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日宴
“媽,別等了,咱還是開飯吧,這都幾點了,今年萊哥不會來了。”孫虎嘟囔著嘴,衝著兀自在廚房內忙碌的秦芸抱怨似地嚷了一句。
“瞎什麽,你萊哥一定會來,”秦芸頭也不回地斥道,手裏的木鏟,不停翻炒著鍋裏的玉米粒。
“爸,你能不能確切地告訴我一聲,到底我是她的兒子,還是萊哥?”孫虎衝著孫慶抱怨。
“唉,如果可以,老子也希望萊才是我們親生的,”孫慶一臉憧憬道。
“你們,你們都是好樣的!老姐,看清楚形勢了吧?在這個家裏,咱倆都是多餘的!”孫虎求助似地望向老姐。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呀,早就死心了,你要想得不自在,自己去掙紮吧,可別拉上我!”孫妙還給他一個打住的手勢。
“姐夫,外甥女,”孫虎猶不放棄,又將求援的目光轉向李從軍,李莎。
“舅舅,我們都是客人,”六歲的鬼頭李莎無奈地攤了攤手,一副愛莫能助的架勢。
孫虎徹底“絕望”了,全身一癱,生無可戀地望著花板。
哢哢,有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傳出,孫虎立馬彈身而起,雙眼爆睜,太牛掰了吧,現在的偷都這麽明目張膽的嗎?
順手抄起一把笤帚,躡手躡腳地行到門後,準備趁偷一進門的工夫,給對方一個大大的“驚喜”。
隨著防盜門被推開,他手中的笤帚也應聲落下。
“虎住手!是你萊哥!”秦雲慌忙喝止。
“秦思萊?”孫虎上下打量著高出自己一頭的來人,可不就是老媽的乖侄子,秦思萊本萊嘛。
“你怎麽有家裏的鑰匙?”孫虎渾身炸毛,“爺我回家都是敲門的!”
“鑰匙是我給他的,怎麽?孫爺,你有意見?”秦雲揪著孫虎的耳朵,用力地扭了一圈,“叫你整爺爺的,淨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動漫不學好!”
啊呀呀,孫虎痛得眼淚鼻涕直流,雙手合十,求饒不已。
“姑,鍋裏的鬆子玉米好像熟了,”秦思萊指了指廚房,秦雲這才慌忙鬆了手,衝向了廚房。
“萊,這一路上辛苦了吧?快去客廳坐下歇歇,最後這道菜一好,咱就開飯了。”秦雲一邊忙活,一邊指揮著孫慶收拾飯桌,擺碗筷。
忙裏偷閑,猶不忘吩咐一句,“孫虎,快去打盆水給你萊哥洗把手。”
孫虎這回是真哭了……
太過分了!這個家裏真就沒有自己一丁點兒的位置了嗎?
洗手池在哪兒,他秦思萊可比爺我都清楚,你還讓我用盆接水給他洗手?
秦思萊衝他聳了聳眉,拍了拍他的肩膀,兀自朝著洗手池走去。
太囂張了!
孫虎氣得嘴歪向了一邊,好吧,吃完這頓飯,爺就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了!
等著吧,有你們哭著喊著求爺回來的時候!
“萊舅舅,抱抱,”李莎揮舞著手,朝著剛洗完手的秦思萊撒嬌道。
“好,我的莎莎寶貝,來飛一個,”輕鬆將蘿莉高舉過頭頂,秦思萊開始在客廳裏時而挺身快走,時而下蹲潛行,好似玩過山車般,直把李莎樂得咯咯大笑不止。
“哎呦,祖宗,你萊舅舅多累啊,快些下來,洗洗手吃飯。”秦雲端著菜碟出來,見到這一幕,嘴上碎碎念著,眼角的笑意卻止不住地往外溢。
多麽和諧,美滿,而又幸福的畫麵啊,為何此情此景之下,爺我顯得那般渺與多餘呢?
不行,你們如此對待爺,可別怪爺來狠的,這一切,都是你們逼的!
孫虎惡狠狠地盯著飯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的家常菜,一條“毒計”湧上心頭。
爺我今就用這堪稱乾坤儲物袋的鐵胃,橫掃餐桌,讓你們望著滿桌的空盤子,享受饑餓帶來的“美妙”滋味吧。
嘎嘎嘎,如此奇妙的計謀,果然隻有英明神武的虎爺才能想得出來!
一家人圍坐在餐桌前,秦雲拉著侄子的手,讓他挨著自己坐下,好一陣噓寒問暖。
孫虎牙齒磨得咯吱響,張開五指,惡狠狠地朝著一隻母蟹抓去。
啪,隔著“三萬英尺”的桌麵,一雙筷子準確無誤地抽打在他的手背上。
“做什麽?餓死鬼一樣,你萊哥還沒吃呢!萊,嚐嚐今年的鮮蟹。”秦雲“兩麵三刀”的神態,切換自如,毫無滯澀生疏之感。
“姑,生日快樂,”秦思萊任由姑母將自己麵前的盤子裝滿,冷不丁取出一個精美的首飾盒,啪的一聲打開,一串金光閃閃的項鏈驚豔了在座所有人的眼球。
一瞬的驚喜後,秦雲臉色突然就冷了下來,“你這孩子,買這礙眼又不實用的東西做什麽?這得花多少錢?你還沒有對象,應該多存些錢,找個會過日子的好女孩,組建個美滿的家庭……”
這算什麽?孫虎腹誹,如果這也算責罵,那你老人家就是這麽罵我,我也能樂得跟二傻子一樣。
“姑,這是鍍金的,不值什麽錢的,您就戴著玩,可別跟人炫耀哦,會露餡的,”秦思萊撓了撓頭,一臉歉意地望著秦雲。
“鍍金的呀?”秦雲不怒反喜,“快給姑戴上,真是好看呢,萊眼光真好!”
孫妙瞥了眼包裝盒上的LG,又細細估算了下克重,心裏頓時翻騰起來。
黃金首飾她是不大懂,但這個品牌她可是如雷貫耳的。
藝術啊,設計啊,經典啊什麽的,她也不大了解,可是她深深地了解,這個奢侈品牌有著一個非常鮮明的特點,那就是一個字:貴。
看來自己還真是看了這個神秘的表弟呢。
十五年前,秦思萊父母離世,寄住在自己家裏。
彼時的她正值高考,所以對他印象並不深刻,反倒是弟弟虎,總是跟他頂牛。
兩個男生相差三歲,又是青春年少,可沒少讓老爸老媽操心。
而老媽一向偏心這個侄子,對親生的兒子就沒有過好臉色。
老爸這人是個悶葫蘆,不大管事,所以弟弟有氣無處撒,有怨無處申,險些造成人格上的缺陷。
然而,三年後的某個雪,表弟突然離開了家,隻留下隻言片語:姑,姑父,萊去學本領,十年後再來孝順您們。
那一,老媽整個人都瘋癲了,大有翻遍整個世界也要找回表弟的架勢。
所有認識的人都問了個遍,愣是沒有一人知曉表弟的下落。
傷心欲絕之下,她去了舅舅、舅媽的墳墓,哭得死去活來。
若非老爸拉著,興許她就一頭撞向墓碑,以向亡兄亡嫂請罪了。
所幸,經她這麽一番鬧騰,兩人才發現了墓碑下的一行字:姑,姑父,萊真的去學本領了,請不要擔心。
十年,在一個人生命中的長度,是那樣的漫長,可惜,對於這個世界而言,卻又是那般短暫。
本以為,時間可以衝淡一切,且隨著老房拆遷安置,一家人搬到了城區居住,遠離了那傷感的場景,老媽對於表弟的掛念應該能夠日趨減少,直至某會徹底忘記這個人的存在。
不成想,老媽居然會登報,告知這個可能永遠也不會回來的侄子,她們搬家了,新住址在哪裏,公交怎麽搭乘,手機號碼是多少……事無巨細。
那一刻,別是虎那個愣頭青了,連她本人都嫉妒到了。
憑什麽?你又圖什麽?
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被歹人惦記上怎麽辦?別人記下你的手機號碼和家庭住址,可是能夠做出很多可怕的事情的!
就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親戚,你硬是要置家人安危於不顧嗎?
當她這麽質問老媽的時候,下場就是獲得了她有記憶以來,來自老媽的第一記巴掌。
猶記得老媽當時的表情是那樣的可怖,她近乎是歇斯底裏地咆哮,“萊不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也是這個家裏的一份子!”
那年,她二十五歲,在她的心裏,那一巴掌的意味,並非是打在臉上的疼痛與印痕,而是它打碎了她對於這個家的信任與認同。
一年後,她嫁給了同單位的一個領導,李從軍。
李家相對富裕很多,漸漸的,她回娘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若非迫不得已,她都不願踏足那個讓她絕望的家。
三年前,這個消失十年之久的表弟當真就履行了承諾,他回來了。
恰逢中秋,又是老媽農曆生辰,正是團圓的日子。
老爸忙活著張羅生日團圓宴,老媽則獨自抱著“全家福”抹眼淚,碎碎念著“少了一個”。
“叮咚”,門鈴響了,三歲的莎莎興衝衝跑去開門,迎進來一個留著寸頭,鐵塔般的男子。
壞人!
她下意識衝到門口,護住了莎莎。
“妙姐,十年不見,沒想到你都讓我當上了舅舅啊,”那男子剛毅的臉龐上,難得露出一抹笑意。
“你是?秦思萊?”她猶豫著問道。
“你猜呢?妙姐。”秦思萊蹲下來,讓自己與她保持齊平的高度。
這個高度,她很熟悉,這就是他離開時的身高。
“誰啊?是誰在門口呢?”老媽聽到門口的動靜,從客廳走過來,恰巧看到了半蹲著的秦思萊。
“萊,”老媽直接跳了起來,五十多歲的年紀,就跟個孩子一般。
“姑,”原本半蹲著的秦思萊,順勢跪了下來,磕了頭,“姑,我回來了。”
“真是萊啊,十年了,你這孩子怎麽能一聲不吭就走了呢!嗚嗚,”老媽一邊哭,一邊抱著秦思萊,一邊細細數落著。
老媽抱得很緊,似乎是擔心自己一旦鬆手,秦思萊就會再一次消失一樣。
她和李從軍勸了半也不見老媽有絲毫放手的意思。
最終還是老爸出手,才讓這溫馨催淚的相聚劇情告一段落。
隻見老爸解下圍裙,遞到老媽麵前,淡定道:“萊回來給你過生日,孝心可嘉,你去炒兩個他愛吃的菜,我可降服不住這子的挑剔嘴。”
隻此一句,老媽就跳了起來,一邊埋怨著老爸,一邊套上圍裙,朝著廚房走去。
“萊哪裏嘴刁?還不是你自己做菜難吃!”
老爸衝著秦思萊攤了攤手,秦思萊朝著老爸比了兩個大拇指……
後來,老媽問秦思萊是怎麽找到家裏的,秦思萊是從報紙上看到的。
老媽當時那個驕傲啊,聲稱果然還是萊跟自己心有靈犀,她登報給他看,他果真就能看到。
末了,還埋怨她(孫妙),當初你(孫妙)總擔心壞人知曉家裏的信息,會做壞事,結果呢?家裏人還不都是平平安安的啊。這裏是和平的國度,哪裏會是那些壞人能夠肆意枉為的地方?
突然,李從軍的手機鈴聲響了,思緒隨之被打斷。她(孫妙)好奇地將頭湊了過去,“9”開頭的陌生號碼,不消,肯定是騷擾電話,無需理會。
李從軍匆匆掛了電話,她也覺得理所當然,這樣的電話,她平時也是這般操作。
“怎麽不接電話?”秦思萊問了一句,令她頓時覺得這個表弟有點兒莫名其妙了。
“騷擾電話為什麽要接?”她理所當然地回道。
“是啊,是騷擾電話,”李從軍附和道。
“騷擾電話?那你緊張什麽?”秦思萊追問。
“你還真是喜歡多管閑事啊,秦思萊,你屬狗的麽?我老公接不接電話關你屁事!”孫妙終是忍耐不住,爆發出口。
“孫妙!”秦雲怒叱,“怎麽話呢?萊也是關心你們!怎麽就不能問了?”
“媽,你也是夠了啊,他來給你過生日,我們也不是來吃閑飯的,怎麽就惹你一個鼻子兩隻眼地區別對待了?”李妙不甘示弱地頂了一句。
“李妙!我怎麽就瞎了眼,生出你這麽個白眼狼來,你清楚,我怎麽就區別對待了?”秦雲氣得渾身發抖,嘴唇更是泛白一片。
“就是,妙,你今過分了啊,今是你媽生日,難得一家人這麽團聚,安生點!”李慶一邊給秦雲撫背順氣,一邊暗暗給李妙使眼色。
“嗬嗬,爸,你也是夠了啊,自己窩囊就罷了,還非得拉著我跟弟弟一起當奴才啊?”李妙這是徹底撕下了親情的麵紗,毫無顧忌了。
她也很奇怪,自己今是怎麽了?怎麽就把心裏的猛虎放出來了呢?難道是因為秦思萊送的價值不菲的項鏈?抑或是他質問自己丈夫的語氣?
真實的原因,無從考證,但出這些話,她並不覺得心裏有一絲輕鬆舒坦的感覺。
李虎見老姐終於把他平日裏想要的話都喊了出來,算是幫他也出了口惡氣,想要高興,一時卻也高興不起來。
此刻,一桌子香氣四溢的飯菜就擺在麵前,他也覺得索然無味。
“姐,萊哥隻是問姐夫為什麽緊張而已,沒必要那麽題大做吧?況且,你不覺得姐夫今的神情舉止確實有點不正常嗎?”李虎弱弱地提醒道。
“不正常?怎麽就不正常了,騷擾電話直接掐掉,有什麽不正常的?”李妙氣場全開,火力完全秒殺這個不著調的弟弟。
恰在此時,李從軍的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李從軍慌忙想要掛斷拒接。
不料,秦思萊突然出手,也不知怎麽回事,手機就到了他的手中。
然後,將接通鍵劃開,免提鍵按下。
“啊,不要!快還我手機!”李從軍驚恐地上前爭搶,卻怎麽也無法靠近秦思萊的身前。
此時,電話另一端,傳來了陰測測的聲音,“李從軍,你的很有本事啊,敢隨便掛斷老子的電話?”
料想到接下來定是不好的對話,秦思萊示意孫虎捂住莎莎的耳朵。
孫虎難得懂事一回,乖乖拉著李莎的手,去到他的房間,打開電視,調到了少兒頻道。
事後,反應過來的孫虎突然又不淡定了,爺憑什麽要聽你指揮啊?
不對,爺隻是預感到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而又不願見到莎莎那純潔的心靈受到一絲傷害,這才靈光一閃,主動帶莎莎離開的。
對,就是這樣,事實擺在眼前,你隻讓爺捂住她的耳朵,而爺是帶她遠離危險,孰勝孰劣,一目了然啊。
餐廳內,電話那端的聲音還在繼續,“李從軍,老子可要警告你,你Y的家庭住址,老婆的工作單位,女兒所在的學,老子可都門兒清,你躲得了和尚,還躲得了廟嗎?”
“你欠老子的500萬,可是日息複利,拖得越久,對你可就越有壓力哦。不過,老子還是很看好你的哦,你家那兩套房子還值點錢,怎麽著也有三百多萬吧,抵得上你這一陣子的利息錢了。”
“嘎嘎,忘了,還有你那嬌滴滴的媳婦,真是水靈啊,嘖嘖,抵個四百萬也不在話下啊,這麽一算,你Y還真是富有呢。”
“怪不得你D不急著還錢呢,感情是準備拿媳婦來抵債啊,高!嗚哈哈,笑得老子眼淚都要出來了……”。
“不話是吧?李從軍,老子不急,不過,老子不信你D敢賴賬,你Y應該知道賴老子的賬會有什麽下場的。嘎嘎……”
一陣怪笑聲後,電話掛斷,餐廳內陷入死寂,而從孫虎房間內傳出的動漫聲音清晰入耳,不時還摻有莎莎那魔性的大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