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論字
“這個嘛。”柳三更故作姿態，“天機不可泄露。”說著微微一笑。
他自小在農村長大，見過不少走街串巷的瞎子，頂著算命幡，一旦有人問卦，那些瞎子總會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裝作很高深的模樣，待見問卦之人心癢難搔，或是大感驚訝的時候，又故意裝作一副高深莫測，萬事都懂得模樣來吊問卦人的胃口，這些場景柳三更沒少撞見，每次見到時，總是感覺很有意思，自己也會偶然在朋友麵前顯擺一下。
這時見獨孤如願頗有興趣的問起自己，扭捏片刻，這才又緩緩說道：“獨孤伯伯，你原是朝廷的柱國大將軍，是不是？”
“不錯，那又怎樣？”獨孤如願對柳三更知道自己的來曆一點也不驚訝，畢竟他可以從自己的女兒口中打聽出來，隨即又問：“這跟我的字又有什麽幹係？”
“好，那咱們就討論你的字。”柳三更稍作沉吟，“這三個字，龍飛鳳舞，每一撇，一橫一豎都像是劍拔弩張，卻仍夾帶著委曲求全的意思，可以說是既衝突又矛盾，說明你近來仕途不順，遭到奸人排斥，心中大有抑鬱之氣，是不是？”
“你……”獨孤如願像是被柳三更戳中了心頭，愣在當地，半晌說不話來。
“於文護權傾朝野，如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白了，他現在是如日中天，炙手可熱，就連皇帝也要讓他三分。”柳三更小心打量著獨孤如願，又故意歎一口氣，“獨孤伯伯想以退為進，臥薪嚐膽，韜光養晦，可惜，這一切都是徒勞，至少餘生你再不會被重用啦。”
“哼！”獨孤如願重重地哼了一聲，顯然對柳三更這一番話嗤之以鼻，忽然厲聲道：“老夫早已厭倦朝堂勾心鬥角的齷齪之舉，更不願再殺人取地，多造罪孽。小娃娃，你這番話，可說是胡說八道。”說罷，袍袖一揮，轉身大步走去。
“你就會胡說八道，爹爹如今五十餘歲，早已淡泊明誌，歸隱鄉間，對待朝堂上的事情也是不聞不問，更加不關心，你單憑幾個字，就想揣摩爹爹的心思，太也自以為是啦。”獨孤伽羅指著柳三更，一臉嘲笑。
柳三更嘿嘿笑了幾聲，但見獨孤如願甩袖而去，一定是被自己說中了心事，但想到自己今生不能再重回廟堂，擁兵自重，定然是極其憤怒，隻不過他隱忍不發罷了。
“你冷笑什麽？”獨孤伽羅秀眉微蹙。
“沒什麽，我就是隨便笑笑啊。”柳三更兩手一攤，無奈道。
“哼，裝神弄鬼。”獨孤伽羅甩下這一句話，便轉身走去。
“伽羅姐姐，等等我。”柳三更不知她為何發脾氣，急忙跟上去。
走了幾步，兩人始終沒說話。
柳三更側頭看去，隻見獨孤伽羅嘟著小嘴，愈發顯得嬌美，心中一動，“我給她講個笑話聽，就不信撩不動她！”
若說起撩妹，柳三更再在行不過了。雖說其貌不揚，膚色又有些黑，但確實十足十的悶騷型，但凡是在兩人獨處的時候，他再也不會害羞內向了，而是樂觀向上，積極陽光的灑脫男子。
“姐姐，你以前來過山上嗎？”柳三更先試著找下話題。
不出所料，獨孤伽羅果然裝作沒聽見，柳三更心中暗想：“嘿嘿，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你不說話，我偏逼著你說話不可。”
“我聽說山上有吃人的妖怪，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柳三更繼續道：“聽說妖怪最喜歡吃人了，叫得時候就像狗一樣，汪……汪汪……”
“是啊，這不就有一隻狗再叫嘛！”獨孤伽羅聽到他學狗叫竟然學得惟妙惟肖，不禁掩嘴一笑。
“好啊，你罵我是不是？”柳三更見自己略施小計，便已逗笑了她，心想：“她也太好撩啦。”隨即又趁熱打鐵，臉色一板，肅然道：“我給你說正經的呢，聽說那個妖怪最喜歡吃人了，而且每次吃人，都是從腳先開始吃，最後剩下一個人頭的時候，它再慢慢享用，有人說它最喜歡吃頭了。”
柳三更說罷又瞧了一眼獨孤伽羅，見她始終不看自己一眼，又道：“你可知道，它既然那麽喜歡吃人頭，為什麽最後才吃嗎？”最後問這一句，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好像就他自己知道，獨孤伽羅不知道一樣。
“它是將最好的東西留到最後，再慢慢享用。”常言道請將不如激將，獨孤伽羅見柳三更那麽一副神氣得模樣，心中好勝心起。
“我和那個妖怪一樣……”柳三更陰森著臉，露出一副自認為恐怖的神情，瞪著獨孤伽羅。
“你和那個妖怪一樣，也會學狗叫，是不是？”獨孤伽羅一點都沒被他的模樣嚇到，反而格格笑道。
“才不是呢！”柳三更回複平常的樣子，“其實我和那個妖怪一樣，也是喜歡把自己最喜歡吃的東西留到最後。”
“唔？”獨孤伽羅驚訝道，“是麽？”
“是啊，但凡是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一定要留到最後再吃，那樣吃起來味道會更香。”柳三更一臉認真。
獨孤伽羅嫣然一笑，過了良久，才道：“你所說的妖怪在書中有記載，名叫窮奇。”頓了一頓，又道：“《山海經·海外西經》記載：“往西二百六十裏，曰邽山。其上有獸焉，其狀如牛而蝟毛，名曰窮奇，音如獆狗，是食人”。”
柳三更聽她吊起書袋，連連搖頭，“你動不動就吊書袋，我可聽不大懂。”
“笨！”獨孤伽羅嫌棄的說了一聲，快走幾步，“你快點兒，呆會兒追不上爹爹啦。”
“慌啥。”柳三更慢悠悠的跟著後麵。
獨孤伽羅腳步忽然一頓，轉過身來，“再過一會兒天就黑了，你再不快點兒，一會兒妖怪來了，一定先吃了你。是了，它肯定先吃你的腳。”說罷，不禁莞爾一笑。
柳三更自幼便喜歡嚇唬人，見獨孤伽羅嚇唬自己，懶散道：“那就吃唄，反正我的肉是臭的。”
“好啊，你不聽人勸，那就走著瞧。”獨孤伽羅加快腳步，將柳三更甩出老遠，待至一道山彎時，回頭瞧了一眼，見柳三更仍舊背著藥簍，東張西望，悠閑至極，叫道：“妖怪來吃你時，我可不救你。”說罷，轉入山彎。
柳三更嘿嘿冷笑，裝作未聞，故意放慢腳步。待他也轉過山彎後，隻見前方是一道斷崖，旁邊有一條極為險峻的山道，兩邊皆是深不見底的山穀，抬頭望去，卻見風景極美，忍不住喊道：“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聲音蔓延山穀，遲遲不肯停歇。
“好一個獨孤伽羅，你還真不等我。”柳三更心中抱怨一聲，忽聽得一聲狗吠，但這狗吠聲低沉嘶啞，顯是低吼出來的，隻是這聲音和尋常的狗吠大不相同，隱隱中似乎含著肅然殺氣。
柳三更不禁打一個哆嗦，“不會真的有妖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