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目中所見心中鏡 芳華不悟少年僧
雲遊大陸的中部,有一處登龍山,五座山峰如龍爪一般排布,高聳入雲。正中那座最為高聳,山巔處一座古樓巍峨而建,金碧輝煌的琉璃屋瓦,朱紅色大牆,莊嚴肅穆的大門。門上“萬佛寺”三個赤金大字,赫然醒目。
屋頂上各種顏色的琉璃瓦,在陽光照耀下鮮豔奪目,主體共有九層,每層都有九根一人寬的朱紅色石柱支撐,寓意“九九歸一”。
古樓內,許多牆壁和立柱上都栩栩如生的雕刻著各種神佛和羅漢。每間佛殿門媚正中高懸金匾,門上雕刻著暗喻佛法的花卉圖案,富麗堂皇。
大雄寶殿建在古樓最上層,大佛端坐殿內,高達三丈,令人讚歎不已。殿內東廂房裏,三千羅漢塑像姿態各異,惟妙惟肖。
寶殿內萬佛寺住持圓緣大師正在帶領一幹僧人做早課。誦經禮佛完畢,圓緣大師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想著眾僧揚了揚。
“你們觀瞧,有誰可知此乃何物?”圓緣大師問道。
“瓶子。”一名僧人回答道。
圓緣大師笑而不語。
“一個瓷瓶。”另一個僧人說道。
圓緣大師依舊笑而不語。
“你看這瓶蓋被特意密封著,難道是一瓶酒?”又一個僧人大膽猜測道。
“住持方丈怎麽會帶酒,莫要胡說。我覺得應該是一瓶仙丹。”旁邊那僧人反駁道。
“萬佛寺和九霄洞裝仙丹的瓶子我都見過,這明顯不是。我覺得這是一個油瓶。”又有僧人提出了不同意見。
“阿彌陀佛,住持方丈拿出來的東西,怎麽會是俗物?一定是一件法寶。”又有僧人提出新的看法。
一時間,坐下僧人像炸開了鍋一般,提出各種猜測,甚至開始互相爭論起來。
唯一一名白袍小僧,盤腿在一邊看著眾人的猜測和爭執,雙手合十默不出聲。
“歸因,你覺得呢?”圓緣大師突然問道。
這名白袍小僧就是昔日在墜星湖仙舫上求換赤靈果的歸因,如今他也是天罡盟超新一代中的一人。二十出頭的年紀,雖然相貌極其平常,但是眉宇之間有著一份長者才有的淡定和從容。
“回主持方丈,小僧覺得是鏡子。”歸因雙手合十說道。
此時,所有僧人都停下了爭執,雙目齊刷刷的盯著歸因,甚至有人臉上略帶嘲諷,低聲自語道:“瘋了吧,怎麽會是鏡子?”
“哦,你且說來聽聽。”圓緣大師說道。
“是。”歸因站起身來,合十著雙手,微微鞠了一躬,語氣平和地說道,“支持方丈今日之問,問的是人心。而這瓶子就是映射人心的鏡子。有人看到表麵,有人猜測內裏。但是不過說的是什麽,都不是這個瓶子的本質,而是每個人的內心。出口必所想,我們所說的和所看見的,都是我們認為的,是最真實的我們自己,而不是瓶子。所以它是是映射人心的鏡子。”
“所以,你把它看做是麵鏡子?”圓緣大師問道。
“是,這是我內心所感。世間萬物皆可為鏡。”歸因繼續說道,“我隻是看到了這個瓶子,如果隻說它是個瓶子,似乎有些埋沒了它的本身價值。但是如果猜測它裝的是什麽,其實也未必準確。就如同我們看見任何一個人,對他的評論和判斷都不是準確。所有的言論都不過是我們內心的寫照而已,這就是成見或偏見。”
“歸因師兄你厲害呀。”見圓緣大師並沒有發表任何態度,有個年輕僧人便在一旁笑道,“一個瓶子都能被師兄講得如此頭頭是道。那如果是個人呢?”
“你說是哪個人?嗬嗬。”又有僧人附和道。
“還能有誰?天機閣的黑鳳尊唄。”那僧人繼續說道,“歸因師兄,那黑鳳尊是個怎麽樣的人,你從她身上看到的是自己怎麽樣的內心?”
歸因聽了,雙手合十,一語不發,但神情自若依舊。
“阿彌陀佛。”圓緣大師打了句佛號,眾僧立即安靜了下來。
“歸因,你一心向佛,可終究經曆太少。世上之人,大多能參卻不能透。”圓緣大師說道。
“是,支持方丈。”歸因應道。
“既然剛剛有是兄弟提到天機閣的黑鳳尊了,我想那也必是你的一番經曆和曆練。”圓緣大師繼續說道。
“……”
“哈哈。”圓緣大師突然大笑道,“阿彌陀佛,果真不可在他人背後妄議。剛說黑鳳尊,她就來了。”
“……”
“去吧,歸因。”圓緣大師說道,“看看黑鳳尊今日又來作何?”
“……”歸因愣了一下,道,“是,主持方丈。”
萬佛寺古樓外
“小沙彌,看門累不累呀?麻煩去叫你歸因師兄出來,好不好?”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束著高高的長馬尾,上身黑色無袖短衣,下身黑色短裙。雙手背在身後,一張人畜無害的可愛臉蛋貼近看門的小沙彌。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沙彌被嚇得閉著雙眼,連連打佛號,一顆心髒怦怦亂跳,“歸因師兄正在和住持方丈做早課,黑鳳尊請您耐心等待。”
“哼,早課有什麽好做的,還不是整天聽圓緣大師誦經禮佛?”黑鳳尊雷小玲嘟著嘴,一臉無趣地在門口徘徊。
“切莫這麽說,切莫這麽說。貧僧想聽還聽不到呢。阿彌陀佛。”小沙彌著急地雙手合十道。
“嘻嘻,我就說。”雷小玲張開雙手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圈,對著空中笑道,“老和尚,你知道我來了,就讓歸因見見我唄。不然萬佛寺可不清淨了。”
“雷姑娘,這次來有所謂何事?”古樓門開,歸因一襲白色僧袍輕步踏出。
“聽你給我將佛經的故事呀。”雷小玲笑嗬嗬地湊近,上下打量歸因。
“你以前不是不喜歡聽嗎?”歸因問道。
“我是不喜歡聽老和尚跟我講故事,好生無趣的。”雷小玲噘著嘴,“不過你說的,我愛聽。”
“今天不講故事。”歸因合十雙手,對著雷小玲輕輕一彎腰,然後拂袖朝山下走去。
“嗨,你幹嘛去?歸因!”雷小玲急忙跟在身後。
“寺人好生活,貧僧要修行。所以,去下山水田插秧,兩不誤。”歸因說道。
“這不是幹活嗎?怎麽就是修行啦?”雷小玲道。
“煉忍,煉性。”歸因說道。
“可是你穿著白衣,會髒的。”雷小玲提醒道。
“凡塵而已,洗去便可。心不蒙塵,方可求道。”歸因說道。
“我幫你插秧吧,我用雷動九天,很快就能插完的。”雷小玲又說道。
“這是修煉,雷姑娘。”歸因停下腳步,看了一眼雷小玲。
“明白了。”雷小玲嘟著小嘴,“你早課又讓人懟了是不?那我找他們去,修煉修煉我的雷動九天。”
“雷姑娘,何必呢?”歸因說道。
“那我要跟你一起插秧!”雷小玲得意地說道。
“好。”
半山腰的水田邊,雷小玲脫下鞋,赤著腳嘻嘻哈哈地走到歸因身邊,從他手中拽走一把的秧苗。
“雷姑娘,不要用法力,你從西往東插,貧僧從東往西插吧。”歸因拿著秧苗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水田東麵走去,對於雷小玲,歸因覺得能躲一會是一會,不然總感覺自己心怦怦跳,可能是修為還不夠吧。
“好啦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雷小玲拽著秧苗,一臉頑皮地向西麵蹦躂去,濺起不少泥漬,“你不就是就想跟我說,我們兩個人最終會殊途同歸的嗎?”
“……阿彌陀佛。”歸因愣了下,趕緊輕聲打了個佛號,埋下頭將手中的秧苗插入泥濘之中,心中暗道:“果然世間人言,皆是內心之鏡。”
雷小玲表麵上隻是個體型嬌小,弱雞雞的女子,插秧幹活起來,卻一點都不輸給大男人。不使用天機閣的絕學,僅憑自身對於速度、力度和精準度的把控,手中的秧苗也插的飛快。而歸因這邊的確慢了些,看臉色似有心事的樣子。
“歸因,你想什麽呢?”雷小玲瞟了一眼歸因,問道。
“額,沒什麽。我隻是在悟道。”歸因回複道。
“悟什麽道,來來來,說給我聽聽。”雷小玲站起身向往歸因身邊湊,饒有興趣地打聽道。
“阿彌陀佛,雷姑娘你繼續插秧,別過來。貧僧說予你聽便是。”歸因忙說道。
“好好,你說你說。”雷小玲彎下腰急需插秧,眼睛緊盯著歸因。
“貧僧隻是在參悟早課時,住持方丈對我說的話。”歸因說道。
“那老和尚跟你說了什麽?”
“住持方丈說,我經曆不夠,世上之道大多能參卻不能透。讓我見你,多曆練曆練。”歸因說道。
“原來是老和尚,他要不讓你來,你是不是要躲著我?”雷小玲噘嘴道。
“……”歸因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岔開話題說道,“貧僧資質愚鈍,實在參悟不透住持方丈的用意。”
“唉,我說歸因,你覺得累不累?”雷小玲突然問道。
“累?怎麽會累?難道你累了?”歸因疑惑道,“我們不都是修煉之人,插這麽點秧,怎麽會累呢?”
“我不是說插秧累。我是說你心累不累?”雷小玲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心累?”歸因不明所以。
“你想呀,做人不就應該該吃吃,該玩玩,修煉的時候好好修煉,戰鬥的時候全神貫注嗎?”雷小玲解釋道,“可是你整天不管幹什麽,都在修煉,在悟道。你說你心累不累?”
“雷姑娘此言差矣,人生苦短,充其量不過百餘年壽命,本就時日無多,若不抓緊修行,對於我們這些修煉之人,豈不是一種荒廢?”歸因搖搖頭,手中不緊不慢又插下一株秧苗。
“那你可曾遇到瓶頸?在瓶頸前無法前進是不是如同虛度時光?”雷小玲問道。。
“……”歸因不置可否。
雷小玲看看手中的秧苗,又看看水田中的倒影,笑了笑說道:“不如我送你首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