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燎於原
一陣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在耳邊響起。
富貴轉身走到了那棵梧桐樹旁。
「少主……」
梧桐樹周圍立刻瀰漫起一層薄薄的煙霧。
富貴輕聲道：「沒事的。」
「但她終歸是夏家人，我們不能相信。」
「被她撞見，是幾種最糟糕的情況之一，連你都沒能事先發現，她身上理應也有重寶，而她的身份又太特殊，不能動。否則別說行宮，整個夏廷境域的勢力都將重新劃分。
這個險我們不能冒，最起碼不該是由我們來冒這個險。
再者……她不一樣。」
梧桐樹被噎了一下，隨後頗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哪裡不一樣？」
怎麼他看著沒什麼不同啊。
富貴又默然了，然後突然轉身走人，速度快得梧桐樹一時間都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幾息后一道流光才連忙遁入陰影中跟上，之後也不敢再隨意發言了。
而此時一隻青鳥已飛入南方的古樹林中。
與桑也已回到宴上。
魏闈令只是懶懶地瞟了一眼，隨後就繼續喝酒，大家依然都是睜眼瞎。
沒人起來行禮，也沒人轉頭。
與桑就在這一室的歡歌笑語中靜靜地走回鳳台坐下。
絲竹聲聲悅耳，與桑也是笑著的。
但旁邊原本還沒能從巨大驚駭中回神的清歡，卻馬上就被鼻尖的酸澀沖得紅了眼。
胸中有火在燒，足可燎原！
……
……
落星殿的宴會「圓滿」落幕。
持續了一天的熱鬧也逐漸散去，回歸冷清。
從北苑也亮起了燈火。
與桑坐在鏡前讓雲彤為她卸下釵環。
門邊雲錦端了一碗芙蓉粥進來，輕輕放在與桑面前。
沒有人敢說話。
與桑閉著眼休憩，寢殿內氛圍有些壓抑，清歡幾人也是各司其職，神情都不怎麼好，高公公低首安靜站在一邊。
這裡他是年紀最大的，也是陪伴與桑最久的人。
清歡她們都有點以他馬首是瞻的意思。
這會兒更是不用開口，大家都隔一會兒就朝他老人家瞄去一眼，就盼著他主動打破這種僵硬了。
高公公輕嘆一聲。
最終還是沒能扛過那六道催命似的眼刀。
「殿下，剛剛宴中你幾乎都沒怎麼動筷，一晚上了，再不吃點東西，身子該受不住了。這芙蓉粥是雲錦在小廚房煮的，殿下好賴用點吧。」
高公公勸說著，旁邊雲錦也極有眼色，立刻上前捧起粥盅遞予與桑。
與桑睜眼，看了看眼前明顯是用心烹飪過的食物。
「有心了，但我不餓，放著吧。」
「殿下。」
「高公公，剛剛落星殿內，氣都快氣撐了，現在真感覺不到什麼是餓，你別說了。」
一句話，堵得所有人啞然。
雲錦也只好把托盤放下，轉身去倒茶端給她。
這下就不好拒了，可與桑心底終究是有了坎——這杯茶，她不想喝。
尤其是剛在落星殿吃飽了一肚子氣的現在。
「雲錦你先放下吧，雲彤好容易幫殿下卸完釵妝，趕緊些先去沐浴，一會兒也能早點歇息，明日可還有的忙呢。」
「嗯，那就先去沐浴吧。」
與桑起身，讓清歡扶她進暖室梳洗。
雲錦幾人便只能候在外間。
看著清歡扶與桑離開，雲錦嘟了嘴明顯不高興，另外年長點的雲彤四人卻全沒任何異色。
高公公也幾次欲言又止，但在與桑走進暖室后也只能長嘆一聲，先告退回去了。
而今晚是清歡守夜，其他五人等與桑沐浴完畢后也都退走。
寢殿內終於只剩下她和清歡兩人。
今晚發生了太多事。
清歡到現在都還沒能消化完全。
此時等人都走光后，她看著呈大字型躺在榻上，毫無一點端莊賢淑的自家殿下，問道：「真的不要緊嗎？」
「什麼？」
「那知芳館小太監的事呀，殿下，我們真不用和其他人說嗎？只和高公公說一聲也行呀。」
明顯在清歡心中，高公公是最可靠的。
與桑卻道：「和高公公說了也無濟於事。」
「怎麼會？」
「那不然他能幹什麼？」
「這……」
清歡語塞。
與桑就嘆氣道：「我想幹什麼，你現在想必都能猜到了，可高公公十有八九是不會同意的。清歡，現在你去和他說了此事，除了讓他煩惱外，你說高公公會不會咬牙去找魏闈令？」
肯定會！
高公公再很魏闈令和陳闈令，那也得依靠他們手中的甲衛軍來保衛殿下。
比起殿下那驚世駭俗想逃出宮的念頭，高公公明顯更願意她待在這裡，繼續接受甲衛軍的保護。
儘管那樣會讓殿下受盡屈辱……
可活著不比什麼都好？
高公公的想法，清歡明白，但她更明白的是，與桑想要的活著，不是這樣的。
她糾結了。
而與桑竟也不逼她。
夜，越來越深沉。
從北苑內卻還有甲衛軍巡夜時密集的甲胄碰撞聲。
如今的行宮中，當屬從北苑的守衛最為森嚴。
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在這樣的防衛下，恐怕連只蚊子都很難飛出去，此處真是再安全不過。
但隨著窗外甲胄碰撞時的那一聲聲輕響傳來，清歡的心卻是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
……
次日一早，月隱星稀，天邊漸有魚肚翻起。
卯時堪堪將至，一夜未睡的清歡便已起身。
門外也漸漸有了聲氣。
清歡輕手輕腳地走去開門，雲彤幾人果然早已等候多時。
六人會合，清歡低聲分派了一下工作，她們便又分頭離開。
清歡和雲錦負責寢殿，雲彤負責院內，清韻三人則負責攆車和隨駕事宜。
整個從北苑內瞬時就全都運轉了起來。
在清歡和雲彤六人的帶領下，都在安靜無聲的準備著，為了與桑到達行宮后即將第一次舉行的大朝會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