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在夏油傑充滿『善意』的笑容脅迫下, 五條悟只好聳聳肩,又退回浴室里換了睡衣出來。
夏油傑鬆開遮著千樹眼睛的手,有些無奈:「我已經從硝子那知道契約的事情了。關於那個契約你自己都不太清楚嗎?」
他的一隻手不偏不倚的搭在千樹后脖頸上, 食指和中指若有若無的摩挲過那些脆弱的, 不牢固的咒文。
千樹覺得自己脖子有些發涼。不過她毫不懷疑夏油傑,老實回答:「當時沒有想過要問銀古。」
她回復得過於坦誠, 即使是到了眼前這般境況, 言語間也是對前任契約者毫無保留的信任。
嫉妒攀爬在夏油傑胸口。他面上仍舊維持著溫潤的笑容, 指節親昵緩慢摩挲過少女脖頸:「小千,太信任別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為什麼呢?這孩子總是很容易相信別人。早就告誡過她了,能催生出咒靈的人類, 怎麼能託付毫無保留的信任呢?
千樹縮了一下脖子,抓住夏油傑手腕:「嘶別老是摸那些咒文啦!感覺很奇怪耶!」
她說不上那種感覺是癢還是痛,但總感覺有一種危機感在四周盤旋不去。
夏油傑順從的把手拿開,狹長的單眼皮鳳眼彎了彎:「是怕癢嗎?」
「唔,好像也不是癢。」千樹自己摸了下自己脖子上的咒文,嘀咕道:「好奇怪啊, 以前摸自己咒文都不會有這種感覺的。明明只是摸到咒文而已,感覺雞皮疙瘩都要爬起來了。」
「好像生病了一樣」
「生病了?」
五條悟換好睡衣從浴室里出來,走到千樹身後,彎腰伸手貼在她額頭上,試了試她的額頭溫度:「摸起來也沒發燒。」
他的手掌冰冰涼涼的, 貼著千樹溫熱的額頭, 掌心還帶著浴室里濕潤的水汽, 和蓬蓬的香氣。
千樹『哇』了一聲, 整個人蹲下去躲開五條悟的手:「嚇死我了!五條悟你走路怎麼沒有聲音啊?」
平時千樹的五感都出奇的敏銳, 如果有人從後面接近——除非是伏黑甚爾那種隱藏氣息極其變態的專業人士, 否則少有不被千樹察覺的。
五條悟笑了一聲。他把蹲在地上鵪鶉似的小姑娘拎起來:「既然醒了就給我滾去洗澡——不要髒兮兮的再上床!」
千樹捂著自己耳朵,嘟囔了一句小氣鬼。五條悟懶得和小朋友計較,從自己衣櫃里拆出包一次性的浴巾和沒穿過的睡衣扔給千樹。
等到小姑娘跑進浴室里關了門,他臉上笑容就像變魔術似的立刻散去:「那個契約不對勁。」
「嗯。」
夏油傑站起來,主動走到了陽台邊。他本意想抽一根煙,手指剛在包里摸到香煙的盒子,耳邊就聽到浴室里千樹在哼歌。
聽調子好像是哆啦a夢主題曲。
他有點想笑,心裡某個地方猝不及防的軟了起來。然後夏油傑放棄抽煙的想法,靠著陽台門框,道:「硝子說她會儘快查明白那個契約的來歷。」
「和千樹訂契約的人是你,其實我並不是很擔心。我只是擔心那個初次和千樹定下契約的人。」
之前他們只知道千樹有個名字叫『銀古』的契約者。五條悟和夏油傑當然也調查過銀古,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查不到這個人。
蟲師對於他們而言是個完全陌生的職業,甚至連『蟲』這種生物,他們也相當陌生。
據說是遠古時代就存在的生物,會帶來各種匪夷所思的奇幻事件。不過隨著近代人類科技的高速發展,大部分人類密集的城市已經完全不適合『蟲』生存。
蟲的減少,相對應的也使得『蟲師』這一職業的從業者變得稀少了起來。
而『蟲』基本上不出現在大都市的習性,也使得咒術師們很難和這種生物打上交道。
畢竟詛咒是由人形成的。人越多的地方,自然越容易形成詛咒。
五條悟倒是很看得開,趴在陽台欄杆上,笑眯眯的眺望著遠方:「傑,你就是太愛操心了。」
「意外有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再讓千樹陷入危險之中。」
他分明在笑,這句話說出口時卻讓聽者無端的感到危險。就好像是猛獸將某樣東西圈進了自己的領地,慢悠悠的在其身上留下印記,告誡每個覬覦他獵物的人——
敢來搶就把你骨灰揚了。
夏油傑是個細心的人。他當然能察覺到自己摯友在提起千樹時,態度與之前截然不同。
夏油傑看著五條悟的目光逐漸變得審視起來;五條悟側過頭,還沒全乾的雪色短髮被風吹得有些亂。他那張臉過於帥氣了,硬是讓被吹亂的頭髮看起來像是個剛做好的髮型。
只看臉的話,五條悟說自己是男子大學生應該也有人信。
夏油傑移開目光,耳邊是千樹聲音漸漸低下去的哼唱。小姑娘唱得調子還挺准,讓人立刻就能聯想到神奇藍胖子和它沒用的主人大雄。
他單手插在外套口袋裡,食指尖撥弄自己口袋裡的煙盒:「悟,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告訴你。」
「我喜歡千樹。不是監護人對小孩子的那種喜歡——我的喜歡,是成年人深思熟慮的愛意,是餘生都準備好和她度過的漫長的喜歡。」
五條悟瞥了他一眼,臉上還帶著笑,蒼藍色眼瞳在夜色里顯得瑰麗又危險。
他道:「可是小千是我的未婚妻哦~」
夏油傑慢悠悠的拿出自己手機,從錄音軟體里翻出一個錄音,點擊播放——
裡面傳來五條悟明顯還要更年輕一點的聲音;雖然聲音很年輕,但無論是音色,還是語氣里一如既往的張狂自負,不難聽出是五條悟本悟。
「哈?未婚妻?」
「都是那群老頭子一廂情願的想法,我才不會娶個那麼小的豆丁。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那群老頭子眼光真是越來越差了!」
「可是我看照片好像挺可愛的。」
「傑你這麼感興趣的話,我把這門婚事讓給你好啦~」
錄音戛然而止,夏油傑笑眯眯的看著自己手機被五條悟用咒力直接捏碎。他摸著自己下巴:「悟,你猜我當時有沒有答應你轉讓給我的這門婚事?」
他沒有心疼被打壞的手機。手機裡面存的不過是一段備份而已,這段錄音是夏油傑專門找了只可以記錄聲音的咒靈存在肚子里的。
只要那隻咒靈不死,夏油傑就可以無限複製那段錄音。
五條悟聽出那是更年輕的自己所說出口的話。但他具體也記不起是什麼時候說的了——反正在年輕的時候,五條悟什麼混賬話都說過。
他咬牙切齒:「你怎麼會想到錄音的?」
夏油傑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悟,收斂點你的咒力,這個陽台要塌了。」
最強的咒術師自然有著最強的咒力。即使五條悟沒有刻意的針對誰,那些噴涌而出的咒力也壓得陽台搖搖欲墜。
樓下的學生不明所以,還嘀咕了一句:「哇!這個陽台在掉水泥塊耶!」
「明太子!」
五條悟深吸一口氣,笑容陰森扭曲的收斂咒力:「我再問一遍,你是什麼時候錄音的?」
夏油傑攤開手:「當時剛收服了一隻可以記錄聲音的咒靈,本來想用來試試它的能力。」
那段時間剛好是星漿體事件之前,五條悟被通知自己憑空多了個老婆——其實錄音後面還有夏油傑無奈的拒絕——但是夏油傑轉頭就把自己拒絕的話給消除了。
「悟,你真的喜歡千樹嗎?」夏油傑湊近五條悟,直視最強那雙蒼藍色眼瞳:「你對她的感情究竟是喜歡,還是純粹的佔有慾呢?」
「好好想清楚,悟。」
「如果只是習慣性的佔有慾,我是不會輸給你的。」
他和五條悟不一樣。夏油傑對千樹的愛意極其自然的,順著少女逐漸長大的過程,變成了成年人之間夾雜的感情。
夏油傑清楚自己的感情並不正常:過分扭曲熱烈的愛可不是什麼美好之物,反而容易變成強大的詛咒。普通人不會像注視神明一樣注視自己的愛人。
他當然清楚。
但是夏油傑並不在乎。他想:千樹多信任自己啊。
那孩子很好騙,只要自己不說,她永遠不會察覺自己笑容底下濃稠的,不會知道每次溫柔觸碰後面繃緊的自我剋制。
她會走進自己的陷阱里,愛自己。只要她愛自己,夏油傑願意藏起自己那些隱晦扭曲的,讓他心愛的小姑娘可以漂漂亮亮的站在太陽底下。
五條悟一把揪起了夏油傑的衣領,眼眸危險的眯起來:「佔有慾?傑,這個形容詞不對。」
他想要糾正夏油傑的話——五條悟總覺得,不僅僅是佔有慾。從定下契約的那一刻開始,他和千樹的命運線就被糾纏在一起打了死結。
是五條悟自己大意的把靈魂分享給了千樹。共用一個靈魂的自負者要愛上自己的靈魂似乎也格外容易,在契約形成的瞬間,被對方共享靈魂后便傳遍全身的戰慄興奮,腦子裡所有的弦都被拽緊。
好像大腦里主管愛情的片區舉辦過一場盛大煙火祭似的。
怦然心動,炫目到讓人無法直視,卻又忍不住去注視。
想要她也體驗到自己複雜的心情,想要被回應。
兩人目光無聲交匯,截然不同的愛意好像要把既是情敵也是摯友的對方撕裂。
就在這時,浴室的門被推開。千樹頂著濕漉漉的腦袋探出頭——她看著陽台上臉貼臉的兩個男人,懵了兩秒,恍然大悟:「啊,你們是在告白嗎?」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這就回去繼續洗。」
說完,千樹就要把浴室門又關上。五條悟和夏油傑立刻像同級磁鐵似的彈開,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五條悟急得連瞬移都使出來了,一把抵住浴室門,把千樹揪出來:「我沒有告白!」
千樹撓了撓頭:「沒關係,不用向我解釋的。啊,是因為你們還沒有公開嗎?」
「不用擔心,現在是新世紀了,大家都很開明的,不歧視同性戀。」她踮起腳拍拍五條悟肩膀:「不用顧及我,我有豐富的被甩經驗,不會難過的。」
「我支持你們,祝你們幸福」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的走近千樹,雙手扯著她圓嘟嘟的臉。千樹沒說完的話頓時變成了一片含糊不清的『嗚嗚啊啊』。
他笑容和善道:「不要送我這麼噁心的祝福,我會吐的。」
五條悟捏著小姑娘嬌嫩的后脖頸,微笑:「有空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如好好複習功課——到時候考不上大學的話,就只能提前履行你未婚妻的職責了。」
千樹:「當我什麼都沒說,你們能放手了嗎?我臉好痛,脖子也好痛。」
媽的!這兩個男人以為自己是在揉麵糰嗎?手勁兒這麼大,生怕捏不死她是吧!?
夏油傑抬眸瞥了眼五條悟,鬆開千樹的臉蛋:「過來吧,我幫你把頭髮吹乾。」
捧著自己被揉得通紅的臉,千樹正準備老老實實去夏油傑那吹頭髮。她拍了拍五條悟的手背:「鬆手呀,我去吹頭髮。」
后脖頸上的手停留了至少三四秒,才緩慢鬆開。
千樹也沒多想,一溜小跑到夏油傑面前,抱怨:「五條悟睡衣也太大了,我褲子捲起來一半才沒拖到地上」
她剩下的聲音迅速被淹沒在吹風機的嗡鳴聲里。夏油傑撥弄著千樹的短髮,手指靈活的穿插過髮絲。
千樹向來是個不讓人操心的好孩子,除了成績和過於好騙還有些呆的性格讓人很容易擔心外,她在其他方面的表現完全乖巧得不行。
比如現在,夏油傑說要給她吹頭髮。她立刻自覺搬了張矮腳凳子坐在夏油傑面前,乖乖的併攏雙腿坐好。
夏油傑半蹲下來,視線正好和千樹齊平。他曲起的胳膊肘抵著少女嬌嫩的膝蓋,臉上是一如既往溫和的笑容:「悟個子比較高。不只是衣服哦,平時和悟說話也會很辛苦吧?」
「需要一直仰著頭,脖子仰久了會又酸又痛的。」
千樹對這番話深有體會,點了點頭——她還沒點完第二下,五條悟忽然走到她身邊坐下,幫她捲起胳膊上的袖子:「傑也有一米八多,平時和傑說話肯定也很辛苦吧?」
他手指還是涼的,幫千樹捲起袖子時,不可避免觸及千樹溫熱的皮膚。
千樹沒有察覺這些微妙的肢體接觸。她任憑兩個男人一個幫忙吹頭髮,一個幫忙捲袖子,自己滿臉沉思:「啊,確實,和夏油傑說話的時候也經常要仰著脖子」
「果然!男朋友還是要找矮一點的比較好。感覺一米六左右就嗚哇!夏油傑你吹風機磕到我腦袋了!」
「還有五條悟!你不是要幫我挽袖子嗎?幹嘛突然把袖子打上死結了!!!」
夏油傑慢悠悠的拿起吹風機,嘴角上挑擒著抹不太和善的笑容:「抱歉,手滑了。不過千樹的腦子本來也不聰明,說不定敲幾下會開竅的哦。」
千樹:「真的嗎?」
五條悟就沒有夏油傑那麼溫和了。性格惡劣的成年人把千樹自己挽起的褲腳也扯散,慢悠悠的打上死結:「知道自己腦子不聰明,說話之前就先給我過一遍腦子。」
「哦,糟糕,好像不小心打了死結。」他睜大那雙貓兒似的蒼藍色眼睛,滿臉無辜:「解不開了呢。」
五條貓貓又能有什麼壞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