，唰唰兩招，已砍向柳三更。
柳三更大驚，連忙躲閃，隻是他身受劍傷，隻覺腰肋奇痛無比，動作早已不再靈活，這兩劍未能躲過，左臂及右胸已被劃破兩道傷口。慕容恢見自己兩招得手，更不停留，長劍疾揮，霎時間隻見他一柄長劍猶如蒼龍翻天，漫天之中盡是他的劍影。
柳三更急忙一掌拍出，這一掌正打在慕容恢左肩，但自己右肩已被刺中一劍。他受傷之下，這一掌威力甚大，隻聽“喀喇喇”幾聲，慕容恢左肩骨已被震碎，連退了五六步才站穩。但見柳三更仍是屹立不倒，知道自己想要殺他極為不易，當下喝道：“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上！”
慕容恢一聲令下，他手下十餘人紛紛回過神來，立時抄起兵刃，一擁而上。
方信袍袖一揮，隻聽砰砰幾聲，已有五六人被他拍倒在地。柳三更雙掌疾出，但這時他隻要稍動真氣，傷口便越來越疼，幾乎疼得使不出力氣來。這時雖然拍倒兩人，但自己又已被人用刀砍在背上。方信眼見柳三更受傷極重，當下提一口真氣，縱身一躍，到他跟前，跟著左手一搭，抓住他後背，跟著雙足一點，便已縱身躍到屋頂。
這幾下兔起鶻落，一氣嗬成，可謂是行雲流水。
隻聽一人叫道：“想走？”跟著隻見他打一個呼哨，隻聽嗖嗖嗖幾聲，十餘根長箭便已疾射而出。
方信袍袖一揮，將箭盡數揮落。隻聽得轟轟轟轟的腳步聲，他低頭看去，隻見街上站滿了無數官兵，早已搭箭上弓，瞄準自己和柳三更。方信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知道今日自己難以脫身。若是換作平時，即便對方多少支弓箭，他大可驅物抵擋，趁機逃走。但方才剛剛替馬老六療過傷，耗費了不少真氣，此時也是強弩之末了。
慕容恢朗聲道：“老和尚，你為了這小子，難道也不要命啦？”
方信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慕容公子，方才你已當著眾人的麵親口答應，此事繼往不咎，怎麽一眨眼功夫，就要出爾反爾嗎？”
慕容恢冷笑一聲，道：“我是答應要既往不咎呀，不過是答應對馬老六這老小子，可不是柳三更。老和尚，我敬你是少林高僧，你這就下來，我不想殺你。”
方信道：“善哉善哉。慕容公子，今日之事不過是一場誤會，老衲勸你還是作罷。”
柳三更眼見慕容恢說什麽也要至自己於死地，這是他早已料到的事情，可是他說什麽也未能料到馬老六會對忽然對自己下毒手，就是死，他也弄不明白。不禁叫道：“馬老六，我不顧性命救你，你……你為什麽要殺我？”
這一話問出，馬老六尚未回答，隻聽慕容恢冷笑道：“你想知道為什麽？嘿嘿……我告訴你！”頓了一頓，又道：“你心裏一定很生氣是不是？是不是覺得自己做了一件行俠仗義的事情，結果卻被自己救了的人害了，是不是？”
柳三更咬牙道：“不錯！”
慕容恢哈哈大笑，良久，笑聲才停，他盯著柳三更又道：“既然你想知道為什麽，本少爺就告訴你。不過再告訴你之前，先給你講一個故事！”
柳三更道：“什麽故事？”
慕容恢道：“你急什麽？”當即又緩緩說道：“從前有個人，複姓東郭，人稱東郭先生……”
柳三更擺了擺手，道：“這是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在下從小便聽過。你是說我是東郭先生，而馬老六是狼對不對？”
慕容恢拍手叫道：“原來你聽過啊，那再好不過，也省得我多費口舌啦！馬老六就是那一隻被你救了的狼，他為了活命，也隻好殺了你啦！”
柳三更道：“我已將你挾持，隻待你那個軍師帶著黃金來贖你，他大可帶著金銀錢財遠走高飛，為什麽卻忽然想要殺我？”
慕容恢道：“你以為他跑得了嗎？這裏是京都洛陽城轄地欒川郡，乃是我慕容家的封地，方圓百餘裏盡歸我慕容家所有，他跑得了麽？即便是他跑了，他一家老小還扣在我手上，他敢跑嗎？”說罷，不禁斜睨馬老六一眼。
馬老六撲騰跪倒在地，道：“小人方才得罪了少爺，害得少爺受了驚嚇，還請少爺大人大量，饒過小人！”
慕容恢仰天大笑幾聲，跟著又朝柳三更道：“柳三更，你瞧見了沒？若是你肯像他這樣，跪在我麵前，磕三個響頭，本少爺便饒你不死！”
柳三更氣得呸了一聲，罵道：“休想！”
慕容恢陰沉著臉冷笑，道：“你心中一定很氣是不是？”
柳三更哼了一聲，不再理會，當下環目四顧一番，隻見自己所站的屋頂，前後左右全都站滿了官兵，每個人都已將弓箭拉滿，瞄準自己和方信。不禁低聲問道：“大師，若是以驅物術抵擋，能否擋得住？”
方信搖了搖頭，低聲道：“老衲方才救人之時，耗費不少真氣。即便是禦氣驅物，隻能擋得住一時，過不了一盞茶時分，咱們二人非死不可。”
柳三更心頭一震，知道自己今日難以逃脫，當下不禁又恨又氣，想不到自己冒著偌大的風險，竟救了一個不辨恩怨的小人。
正當柳三更越想越氣之時，慕容恢道：“柳大俠，是不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啦？”
柳三更氣道：“是！”
慕容恢道：“倘若讓你殺了馬老六，你心中是不是才能平這一口惡氣啊？”
馬老六聽聞，急忙嚇得叫道：“少爺饒命啊，小人知錯了，小人知錯了。”隻聽得砰砰的聲音，他將頭在地上磕了十幾下。
柳三更見狀，不禁又有些心軟，同時又覺得馬老六太過窩囊、無恥、是非不明、恩怨不分。一時間這世間種種喪心病狂，忘恩負義的詞，全都加在了馬老六身上也嫌不夠，當即說道：“我救了他，他卻出賣了我，那是忘恩負義的小人。然而他從我手中救了你，你若是再殺他，你豈不也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和他又有什麽分別？”
慕容恢一怔，不禁又仰天狂笑，道：“很好，很好。你死到臨頭了，還想著救這種人？果然是高風亮節，大俠風範……”說到此處，一腳將跪倒在地的馬老六踹倒，道：“這種人你都不屑殺，本少爺更是怕髒了手！”說到此處，又道：“不過，我還是要替你報仇的，他剛剛刺了你一劍，我便將他持劍的手砍下來，替你報仇好不好？”
柳三更一愣，隻見慕容恢話音甫歇，一劍揮出。
馬老六跟著便已慘呼一聲，右手已被砍落，隻見他疼得在地上打滾，鮮血流的滿地都是。
慕容恢笑道：“好啦，現下我也替你報了仇啦，你就是死，也不會有什麽放不下的事情啦，是不是？”說罷便將手一揮，道：“放……”
柳三更不等他開口說話，忙道：“慢著！”
慕容恢一頓，這“箭”字沒出口，問道：“怎麽？”
柳三更道：“在下臨死之前，有一事相求！”
慕容恢不耐煩道：“什麽事？”
柳三更道：“方信大師曾與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拖累了他，你放箭隻管衝著我自己，跟方信大師毫無幹係！”
方信忙道：“這個……三更……”他萬沒想到柳三更會替自己求情，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柳三更道：“大師，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是我自己強行出頭，要替人打抱不平闖下來的禍，跟你毫無幹係，更不能連累了你。”直到此時，柳三更才終於明白，為什麽心懷慈悲的方信大師，見到慕容恢殺人，竟然仿若未聞，絲毫無出手救人的意思。他這時明白，已為時已晚。
方信道：“不可。老衲若是眼睜睜的看著你死，而獨自退縮，那又算什麽……”
柳三更笑道：“大師，你要陪著我去死？那怎麽成！禍是我闖的，人是我救的，跟你沒有半點幹係！”說罷雙掌在方信背上猛地一推，將方信從屋頂推落下去。叫道：“慕容恢，這就放箭吧！”
慕容恢拍了拍手，笑道：“好小子，果然是硬骨頭，老子就喜歡你這種骨氣硬的人，即使再喜歡，今日也非殺你不可！”話音一歇，隨即又叫道：“放箭！”
眾官兵聽到他一聲號令，當下便已萬箭齊發。
霎時間無數隻箭嗖嗖作響，疾射向柳三更。
柳三更強提一口氣，急忙縱身一躍，跳出十餘丈高，弓箭嗖嗖嗖紛紛從他腳下射過。這時他抓住兩根弓箭，急忙揮動，當當當，擋住不少箭。但官兵實在太多，這時漫天皆是箭雨，柳三更不幸被射中大腿，左臂。
正在此時，忽然聽到慘呼之聲不絕。隻見眾官兵紛紛摔倒，人群中仿若一道黑影，在官兵堆中橫衝直撞，片刻間眾官兵已跌倒在地。這時那黑影又是一縱，便已到得屋頂，隻見他雙掌疾拍，柳三更左右及後麵射來的箭雨，立時被擋在一道無形氣牆之外。
那黑影忽然一伸手，已拽住柳三更的衣領，跟著又是一縱，便已跳落在另一個屋頂，雙足疾點，又已躍出十餘丈遠，隻見他腳尖連點數下，片刻間已沒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