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吐出來是不可能吐出來的。雖然嘴上說著難吃, 但是兩面宿儺是絕對不會吐出來的。
他詛咒之王不要面子的嗎?!
故意無視了千樹的話,兩面宿儺生硬的轉移話題:「接下來要幹什麼?」
憤憤的將小餅乾手提袋系好,打上死結。千樹板著臉把便利貼們塞回自己口袋裡:「接下來去大崎八幡宮。」
兩面宿儺聽著名字有些耳熟, 但又沒什麼具體的印象:「神社?」
千樹:「應該吧。你有帶虎杖君的公交卡嗎?」
兩面宿儺充滿自信:「本大爺不需要那種玩意兒。如果蟲子不讓我上車我就——」
千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公, 交,卡。」
兩面宿儺臉上的自信凝固了兩秒。很快他又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從衛衣口袋裡拿出虎杖悠仁的公交卡。
因為正是高峰期,巴士上的人並不算少。道路兩邊的櫻花樹因為還不到花期的緣故, 樹榦上只剩下鬱鬱蔥蔥的綠葉。
夏日上午的陽光透過綠葉, 斑駁的落進車窗內。千樹上車時運氣不錯,還有空座位;她理了理裙子坐下, 半邊臉被太陽照應著。
那雙翠色眼瞳在陽光下顯得顏色更淺更透亮, 好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而寶石的主人卻對自己的美貌一無所覺,上車后就單手托腮看著窗外的樹枝發獃。
櫻花樹並不算很高,有些枝丫與巴士的窗戶齊平。如果千樹現在打開窗戶的話,那些綠瑩瑩的枝葉說不定會爭先恐後的冒進來。
兩面宿儺原本站在離千樹稍遠的地方。靠著那根柱子兩分鐘后,他忽然黑著臉走到了千樹的旁邊。
在認真數葉子的千樹意識到太陽光被擋住了。她抬頭看向兩面宿儺:「你——」
兩面宿儺目光審視的打量著千樹:「你很好看嗎?」
周圍那群人類像是從來沒有見過同類一樣的偷偷摸摸盯著她。
但是兩面宿儺不管怎麼看,也看不出千樹哪裡好看。雖然味道確實很好吃, 但是人類判斷美醜應該不是這個標準——難道這個蠢貨還真是一個美人嗎?
千樹心平氣和的看著他:「如果這張臉不是虎杖君的臉,我現在已經一巴掌呼上去了。」
「嘖。」
兩面宿儺單手拉著頭頂的拉環,屈尊降貴的略微垂首:「那行吧,你很好看為什麼你還瞪著我?」
他想女人還真麻煩, 持寵而嬌的女人最麻煩。以前千樹就不會追問他好不好看這種問題咦?
仔細多看兩眼,發現她確實還挺好看的。
兩面宿儺伸出手指點在千樹眼尾:「眼睛,很漂亮」
千樹一把擋開兩面宿儺的手:「你擋著我曬太陽了。」
換成其他任何人敢在兩面宿儺面前這麼做, 大概已經被片成花兒了。但拍開他手的是千樹——兩面宿儺不僅不覺得冒犯, 甚至有點習以為常。
他以前又不是沒有把千樹片成花兒過。打完架千樹照樣對他沒有好臉色, 大有一副我死了也不會對你笑一笑的氣勢。
事實上千樹還真的做到了。她對很多人笑,甚至還對里梅笑過,只有在兩面宿儺面前;在兩面宿儺面前,千樹從來不笑的,從眼神都動作都冷漠又厭惡。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女人,能讓兩面宿儺安眠。哪怕只是枕著她的屍骨,生命漫長的詛咒之王也會突然擁有安靜甜美的夢境。
這時,巴士內部響起了到站提醒。千樹站起身招呼兩面宿儺:「我們要下車了。」
兩面宿儺從過於久遠的記憶力脫身。他臉上沒有絲毫懷念或者別的什麼表情,面色如常的跟著千樹下車。
無數甜美的食物從他眼前走過,但是兩面宿儺沒有動嘴。他的目光越過零星人群,落到千樹的背影上。
千樹正在低頭看地圖,黑色自然卷的短髮被夏風吹得有些許凌亂。兩面宿儺看見千樹白皙脖頸上那串紅色的咒文。
它們像是一圈精緻的紋身,環著少女纖細的脖頸。在赤紅色咒文下,隱約可見黛青蜿蜒的血管痕迹。
那圈艷麗的赤紅色好像在無聲昭示著什麼——兩面宿儺聽見自己胸腔里那顆心臟正在不受控制的加速,屬於另外一個少年的心動在夏日裡怦怦亂跳。
他無意識的伸出手,想抓住什麼。兩面宿儺和千樹確實隔著一點距離,但是那點距離也不是很長。
他的指尖幾乎要觸及那圈赤紅色艷麗的咒文。下一刻千樹抬起頭往前走了兩步,兩面宿儺指尖只觸碰到些許柔軟的髮絲。
千樹頭也不回的喊了一聲:「再往前走就要到了。今天人不多,我們應該不會排隊很久兩面宿儺,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她充滿懷疑的轉頭看向兩面宿儺,滿臉都寫著:你他媽是不是在敷衍我?
別怪千樹不信任兩面宿儺。她和兩面宿儺之間根本就沒有信任那玩意兒可言——兩面宿儺對她干過的缺德事數不勝數,在千樹心裡,五條悟都比兩面宿儺可信。
兩面宿儺趕在千樹轉頭之前迅速收回了手。他身子前傾從千樹手中抽出地圖:「知道了知道了,區區一個破爛神社的地圖,有什麼可看的」
他的目光從神社地圖,轉移到千樹身上。千樹不及虎杖個子高,確也不算太矮。兩人並肩站著時,兩面宿儺隨意一轉視線,就可以看見她側面。
她額頭和鼻尖都有細微的汗,兩頰冒著紅暈,好像有夏日的暑氣繞在那兩塊暈開微醺的紅色上面。
千樹嫌棄他:「你能看懂地圖嗎?」
都死了幾百年的人,當然看不懂現代地圖。兩面宿儺一聲冷笑,把地圖捲起來放自己褲子口袋:「這麼簡單的神社,本大爺都不需要地圖。」
千樹懶得和他吵架。她面對兩面宿儺時說話總會不自覺的尖銳起來,如果之後惹惱了兩面宿儺——她的約會就泡湯了。
總之,反正這傢伙早晚都要死,那麼不如在死之前趕緊發揚一下自己的剩餘用處比較好。
從站點進入神社有一條長步道,步道兩邊仍舊栽的是櫻花。但是七月底早就過了花期,所以現在是看不到什麼櫻花了。
挨挨擠擠的綠色葉子倒是很多。
千樹來之前和南谷光一起研究了附近的地形,制定出一個可以完美避免尷尬又快捷的約會路線。
她翻看著便利貼,順便又看了眼手錶,確定時間充足:「接下來去寺廟裡求御守約會來這邊的話,這是不可缺失的環節。然後去附近的飯點吃飯,逛街,買衣服——」
走著走著,千樹意識到不對勁。她轉過頭看向身後,兩面宿儺走在她後面半米的地方。千樹露出無語的表情:「兩面宿儺。」
兩面宿儺把目光從千樹后脖頸上移開:「嗯?」
千樹在他眼前晃了晃自己的便利貼冊子:「你是不是從來沒有約會過——算了,你看起來也不像會有女人約的傢伙。」
兩面宿儺不假思索的開口:「哈?本大爺為什麼要和蟲子約會?」
千樹:「」媽的,忘記了這傢伙是個非人類派。
不過就算在非人類裡面,肯定也沒有人邀請過兩面宿儺去約會。這點千樹還是很肯定的——就算有特別變態的抖或者重度斯德哥爾摩患者能喜歡上這傢伙,十有也會被殺掉。
除非是那種能死了活活了死不屈不撓的跟在他身邊咦?為什麼聽起來這描述好像是自己?
被這個念頭嚇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千樹搓了搓自己胳膊,趕緊把這個噁心的想法甩出去。
「你站到我旁邊來。」
兩面宿儺覺得女人真麻煩。他滿臉嫌棄的走到千樹身邊,道:「就一條直路你還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走」
兩面宿儺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千樹仍舊在低頭研究那疊便利貼冊子,裝小餅乾的手提袋被她掛在了臂彎。而她空餘的左手,則搭在兩面宿儺手掌心。
「往前走就是大殿買御守的地方」
千樹正研究著地圖,突然兩面宿儺不走了;牽著兩面宿儺手的千樹也被迫停下來——她疑惑的看著兩面宿儺:「怎麼不走了?」
兩面宿儺的神色里透出幾分打量。他赤色的眼瞳在陽光底下顯得不如平時那樣可怖,反而顏色變淺了許多。
眼瞳里倒映出交疊的手:千樹只是很隨便的把手塞進他掌心,這個牽手嚴格意義上來說根本就是不合格的。
但卻是兩面宿儺第一次牽到千樹的手。比起熟悉她的手,兩面宿儺甚至更熟悉她手骨的模樣。
他曾經無數次殺死她,也無數次見她從黑暗裡重生,像是蝴蝶落進莫比烏斯環,不知疲倦的重複破繭化蝶那一瞬間。在漫長死亡或者說互相折磨里,兩面宿儺逐漸意識到千樹其實是個區別於他常識的個體。
她不是食物。
她不是屬下。
她不是敵人。
她也不是同盟。
在那段漫長的,腥甜與疑惑交織的過去里,兩面宿儺始終沒能給千樹做出更明確的定義。直到她終於成長到了可以脫離自己的時候——
那隻蝴蝶沒有任何留戀,即使知道外面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也毫不猶豫的離開。兩面宿儺毫不懷疑,下次見面時千樹會殺了自己。
過分濃烈的感情早已經讓純粹惡意餵養出來的詛咒,分不清自己對祭品所抱有的期待到底是愛意還是殺意。
想殺她是真的。想愛她也是真的。沒有什麼可以比餐盤上的新娘更美,可也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形容她活著時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眸。
——
「就是這種玩意兒?」
兩面宿儺捏著一枚小小的御守,皺眉拿起它對著太陽。太陽光透過並不算很厚實的布料,可以隱約看見裡面木片和紙符摺疊后的形狀。
他撇了撇嘴,滿臉不屑以及嫌棄:「這種東西有什麼可信的?」
隨便畫個魔法陣去詛咒別人都比這種東西靠譜。
千樹將自己求來的御守小心放進包里:「心誠則靈。」
兩面宿儺面帶嘲弄的看著她:「你居然也信這個?」
「所以你求了什麼御守?」
兩面宿儺捏著那枚御守,往上拋,又輕鬆的接住,漫不經心道:「戀愛御守。不是要出來約會嗎?情侶約會的話應該求這個才對你呢?」
千樹研究著地圖,頭也不抬的回他:「幫惠和虎杖君分別求了合格御守。」
兩面宿儺:「沒了?」
千樹抬頭:「沒有了。你在期待什麼?期待我給你求一枚戀愛御守嗎?」
「這邊的戀愛御守有效期是一年,這時間太長了,我建議你也趕緊把你手上那枚戀愛御守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