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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曌雪的往事

  “在沒得到曌雪你的認可之前,我暫且把調查來的東西當做一個故事把。事實上,這份報告本是由一個個故事組成的,我手下人也給我整理成了一個故事。”王子凱道對我們說,見我們都沒有異議,他便開始說起來。


  “這是一個關於李小姐的故事。故事發生的時間是民國時代,當時鄉村的民風尚未開化,封建思想很濃重,特別是在鄉村紳豪中間,尊孔守理是一普遍觀念。而與此格格不入的是,送子女去省城讀洋學,卻成為一種時尚,在鄉紳間蔚然成風。”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讀書剛回來的女學生,她姓李。


  李小姐出生於當地的望族,祖上三代都是做太湖石生意的,傳到他父親李老爺那一代,已經是遠近聞名的富賈,在那個叫幻婁村的小村子裏,算是個頗有頭臉的人物。


  李小姐是家中的二女,十二歲開始便由李老爺出資,寄宿在省城的女子學校學洋學,民國的時候中國許多大城市都已經十分開放,各種來自國外的思潮在各大城市中落地生根,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畢竟文化生活貧瘠了幾千年了,就像久旱逢甘霖的土地一樣,瘋狂的吸收著外國,特別是西方的自由主義文化。


  而外國文化對中國的滲透,首當其衝便是學校。李小姐在洋校呆了六年,因為到了婚嫁的年紀,便被李老爺招了回來。


  原本學成而歸,是件風光的事,由著李老爺的性子,定是要風風光光的擺上十幾桌酒菜,邀村裏的鄰裏鄰舍一同慶祝一通的,但出人意料的是,自從李小姐回家後,李家人三緘其口不說,鄰舍們還每天晚上都聽到李家門裏,有女人哭到三更半夜。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村上的七姑八婆耐了三四天之後,便像蒼蠅一樣整天盯在李宅外麵,揪著李家的傭人、工人們打聽,李家也不乏好事之人,在一番‘你別說出去,我隻對你說’之類的話語之後,便道破了玄機,原來李小姐這次回來,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是肚子裏懷著不知哪個省城公子的孩子回來的,聽說是自由戀愛,然後被那公子哥拋棄!李老爺正為這事氣的吐血,說要依家法,治李小姐死罪!

  這事毫無疑問的以光速在小村莊裏傳開了,這個世界上最快的不是高鐵也不是飛機,甚至不是航天飛行器,而是女人的嘴!


  幾個月後,李小姐肚子漸隆,而這時,恰有一對父子進村與李老爺運一批貨,這對父子姓唐,爹爹叫唐春秋,兒子叫唐路發。唐春秋原是三十裏外一個叫軋村的村莊上的園林工匠,平素裏與李老爺家勾不上,這日趕巧不巧,正是在李老爺對李小姐發下狠話,要捉她浸豬籠,被李小姐的生母林氏以死相逼阻攔下後,唐氏父子正巧進了李家門。


  李老爺因負氣拒不見客,林氏便代李老爺與唐氏父子說話。說話間,林氏見唐春秋的兒子唐路發長相斯文,談吐得體,心裏琢磨著女兒已有身孕,日頭漸長肚子漸大,在家呆著也著實不好看,難免落人話柄,受盡譏笑白眼,便想幹脆將女兒許配給唐路發。


  林氏將聯姻之事與唐爹一說,並許諾了好些嫁妝,唐爹欣然允諾,也不約定良辰吉日,石頭也不運了,當即決定要帶李小姐去回自己村裏去。林氏欣然,留唐家父子在莊上歇了幾日,待備齊了嫁妝,便將李小姐默默的送出門。


  出門前一晚,林氏偷偷塞了一大盒金銀首飾朱釵鳳鐲與她,母女兩抱頭痛哭一宿。第二天出嫁,林氏將女兒送至門口,便由唐氏父子挑著滿滿兩框聘禮往碼頭去,等三人將這些聘禮都裝上船後,李小姐突然想起來母親送自己的那盒珠寶忘了帶,便折回家拿,卻不與唐家父子說回去拿什麽。


  唐氏父子等李小姐走遠,二人商議到:取個大肚婆娘回村,豈不被村裏人恥笑?現在聘禮已經到手,不如將這婆娘扔在這裏,我們自行回去。這般,唐氏父子二人昧著良心,劃船走了。


  等李小姐回到碼頭,哪裏還見到唐氏父子的身影,頓時心灰意冷,萬念俱灰的她將寶盒裏的金銀取出,用絲巾包好,藏在碼頭第三階石階之下,然後自己便抱著空的寶盒,沉河自盡了。


  一晃二十幾年過去,那日,船老大李大腮幫子並兩個夥計從菱湖押了一船蠶繭,經太湖水道入滬,送往公和永繅絲廠,不想船行至太湖邊,突遇狂風暴雨,太湖湖麵風大浪急,已然行不得船。李大腮幫子無法,便急忙收了帆,將船停在了幻婁村內河的一個碼頭上,差夥計上岸買些酒食,準備在船上過夜。


  李大腮幫子差上岸的那個夥計叫長腿周三,是他的小舅子。長腿周三打著把破雨傘,往太湖集鎮裏走了一道,拎了八角酒、半隻燒雞、一大籃子鹹菜和一大塊醃肉,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


  “不好了,不好了。”周三被雨淋的狼狽不堪,踏上跳板便朝船艙裏的李大腮幫子喊道:“姐夫,不好了,這個碼頭……這個碼頭留不得!”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有屁端正了屁股再放!”李大腮幫子見小舅子這麽慌張,尋思他是在集鎮上聽說些這個碼頭的事了,恐怕不會是好事。他看了看陰沉沉的天,銀線似的雨,要在天黑前換個碼頭,恐怕難了,他不禁皺起了眉頭,問周三道:“是不是這一帶有水蔻?”


  當事時,社會動蕩,草寇如莽,水賊橫行,太湖一帶水蔻頗多,扼著黃金水道,專打劫太湖來往商船,殺人越貨,無惡不作。李大腮幫子一船繭子值不少錢財,很是招賊,不得已隻能日夜在船嚴防。


  “不……不是,水蔻倒是沒人說起,不過,我聽集鎮上的人說,幻婁村碼頭淹死過人,一個沒結婚就有小孩的倒灶女人,常常鬧鬼……”周三一口氣跑到船艙,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呸,我當是什麽?不就淹死個娘們嘛,哪條河裏沒淹死過人?”李大腮幫子凶狠的教訓了周三一頓,對周三的擔心並不以為然。


  天黑以後,李大腮幫子和周三以及另一個綽號‘放屁阿林’的夥計一同吃了幾角酒,便在船艙裏枕著刀睡,本來勞累了一天,應該很容易睡著,但那天很奇怪,李大腮幫子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


  “啪。”李大腮幫子抬手拍死一隻停在他袒露的身上吸血的蚊子,睜著眼聽著舷窗外劈劈啪啪的雨點聲,心裏感到莫名的煩躁。放屁阿林如雷的呼嚕聲在狹窄的船艙裏回蕩著,惹得他心情愈加煩躁。“下次招夥計的時候一定要招個睡覺不打呼嚕的!”李大腮幫子心裏悶悶的想著。


  人在失眠的時候越想睡就越是睡不著,他心想反正睡不著,倒不如出去走走透透氣。他從甲板上坐起來,雙手往身邊一撐,突然心裏有種空落落的感覺。他的手在自己身邊來回的摸了遍,突然發現睡在身邊的周三不見了!


  “三兒?你在哪呢?”李大腮幫子皺著眉頭輕輕的喊了一聲,但沒有得到回應。他皺了皺眉頭,從抽屜裏抽拿出一根蠟燭,用火折子點了,蠟燭黃色的火苗跳動起來,將狹小的船艙映的忽明忽暗。


  周三不在船艙裏。李大腮幫子點著蠟燭一照,就發現了這個大問題。他是什麽時候出去的?自己一直都沒睡著,他出去自己怎麽會一點都不知道,而且外麵下那麽大的雨,他出船艙幹什麽?

  ‘可能跟我一樣睡不著覺想出去走走吧。’李大腮幫子安慰自己道。周三可是自己的小舅子,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家裏那婆娘可不會放過自己。他把蠟燭吹滅,順手放在桌台上,然後走到舷窗邊,想打開看看外麵雨下的有多大。


  舷窗是塊抽拉式的木板,他拉著窗耳,使勁往邊上一推,淒風夾雜著豆大的雨滴立馬就劈頭蓋臉的往他臉上打。他閉著眼睛,急忙把窗關了。


  “姐夫,大半夜的你開窗幹嘛呀?還叫不叫人睡了?”周三迷迷糊糊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足把他嚇了一跳,他連忙轉過身,後背緊貼著舷窗,抹了抹濕漉漉的臉,戰戰兢兢的看向一團漆黑的船艙裏麵,心理納悶道:周三什麽時候又回到船艙裏了?


  “三兒,你剛剛到什麽地方去了?”李大腮幫子背靠著船艙壁,慢慢的往桌台那邊移去,想重新把桌台上的蠟燭點燃。


  “哪跟哪啊?我不是一直睡在你邊上嗎?”周三翻了個身,推了推睡得跟豬一樣的放屁阿林,嘟囔道:“這狗剩的打呼比放屁還響,放屁比放炮還響,真他媽絕了!”


  “嘎嘎。”放屁阿林一個呼嚕打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就像有人捏住了他的鼻子一樣,他下意識的揮手往自己臉上一拍,似醒非醒的說了句:“他奶奶的,蚊子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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