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年之殤

  一千五百年前，哈拉和卓。 鉛雲低垂，籠罩著綿延萬裏冰封戈壁和高聳如雲的博格達山。來自沙漠的風掠過死城——哈拉和卓，發出‘嗚嗚’的聲音，如泣如訴。 哈拉和卓，她魂牽夢繞的故鄉，如今就像一具巨大而幹枯的屍體，躺在冰冷的吐魯番大地。 她不敢相信，眼前這片彌漫著血腥味的斷壁殘垣，便是她生於斯，養於斯的地方——這原本是屬於她的城，她，曾是這座城的公主。 “法圖娜，我們……來晚了一步。”她身後站著一個做僧侶打扮的男子，身披皂衫袈裟，項掛菩提念珠，卻留發。他麵無表情的看著慘絕人寰的場景，露出悲憫的神色，看向她，道：“法圖娜，告訴我，我該怎樣安慰你。” 法圖娜痛苦的閉上眼睛，顫抖著，穿過遍地的箭矢刀劍，穿過密密麻麻殘缺屍體，穿過焦黑的廢墟，一步步往城中心走。 當她看到她的父母家人的屍體，被那群禽獸生生砍去兩條手臂，用筒條串葫蘆一樣串起來，然後像晾衣服一樣，把他們晾在廣場正中央時，法圖娜終於崩潰了。 “啊——！”她發出了傷心欲絕的悲鳴，那種悲傷像一雙無形的巨手，仿佛要將蒼茫天地撕裂。 鳩摩，那個一直跟著她的留發僧，此刻將法圖娜一把抱緊，他對她說：“世界諸般劫難，皆是命數注定，順應天命。” “不！不，我要報仇！”她嘶吼著推開他，她的雙目被憤怒染紅，她的軀體因憤怒而顫抖，她滿腦子都是最瘋狂的想法，她無法用語言解釋她的悲傷，她的憤怒。 “我爹爹不是好人，他不善待城民，我媽媽也說不上是好人，她隻貪圖享樂，雖然他們對我都很好，但是他們的死，我隻是悲傷難過，可是我弟弟……才八歲，他做錯了什麽？他唯一的錯隻是……隻是他是我弟弟……他是那樣懂事。” “冤冤相報無盡期，何況……你要殺的，是西涼王沮渠安周，你殺不了他。”鳩摩臉上沒有悲喜，仿佛整張臉都石化了一般。 “所以，我懇求你，替我報仇，用愛的名義。”法圖娜緩緩的向鳩摩跪了下來，涕淚縱橫道：“當年你說愛我真心不變，我舍王妃之位與你相隨，做你的妻子，足證我心，卻換來如今因果。 你舍棄空門，還俗娶我，我才知道你竟是千年狐妖！鳩摩，即便你是妖，我也與你廝守七年，這七年，我待你可謂真心？” “法圖娜，你可知我修行不易，千年才修得人形，若開殺戒，便前功盡棄，人形盡毀，重來一遍，又要千年。”鳩摩無奈歎息，幾百年來，他一直用佛性克製體內的獸性，他是妖，妖若不起殺心，可活無窮歲月。 “鳩摩，你當我不願與你相守百年？但屠城大仇，不報非人！沮渠安周屠我的城，我就要滅他的國，我不僅要他死無葬身之地，還要他的國，消失！消失！消失！雞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