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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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衡合上了大門,他的神識透過門縫看著外面的情況。為了更加清楚的看清外面的情況,他竟然在院子中放上了躺椅,躺椅旁邊的小桌上放著瓜子西瓜茶水。溫衡不但自己看還招呼蓮無殤:「無殤來看戲。」
蓮無殤一頭霧水:「看什麼戲?」等他看到了溫衡正在關注的事情之後,他眉頭一挑:「認識的人?」溫衡笑道:「算起來還是我的外甥呢。」蓮無殤想了想:「卿家的人?」他聽溫衡說過,卿家有個為愛不要家族子嗣的人。
柔和楚越看到了之後嘰嘰咕咕的笑上了:「師尊一定又在看八卦了。」豈止是師尊在看八卦,連蓮無殤都看上了。溫衡招呼沈柔他們:「閑著也是閑著,都來吃瓜。」
楚越立刻搬著小凳就湊過去了:「我最喜歡小師弟種的瓜了,又大又甜。」沈柔笑著也跟了過去:「師尊這喜歡熱鬧的性子一點都沒變,潑婦罵街有什麼好看的?都是些痴男怨女。」
溫衡樂道:「我就這點樂趣了。柔兒,旁邊那戶人家什麼情況?」沈柔坐在了溫衡身邊:「我買下這座宅子之後住的時間不長,也不曾過多的關注那家的情況。不過我聽說,這裡的幾條街道以前都屬於一個大家族所有。住在對門的是一對母子,平時能看到她家孩子出門,做母親的乾的是皮肉營生。」
溫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先看戲吧。」素玲兒已經淪落到賣身的地步了?不過細細想來也確實如此,一個女人身無長物,帶著孩子家不能回,她又不像沈柔一樣有修為能拼搏,皮肉生意說起來難聽,但是確實來錢快。憑著素玲兒的姿色,養活她們母子不成問題。
卿文皓根骨盡毀,聽素玲兒說了這話之後他漲紅了臉:「玲兒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我為了你被卿家逐出家門,為了你不要自己的夫人孩子,你怎麼一點情面都不講?」
素玲兒冷笑一聲,她上下打量著卿文皓口中說出的話帶著三分譏諷五分嘲笑還有兩分痛恨:「卿文皓,你摸著良心說說,我跟著你得了什麼好處了?你現在說我不講情面,你自己說說,我為了你何嘗不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要不是你,我會被逐出素家?多少世家弟子排著隊要娶我過門,我卻連你卿家的大門都沒進去。」
卿文皓搖搖欲墜,站都站不穩。到了現在他竟然還對素玲兒有愧疚之心:「我也沒想到我母親如此狠心,如歸都那麼大了,她竟然連如歸都不要。玲兒你看,我們兩都是可憐人,都不得家族承認,以後我們就斷了這個心思吧,我們一家三口關上門來好好過日子……」
素玲兒面色一沉,她唾了一口:「一家三口?憑你也配?如歸我已經給他改姓了,從此以後他跟著我姓。有你這樣的爹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你再看看你,人不人鬼不鬼,你被雷劫都劈成殘廢了。我素玲兒再差勁也不會找個殘廢一起過下去吧?你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行,我呸!」
卿文皓苦苦哀求道:「我也不是自己想要變成這樣的啊,那杜淳心思歹毒,我被混元珠招來的天雷劈了之後她直接將我丟到了別院中任我自生自滅,要不是我存了一些丹藥,我到現在都爬不起來。玲兒,我怕了杜淳了,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吧。你就讓我進去吧,我以後再也不說什麼了。」
素玲兒咬牙道:「你還想進門?你還想讓街坊們都知道如歸有你這樣的一個爹?姓卿的我跟你說句實話,你現在這樣連一條狗都不如,我絕不會讓你進門!」
卿文皓面色一白:「這宅子是我給你的,就算我是一條狗,回到自己家有什麼問題嗎?」素玲兒冷笑著,她眼中浸出了淚:「宅子?我素玲兒大好的青春歲月,就換來了你卿家的這間宅子。你答應我的事情有哪一件兌現了?
你說會娶我為妻,結果呢?我到現在還是沒名沒分。你說你會成為卿家家主,結果你家的老虔婆寧願把家主之位交給那杜淳也不交給你。你說如歸會成為你的嫡子,將來繼承卿家,可是如歸到現在為止素家回不去,卿家不認他。這就是你允諾給我我的錦繡前程。
卿文皓,我素玲兒做錯了什麼你要這麼狠心?我和如歸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能容身之處,你就不能讓我們母子兩清凈清凈?你還回來做什麼?我養如歸一個已經很艱難了,你還想讓我養廢物一樣的你嗎?」
卿文皓身軀晃動,他跌坐在地上。溫衡看到他的身體經絡滿是沉珂,別說是修士了,他就連無垢之體都不如。
卿文皓紅著眼睛嘶啞的說道:「廢物?你現在說我是廢物了?當時你我初見的時候為什麼不說?你的溫柔小意含情脈脈原來都是做給我看的嗎?你對我真的沒有一點感情嗎?」
素玲兒道:「感情?有啊,都耗光了。你給不了我希望給不了我和如歸想要的生活也就罷了,現在還想拖累我們娘兩,你做夢。」卿文皓面色青一陣白一陣:「毒婦,你這個毒婦!」
素玲兒眼中的淚光變成了狠厲:「毒婦?我就算是毒婦也是你逼的。你文不成武不就,卿家都不要你了,你還覥著臉充什麼卿家家主?滾,別讓我看到你,再看到你,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卿文皓看到素玲兒要關門,他猛地撲向大門,可是素玲兒動作更快,卿文皓的手指還被夾到了門中。卿文皓慘叫出來,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被夾住的手指頭給抽出來,他坐在大門口狼狽的抓著手疼的額頭上都是青筋。
又氣又急之下,卿文皓哭了出來:「素玲兒,我對你真心一片,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就算是一條狗養了這麼多年也該有點感情,你怎麼能說丟就丟?是,我是成了廢物,可是我還愛著你啊。從離傷界到天一城,你知道我是怎麼上來的嗎?我做牛做馬,我一路摸爬滾打,為的就是看一眼你們母子兩。素玲兒,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卿文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拍著門:「如歸,卿如歸,我是你爹卿文皓啊。你開開門哪,讓我進去吧,我想你和你娘啊。讓我進去吧……」
沈柔的宅子選的地方真的很偏僻,這裡的宅子基本上都大門緊閉。也有好事者聽到卿文皓的嚎哭聲放出神識看上一兩眼,發現沒什麼好看的,他們就又挪開了神識。卿文皓一邊哭一邊罵:「我本是,本是卿家家主啊。為了你素玲兒,我背井離鄉,我拋妻棄子。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素玲兒的聲音從牆內傳出,她氣急敗壞:「要不是因為你是卿家家主,你以為我會看上你嗎?就憑你有妻有子還是憑你有個強勢的娘?卿文皓你醒醒吧!你還以為你是卿家大少爺?你現在什麼都不是!」
卿文皓如遭雷擊:「素玲兒,你把話說清楚了。你遇到我難道不是因為愛我?」素玲兒沒有開門,她聲音狠厲的說道:「愛你?你也配?只可惜我看走了眼,以為你將來會成為家主才會委身於你,為了你我吃盡苦頭受盡委屈,結果到頭來就是一場空。你還要我陪著你過什麼日子?死開!死的遠遠的!」
溫衡嘆了一聲:「卿文淳其實很寬厚,她對卿文皓仁至義盡了。若是卿文皓不亂跑,卿家也不會讓他餓死。」蓮無殤道:「狗改不了吃屎,卿文皓不撞到南牆他不會回頭。」溫衡苦笑道:「現在就撞到南牆了。」
溫衡想了想:「過離傷界的時候無殤你不在,從離傷界到天一城,我們一路順風順水也花了這麼長的時間。卿文皓拖著殘病之軀他是怎麼上來的?」蓮無殤他們看了看卿文皓滿身的塵土和傷痕,半晌之後蓮無殤幽幽的說道:「卿文皓對卿家和他的妻兒而言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他對素玲兒母子確實上了心。」
若不是真愛,誰會這麼折騰自己?雷劫劈在身上有多痛,溫衡很清楚。若是沒有靈丹至寶,被雷劫劈過的人很容易留下傷殘。卿文皓這種嬌生慣養的大家公子何嘗受過這樣的毒打,對他而言,遭遇這種事情和死了沒什麼區別。但是他還是辛辛苦苦的上來了,就為了能和素玲兒在一起。
溫衡沒什麼興趣了:「不看了,無殤,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蓮無殤頷首:「好。」
溫衡道:「柔兒小越,我和你們師母去休息了,你們有什麼事情就去忙吧,不要管我們。等景檀他們回來之後我們就吃晚飯,去忙吧。」說著他橫抱起蓮無殤,蓮無殤瞪了一眼溫衡:「做什麼?孩子在呢。」
沈柔和楚越笑嘻嘻的走掉了,溫衡大大方方的親了蓮無殤一口:「現在孩子不在了。」
溫衡他們一休息就休息到了晚上,直到景檀他們回來,兩人才從卧室出來。景檀和胡斐斐提著大包小包,胡斐斐道:「散人應該出去走走的,你這麼喜歡看熱鬧的性子,一定會喜歡的。」溫衡笑道:「那行,晚上我們出去溜達溜達,無殤你覺得呢?」蓮無殤淡定的說道:「你決定就行。」
可是溫衡他們沒能去成廟會,天上下起了小雨,雖然不是很大,但是淅淅瀝瀝的讓人覺得毛躁。卿文皓還在對門窩著,就像是一團沒人要的破布一樣,溫衡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神識頻頻的落到了門外。
蓮無殤道:「下雨了,要不要給他一個容身之處?」好歹是溫衡的血親,雖然是個不孝子,但是落到這幅田地也挺令人唏噓的。溫衡道:「卿如許和卿如念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們的父親這麼長情。若是卿文皓在他們的成長過程中盡過一絲一毫的責任,兩個孩子也不會對他這麼無情。我若是幫了他,總覺得對不住兩個孩子。他自己種的因,自己去品嘗苦果,沒什麼不對的。」
蓮無殤嘆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你看不到也就算了,若是看到了也做不到冷眼旁觀。」溫衡唏噓道:「太難了。」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上界的雨水不知為何特別多。溫衡躺在床上聽著雨點淅淅瀝瀝落在房樑上的聲音,他翻了個身:「雨下大了。」蓮無殤推推他:「去看看吧,總是這麼惦記著你也睡不好。」
溫衡撓撓頭髮翻身坐起:「總覺得對他溫和就是對卿韻竹他們的殘忍。」蓮無殤道:「卿文皓已經成了這樣,卿韻竹他們已經不在意了。」
溫衡還是走出了大門,細雨中他撐起了傘。這是千機閣售賣的法器千機傘,能進攻能防禦也能支起一個能遮風擋雨的空間。溫衡將傘放到了卿文皓身邊,卿文皓感覺到有人靠近,他抬起頭看向溫衡。
溫衡還記得第一眼看到卿文皓的時候,他是何等的神采飛揚囂張跋扈。卿文皓長了一副好皮囊,要不然他的兩個孩子不會長得如此標緻。眼前的卿文皓就像是被人打敗了的公雞,他身上哪裡還有一點傲氣可言?他眼神灰敗,周身瀰漫著一股頹喪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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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衡將千機傘擱在卿文皓身邊:「這是千機傘,能遮風擋雨,你收著吧。」溫衡還取出了一個儲物袋,裡面放著一些吃的:「還有一些食物,你也一同收著吧。」卿文皓的手指已經腫脹起來變得青紫了,他卻抬起手對著溫衡行了禮:「多謝道友,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溫衡道:「區區小事道友不必放在身上,我見你餓了一天了,吃點東西墊墊吧。」說著他打開了儲物袋從裡面掏出了幾個油紙包,他打開了油紙包放在了卿文皓面前。卿文皓看著眼前的糕點,他的目光落到了一份白糖糕上,他翕動著嘴唇伸出左手取了一塊糕點放到了口中。
溫衡緩聲道:「你慢慢吃,這些都是你的。我先回去了。」不知卿文皓還要和素玲兒僵持多久,他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卿文皓的眼眶微微的紅了,他砸吧著白糖糕微微的笑了:「比我母親做的白糖糕好吃多了。」溫衡微微一笑:「喜歡就多吃一點。」卿文皓眼見溫衡要走,他伸出了腫脹的手指扯住了溫衡的袍子:「長夜寂寥,道友可願聽我說說話?」
溫衡看了看卿文皓,卿文皓披頭散髮形容狼狽,他看著溫衡的眼神就像是一條無家可歸的狗一樣。溫衡還是心軟了,他坐在了卿文皓身邊,在千機傘的遮擋形成的空間中,他嗅到了卿文皓身上的臭氣,出於禮貌,他切斷了自己的嗅覺。
卿文皓細細的吃著白糖糕,白糖糕上細細的糖粉黏在他臟污的手指頭上,卿文皓一開始吃的比較著急,到了後來他開始細細品嘗了。溫衡也不催他,他看著卿文皓吃完了一份白糖糕后滿足的打了個嗝,卿文皓道:「已經許久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了,多謝道友。」
溫衡頷首:「不用謝。」卿文皓看著千機傘外的地面,淅瀝瀝的小雨落在地上泛出細細的漣漪。卿文皓說道:「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我現在雖然成了這般模樣,但是在不久之前,我還是個世家公子。」溫衡低聲道:「我信。」
卿文皓笑了笑:「我……出生貴胄,家裡的力量雖然不及鼎盛時期,但是也能保我衣食無憂。我母親只有我一個兒子,我的姐姐們都已經出嫁,嫁的人家都很不錯,她們對我可謂千依百順。從小我就知道,我家將來需要我來承擔。
我覺得母親和姐姐他們之所以對我這麼好,是因為她們將來要仰仗我。因此我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對於母親強加給我的,我從來都不屑一顧。母親給我取了一個妻子,我不愛她,娶她回來只是因為責任。有很多女人想要爬我的床,其中有一個成功了,她借著肚子裡面的孩子成功的進了家門,說真的,我看不起她。
我覺得只有自己找的才是最好的,他們塞給我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很快我就遇到了那個命定之人,至少當時我覺得她的出現點亮了我的人生,她多好看啊,她只要一笑,我願意將全世界捧到她的面前。
我將她帶回家,母親勃然大怒,原來她是仇家的子嗣,母親再三交代不得和他們家結親。可是我著了魔,我為了她頂撞了母親,為了她離家出走。我想給她掙一片天出來。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是那麼的喜歡他,我想著,等我繼承了家主之位,我和她的孩子就是我家未來的家主。
趁著母親大壽,我帶著她去了我家。本想著可以趁機成為家主,將我愛的人娶回家。結果我母親卻給了我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她將家主之位傳給了我的第一任妻子,而我什麼都沒得到,還得了一身傷。
我愛的那個她,帶著我的孩子走了。我被幽禁在家裡的別院中,趁著奴僕在休息才逃了出來。一逃出來我就來找我愛的人,一路上我顛沛流離吃了多少苦,終於讓我找到了她。可是……她卻不認我了。
我才知道,原來她和我的初遇就是算計好了的。她知道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她覺得我將來能做家主,才會找機會和我碰面。我為了她拋妻棄子被家族驅逐,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
道友,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可笑?我活的像條蟲一樣,到現在我都覺得我經歷的是一場夢。我所謂的榮光都是家族給我的,而我卻在嫌棄家族限制了我的自由。家裡已經給我安排了最好的路,可是我卻覺得那是牢籠。現在想來我是真蠢,捧著魚目當珍珠,以為自己的真心才是真心,別人的真心都是泥土。活該啊,我踐踏了別人的心意,還看不起你看不起她,結果到頭來,我自己才是最大的笑柄。」
卿文皓笑了起來,笑的特別凄厲。溫衡嘆了一口氣,他伸出一隻手握住了卿文皓被夾得青紫的右手,然後給他傳送了一點靈氣。卿文皓的手指頭在靈氣的作用下飛快的消腫了,他對著溫衡感激的笑了:「這位道友,我總覺得你身上有一股讓我覺得熟悉的氣息,你像極了我家中的那些長輩。只是我家的長輩沒有你這麼溫和,他們對我的態度不太友好。」
溫衡淡定的說道:「他們也曾對你客氣過,只是你記住的都是他們的不好忘記了他們曾經對你有多好。我只是給你傳了一點靈氣你就感激我,他們為你做了那麼多,你卻沒什麼想說的。其實你做不做家主都不重要,他們也沒什麼需要仰仗你的地方。你能將家族發揚光大固然好,但是若是家族交到你手裡衰敗了,他們眼睛一閉也就什麼都管不著了。」
溫衡想到了卿韻竹對他說的那些話,他有感而發。
溫衡說道:「我聽你說,你拋妻棄子追求真愛。現在你的一片真心被人踐踏了你知道疼了,可是被你拋棄的那些人那些年有多艱難,你看到了嗎?」卿如許和卿如念兩個孩子多好,因為這個父親,他們至今無法釋懷。
溫衡道:「希望你想通之後好好做人,未來還有很長。」他不想和卿文皓多說什麼了,卿文皓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被家族的人養的太好不知世道的辛苦。願他受過挫折之後能重新站起來,未來有無限的可能,願他能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做自己想要做的人吧。
卿文皓看著溫衡:「你要走了嗎?」溫衡點頭:「是啊,我出來的太久,我的家人會擔心。」卿文皓羨慕的說道:「真好,還有家人。」溫衡笑道:「你也有家人。」說著溫衡的身形就消散了。
溫衡回到了房間中之後心情平靜了很多,他摟著蓮無殤說道:「我在儲物袋中給他放了靈石,應該能讓他回到離傷界。」蓮無殤道:「希望他能想通了好好活著吧。」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溫衡親了親蓮無殤說道:「今夜這麼大的雨,不知明天會不會下雨。」蓮無殤道:「反正沒什麼事做,若是下雨就睡懶覺。」溫衡蹭了蹭蓮無殤:「說得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溫衡醒來之後卻看到天上出了太陽,一夜風雨之後,空氣中的污濁都被洗刷乾淨。他起身在院落中溜達了一圈,沈柔此時從門外走了進來,開門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吵雜的人聲。溫衡問道:「柔兒,外頭怎麼了?」
沈柔說道:「昨日我們看的那個男人自殺了。」溫衡大吃一驚:「自殺了?」
溫衡急忙走到了門外,只見對門大門敞開,卿文皓用襤褸的衣衫結了繩索套在了脖子上吊死在了大門口。門內素玲兒嚇得面無人色渾身顫抖,但是沒有人安慰她,她的孩子站在一邊漠然的看著吊死的卿文皓,好似那不是自己認識的人一般。
卿文皓的屍體還在晃蕩著,他面對著大門吊死,溫衡他們看不到他的表情,想必他的面目一定很猙獰,要不然素玲兒能嚇成這樣?在他的屍體旁邊,溫衡看到了一把摺疊得整整齊齊的千機傘,千機傘的柄上還系著昨夜他給卿文皓的儲物袋。
溫衡看到這個結果不知該說什麼,昨夜他出去見卿文皓的時候就感覺到他受了很大的打擊心存了死志,但是沒想到他說的那些話給他的東西沒能讓他放下執念,反而讓他加速了死亡。
溫衡上前割斷了他的衣衫,他抱著卿文皓的屍身看了看他的面色。出乎意料的是,卿文皓的死相併不猙獰,看得出來他還特意打理了自己的形容,走的時候還束好了頭髮。他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只是面色不太好看。
卿文皓的屍身已經涼透,人已經死了,所有的恩怨也都一筆揭過了。溫衡對沈柔說道:「柔兒,找一副棺槨吧。」沈柔在旁邊握著千機書:「是,師尊。」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好狠的婆娘,這男人昨天在這裡哭了一下午,她都沒讓他進門。這宅子還是這男人家裡的。」「竟然有這事?太惡毒了吧?」素玲兒身體抖得像篩糠似的,最終她大叫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溫衡不會愧疚,無論他昨夜的話對卿文皓起了什麼作用,他該做的已經做了。素玲兒和卿文皓之間的恩怨情仇到此為止了,至於卿文皓走的時候是恨著素玲兒還是愛著他,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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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衡給卿如許發了符篆:「如許,你們的爹爹死了。」符篆那邊的卿如許聞言愣了一下:「可是死在了天一城?」溫衡道:「是的,我已經收斂了他,你們若是不來,我就替你們埋了他。」
卿如許的聲音有些疲憊,他說道:「舅公,容我回去和我娘說一聲,然後再給您回信好嗎?」溫衡看了看停在院中的棺槨,他說道:「好。」
溫衡沒有等多久,頂多一炷香的功夫,卿文淳就發來了符篆:「散人,事情我已經聽如許說了,謝謝您為卿文皓收屍。我和如許如念他們會去天一城將他的屍身運回來。」溫衡道:「行,那我在這裡等你們。」
卿文淳說道:「在別院的時候他一直不安分,我想著他心裡還是念著素玲兒,就給了他丹藥讓他出了門。沒想到他和素玲兒還是沒能走到一起,他好歹是卿家人,還是母親的骨血,雖說母親嘴硬將他逐出了卿家,可總不能讓屍身流落到街頭。」溫衡嘆了一聲:「讓你母親節哀,他走的時候應該是放下了。」
卿文淳感激道:「讓散人費心了。」溫衡道:「沒事,那我就在這裡等你們來。」掛了符篆之後,景檀面色古怪的看著溫衡:「散人你在上界還有親戚呢?」溫衡笑道:「我又不是石頭縫裡面蹦出來的,總有點親戚的吧?」
景檀道:「我若是散人,必定不會理這種人。拋妻棄子竟然還有臉驚動妻兒,這種人就該直接丟到荒野中讓豺狼虎豹啃食。」景檀向來看不上濫情不忠不負責任的男人,幸虧她找的男人對她一心一意,若是遇到了卿文皓這種人,那要膈應死了。
溫衡嘆了一聲:「這世上的痴男怨女太多了說不清,沒法說。」
在溫衡等著卿文淳他們上來的這段時間內還發生一件事,素玲兒瘋了。不知是親眼看到卿文皓吊死在門前受到的衝擊太大,還是心中有愧疚實在承受不住打擊。她瘋了,溫衡親眼看著她在長街上又哭又笑,卿如歸連拖帶拽都沒能把她拉回去。
蓮無殤說道:「她對卿文皓也並非無情,若是真的無情,也不會跟著卿文皓這麼久。當然她確實有賭的成分在其中,只不過賭輸了之後她越想越懊悔。跟著卿文皓,她心有不甘,可是看著卿文皓死,她又覺得痛苦。」
胡斐斐不解:「她若是真對卿文皓有情,卿文皓來找她,她為何不答應?卿文皓就算真的成了殘廢,可是天地這麼大,總有能謀生的手段。」景檀分析道:「卿文皓要是對她有情,為什麼要吊死在她門前讓她看到?我倒是覺得這兩人挺般配,都是一樣的自私。」
溫衡能說什麼,他只能說孩子可憐。上次看卿如歸,他還覺得這是個被寵壞的熊孩子,可是短短几日之中,卿如歸就成了父亡母瘋的孩子,他臉上再也沒了笑容。他運氣又不行,素家當時為了素玲兒和卿文皓的事情將她逐出了素家,現在更加不會管他。卿如歸幾天之內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路過長街的時候,路邊的孩子還會對他投擲石頭編排兒歌笑他。
溫衡他們沒等多久,卿文淳和卿如許他們就上來了,沈柔和楚越去接的他們。卿文淳更加有族長風度了,一見溫衡他們,卿文淳就對著他們行了大禮,溫衡趕緊扶起了她:「族長請起。」
卿文淳道:「母親本不想讓我們走這一趟,天一界是素家的地盤,但是我怕母親有遺憾,還是走了這一趟。」卿文淳說起卿文皓的事情就像是在說普通的卿家弟子,她是徹底的放下了。
卿如許和卿如念許久不見溫衡了,溫衡笑吟吟的拍著他們的肩膀:「越來越結實了!」卿如許和卿如念一臉糾結的看著溫衡和蓮無殤,想當初這兩人一人看上了蓮無殤,一人看上了溫衡,現在想來依然覺得沒臉見人。
卿如許帶了收納棺槨的安靈囊,兄弟兩小心翼翼的將卿文皓的棺槨給放到了安靈囊中。卿如許嘆了一聲:「我和如念早就沒有爹了,如今只不過奉家主之命來走這一趟。不知為何,看到卿文皓的棺槨,心裡並沒有想象中的快意。」卿如念說道:「是啊,雖說我們這個爹,有還不如沒有,但是他真的死了,真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溫衡拍拍兄弟二人的肩膀:「就算看到路邊小貓小狗死了,正常人也會唏噓,這種情緒很正常。」卿文淳他們擔心在天一城時間太長會被素家人發覺,他們想收拾了棺槨就回去。
溫衡當然不會阻止他們,素家和卿家中間隔著血海深仇,若是素家發現了落單的卿家三人指不定出什麼幺蛾子。卿文淳說道:「我聽母親說,原本天一城都是我們卿家的領地,後來素家步步緊逼,我們才去了離傷界。沒想到現在回來,卿家還要躲躲藏藏,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溫衡笑道:「是啊,風水輪流轉,說不定哪天就轉回來了。」卿文淳行了個禮:「散人說的有道理,如此我們就不久留,現在就告辭了。」卿家三人匆匆而來就為了收斂卿文皓的遺骸,不知卿文皓泉下有知,會不會覺得羞愧。最終為他收屍帶他回家的是他不在意不重視的妻子和孩子。
卿如許說道:「離陌仙尊他們這幾日也來到了上界,要參加素雪的生辰宴。不知舅公有沒有遇到他們。」溫衡道:「素雪給上界的勢力都發了邀請函,離陌他們應當去了合一界。我想等我們上去之後就能碰到了。」
溫衡覺得接下來在合一界,他應當能遇到不少熟人。下界的那些執界仙尊和執道仙君,除了被他們弄死的,應當都會來吧?
匆忙說了幾句之後卿文淳他們就要踏上回家的路了,溫衡他們要送卿文淳去傳送陣,卿文淳卻拒絕了:「我和兩個孩子回去就行,人越多目標越大。」溫衡覺得挺有道理的,他說道:「那行,我就送你們到門口吧。」
結果一開門,溫衡就看到對面的卿如歸正拽著素玲兒往家裡走,素玲兒翹著蘭花指在唱曲子,卿如歸漲紅了臉,半大的少年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走敵不過他瘋癲的老娘。
卿文淳看了看素玲兒和卿如歸:「什麼情況?」溫衡說道:「素玲兒瘋了,可能是看到卿文皓的屍身嚇瘋的。」卿文淳嘆了一聲:「我原以為她得了我和花夫人都得不到的情誼能幸福下去,卻不料下場是這樣的。」
溫衡他們很快就明白了,卿文淳說的得不到的情誼指的就是卿文皓的關心陪伴和尊重,在家族最艱難的時候,卿文淳和卿韻竹抱成一團教育兩個孩子,卿文皓卻在外面關心著另一個女人和孩子。現在看到這樣的場景,卿文淳卻笑了:「不過如此啊……」
卿文淳轉身問卿如許和卿如念:「你們二人都已經長大成人,現在給你們做一個選擇。眼前的是你們同父異母的兄弟,他現在父亡母瘋,若是放任他這樣下去,怕也成不了人。你們可以想一想,是帶他回卿家還是當做看不到?」
卿如許和卿如念看著面色漲紅的少年,才一兩年沒見面,卿如歸就和他們一開始見到的完全不一樣了。他瘦了也高了,以前的傲慢無禮都變成了窘迫和無助。
卿文淳道:「若是帶回卿家,就要忘記他過往對你們兄弟二人的冒犯之處,以後將他當做卿家弟子一般對待。若是不想管,我們現在就走。」
卿如許微微一笑:「母親說這話就已經有決斷了不是嗎?」卿如念笑了一聲:「讓我將他當做手足兄弟我肯定做不到,不過當做卿家弟子不是什麼難事。我也有過混賬的時候,母親和兄長不也沒放棄我嗎?」卿如許道:「帶回卿家,該教的全部教給他,等他成年之後是去還是留都由他自己考慮。」
卿文淳微笑道:「我兒已經成人了。」
景檀眯著眼睛讚賞的看著卿文淳:「我終於明白卿老太君為什麼會將族長之位交給媳婦了,她確實是個識大體有胸懷的人。」若是普通婦人看到小三和孽障過的不好,肯定哈哈大笑著在背後暗自慶幸了。
可是卿文淳不是普通婦人,她的胸懷和眼界比一般的男子還要大。卿文皓雖然被逐出了卿家,他與卿老太君的血緣關係卻是斬不斷的。卿文淳給卿如歸母子一條生路,也算結了一個善緣,若是將來卿如歸能學好也算救了一條命。若是他學不好,卿家也不是對付不了他。
卿文淳上前站到了素玲兒母子面前,她揭開了頭紗,素玲兒嘻嘻笑著伸出手想要去摸卿文淳的臉。卿如歸卻捉住了素玲兒的手,他防備的看著卿文淳。卿文淳說道:「你是跟我們回卿家還是留在這裡?若是你跟我們回去,我會給你和你母親一個安身立命之處,會將你和卿家子嗣一視同仁。若是留在這裡,這座宅子就留給你,再給你留十萬靈石,以後你是生是死和卿家沒有關係。你自己選擇。」
卿如歸抬頭驚疑不定的看著卿文淳,最終他紅著眼眶哽咽的說道:「我……我想和你們回卿家。」
溫衡他們看著卿文淳他們離開的背影,和來時候不同,回去的時候,他們身邊多了一大一小兩人。溫衡嘆道:「希望卿如歸能聰明一點,別和他爹娘一樣犯渾。」景檀笑道:「有卿家家主在,他想犯渾都難。」
沈柔道:「這幾日被這事耽擱,惜花節都過了。明日我們就要去歸一界登記了,素雪仙尊的生辰宴快要開始了,師尊你想好送什麼東西了嗎?」溫衡從袖中掏啊掏的掏出一個小雞鬧鐘:「送這個,又萌又可愛,早睡早起身體好。」
胡斐斐嘴角抽抽:「散人太狠了,這是送鍾啊。」
作者有話要說:溫衡:送個鬧鐘給你,祝你早睡早起身體好。
素雪:……去死。
溫衡:不喜歡?那送個棺槨給你,升官發財否極泰來?
素雪:……死遠點。
溫衡:還不喜歡?女人真難伺候,要不我給你送一束花吧?
素雪:玫瑰?
溫衡:玄天宗特產石蒜,多色可選!
素雪:不要。
溫衡:要不小白菊吧,雲清種的,長得可好了,泡茶一流降壓去火。
素雪:……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