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千眼的投名狀
“我看著弟弟的屍體,我不知道怎麽用語言去表達我心中的悲憤,我死死的捏著鳩摩的手,我問他,‘十世情劫’是不是應驗了。”
鳩摩平靜的環抱著她,他對她說:“世界諸般劫難,皆是命數注定,順應天命。”
“不!我要報仇!”她嘶吼著推開他,她的雙目被憤怒染紅,她的軀體因憤怒而顫抖,她滿腦子都是最瘋狂的想法,她無法用語言解釋她的悲傷,她的憤怒。
“如果你選擇報仇,十世情劫將會真正應驗。”鳩摩不舍的看著她,他臉上沒有悲喜,仿佛整張臉都石化了一般。
“即便用我十世的代價來償還,我也願意,沮渠安周屠我的城,我就要滅他的國,我要不僅要他死無葬身之地,還要他的國,消失!消失!消失!雞犬不留!”
法圖娜淒厲的吼叫道,她不滿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族人的死無動於衷,她覺的他應該感同身受,因為這是她的遭遇,而她,是他的妻!
修佛之人,便不能憤怒嗎?就仍人踩踏嗎?
他的臉緩緩沉了下來,一抹陰鬱悄然爬上了他的眉梢,他對她說:“我曾說過,你是我的劫數,我不會逃避。我也曾對你說過,不負如來不負卿,隻可惜世間哪裏有雙全之法?”
他說著,臉上的表情緩緩變換,他似乎下了很大很艱難的決心,他對她說:“你曾問我,如來與你,我選誰?我現在告訴你,我選你!我願意為你背叛佛祖,你隻要告訴我,你要報仇。”
這個時候,鳩摩的臉已經變得猙獰,和他在一起兩年,她從未見他動過怒,然而現在,他那無比猙獰的表情告訴她,他將為她做一件事。
他看著她,眼神沉澱著壓抑的凶光,一字一頓的說:“隻要你對我說,你想報仇,我將為你披上染血的袈裟,帶上髑髏念珠,用我普度生靈的手,用我誦經念佛的口,為你召喚最可怕的惡魔,將這人間,變成地獄,將這白天,變為永夜!將這罪惡的世界,肮髒的世界,用血來洗滌一遍!”
“我……我要召喚惡魔,我要讓地獄的鬼爬上人間,為我報仇,我要報仇,一定要報仇,即便將整個人間變回洪荒,即便親手推倒眾神的神邸,即便再無法承受的後果,也無法阻止我要報仇的決心。”法圖娜對鳩摩說。
鳩摩點點頭,麵色轉而平靜,對法圖娜道:“那麽,千年之後,再見。”
他說完這句話後,留下法圖娜一人,轉身走向蒼莽深山,他一邊走,一邊說:
我修習的佛的臉麵,
不能在心中顯現,
我沒修的情人的容顏,
卻在心中明朗地映見……
“你知道他要去幹什麽?”我問法圖娜道。
法圖娜冷冷一笑,對我道:“我當然知道,他要去替我殺一個,滅一個國,屠戮生靈,塗炭人間。”
“你知道他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在他轉身離你而去那一刻,你除了恨之外,有沒有其他的感覺?”我微微轉過頭,把臉轉向那道門縫。
“想聽真話嗎?”法圖娜問我。
“當然。”
法圖娜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出一個令我詫異的答案:‘沒有’。
“你永遠理解不了我的人生。”法圖娜道:
“我是哈拉和卓的女兒,我是個公主。從五歲開始,我就被灌輸這樣的人生教條,我是尊貴的公主,受城民的敬仰和愛戴,但同時,我又隻是一個工具,一個和親的工具。我的人生的全部價值,是為哈拉和卓,為我的弟弟,哈拉和卓未來的王,創造最好的外部條件。”
法圖娜說,她應該像個傀儡,像個木偶一樣出色的完成自己該扮演的角色,她那種地位的女人,是不該有愛情的。她說,如果不是沮渠安周要她死,她是絕對不會背叛沮渠安周的。
“和鳩摩在一起,隻是想活下去,他能讓我活下去。我愛他,毫無疑問,但對當時的我,身為一個公主和王妃的我來說,性命大於使命,使命大於愛情。所以,對鳩摩來說,我是他的一切,而對我來說,他是一個好用的棋子,我之所以一直和他在一起,是因為我找不到更好的棋子!當時,如果我有機會做大魏的王妃,我會為了使命,毫不猶豫的舍棄愛情。”
說到這裏,法圖娜慘然的大笑起來,而我卻為她難過。我可憐她,她引以為傲的公主的身份,正是她悲劇人生的源頭。
我沒有資格去評判她的對錯,畢竟我們所處的年代不同,所處的環境不同,我也不是鳩摩,不是被她的心機戕害至自毀千年修行,被賣了還幫忙數錢那隻豬頭。
也許鳩摩自己也有感覺吧,要不然他不會老在我麵前感慨,妖是多麽癡情,還拿中華田園犬自比,用家狗被主人虐殺的典故,烘托人類淡漠情感的本性。
想到這裏,我又為鳩摩感到不值,甚至有些義憤填膺起來,什麽十世情劫,難道被這個女人害了一次還不夠,非要再被她騙一次,再耗光千年的修為,情傷不愈才心甘如怡麽?
我豁然站起身,默默遠離那扇門,身後傳來法圖娜不甘的敲門聲:“伍萌萌,你不能這麽對我,把我放出來,放出來!”
我對她聲嘶力竭的吼聲置若罔聞,一步步堅定的往回走。
千眼那條狹長的分身,一直守在一處狹窄的通道邊,見我往回走,他主動的給我讓出一條道,在我經過他麵前的時候,他突然開口,對我道:
“伍道長,今日暴露自己,請你進自己的腦海,讓您看清蚩尤之眼的封印,算是我給您納的‘投名狀’,三天後,吳僵即將出世,大預言師的計劃將隨之正式開始,今後世界之紛雜,沒有力量可不行。”
我冷冷一笑,對他道:“千眼老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伍道長,您有千年妖丹,又有蚩尤之眼,得千年妖王、黃山雲深深兩位至尊級高手相助,四相結合,可為日後大勢之一大變數,我千眼小道不過一隻寄生之蟲,反正活著便是任人擺布的命,何不棲身與明主之下。伍道長既收納貓皮小妖,溺水小鬼,和不也將我收與賬下,一同迎接這顛覆人道之亂世?”
“將你收與賬下?!”我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對他道:“您低估了我的智商,我可不是三歲黃毛丫頭,您以為隨便拍兩句馬屁就能把我忽悠瘸了?把您收入帳下,我還不睡覺都得帶著刀?多累啊。”
千眼幹笑兩聲,兩隻細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醜陋的臉慢慢朝我湊過來,湊在我耳邊,對我道:“別這麽早下決定啊,到了東海龍宮,看清現在的形勢,在做決定也不遲。其實,互相不信任的人合作起來反而安全,您說呢?”
我後退一步,露出對他敬而遠之的表情,問他:“既然談到合作,我們之間有什麽共同的利益,分歧倒是一大堆,你傷我姐姐和司空的帳還沒算呢。”
“嘿嘿嘿。”他陰笑了幾聲,抬手指著封印法圖娜那扇門,對我道:“伍道長,這扇門,我知道開的方法,也知道怎麽用蚩尤之眼,但這都得由您調動千年妖丹之力來完成,所以,我們可以合作的,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您一定會用的到我。”
“蚩尤之眼?你是說……你能為我解封蚩尤之眼?”我狐疑的看向他,天知道他心裏在打些什麽小九九。
“沒錯,天下間若單論瞳術,沒有一個人能與我千眼比肩,我對瞳術的研究,對那種特異的眼睛的研究,已經深入到快破解‘本源’的秘密了!”千眼歎了口氣,直勾勾的盯著我的眼睛,饞涎欲滴的對我道:
“就差蚩尤之眼了,我的對瞳術唯一的模糊地帶,就是蚩尤之眼,我要探究它的原理,我要采集它的數據,我甚至想將它一層層的剝開,將一切融會貫通後,製作出屬於我千眼道人的滅世神瞳!”
“你真是個瘋子。”我冷冷的看著他,對他的荒誕言辭感到啼笑皆非。
“伍道長,你現在對我嗤之以鼻,我無所謂,但是不久的將來,你一定會回來找我,讓我幫你開啟蚩尤之眼的封印,好讓你在即將到來的大時代裏,披荊斬棘,力挽狂瀾,你,以及你所在乎的人,都需要你變得更強,因為現在的你,對即將到來的時代來說,毫無用處。”
我苦笑的搖著頭,將他推在一邊,然後繼續往回走。
“伍道長,不論何時,我都在你的腦海等你,隻要你需要,我將義無反顧的為你開啟蚩尤之眼,讓你的對手戰栗,讓天道,乃至整個世界,戰栗!”
“瘋子!”
我鄙夷的啐道,自顧自的沿著一條黑暗的通道往下走,越走越黑,黑到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意識消散,腦中又陷入一片混沌。
“醒醒,我們快到了。”
一個仿佛來自天堂般縹緲的聲音,把我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