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祝福

  「胡說，你除了身後的怨氣，哪裡有一點像我。」莫念笑笑，語氣平靜。

  女子搖搖頭，認真道：「我可沒有騙你，我就是你。在你的認知里，是曾經的凌霜洛，現在的莫念。」

  莫念突然覺著，自己似乎不像是在做夢，倒像是在與自己對話。

  不不不，這也太離譜了，怎麼可能？

  「我已經被刺激成這樣，連做夢都開始騙自己了嗎？」莫念拍拍臉，想讓自己正常一點。

  手掌拍在自己臉上，碰到了傷口，瞬間疼得莫念想哭。

  「你不是做夢，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還有，你本來就是長這樣的。」女子拉住了莫念的手，溫聲道。

  莫念聽罷，開始仔細看著眼前的女子。端詳了一會兒，莫念把這張臉，與深藏在記憶中的，自己以前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許久，莫念才道：「我都已經忘了，自己到底該長什麼樣了。」

  「在你心裡，你想長成我此刻的臉，還是你此刻的臉呢？」女子好奇的問道。

  莫念不暇思索，立刻回應道：「自然是你的，我現在這張臉，我都不敢示人，只敢帶著面具。若是可以，誰願意頂著一張連自己都不忍看下去的臉呢？」

  女子聞言笑了——

  「你笑什麼？」

  「我笑我自己，也就是你！」

  「為什麼？」

  「人的美醜，從來都不僅僅是表現在臉上的，更重要的，其實是內心，那一刻赤誠不變的，初心依舊的內心。這一點，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嗎？」

  莫念看著女子，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彷彿自己整個人被剖開了擺在她的面前，沒有一點遮擋。

  「你看，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又何苦執著呢。」

  「我不是執著，我只是想要成為自己心目中那個更好，更完美的人。」

  莫念大聲說出，聲音不斷回蕩著，一遍又一遍。

  說出了這句話，莫念的心，也在一瞬間變輕了。那裡，似乎釋然了很多。

  「你明明知道，人是不可能完美的。你總覺得，你的臉，你身上的怨氣，讓你活在泥沼里，無法自拔。」女子嘆了口氣，繼續道：「何苦這樣為難自己呢，你所追求的光明，不是一直都在這裡？」

  女子邊說，邊指在自己的心口處。

  莫念獃獃的看著女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輕輕撫上自己的心口，自己追求的光明，全在這裡嗎？

  「莫念，不要再念——不念的是什麼？是過去，是一切美好的，痛苦的，想要留住的，想要捨棄的，所有過去。」

  女子走到莫念的跟前，拉著莫念的手，斬釘截鐵的說道。

  「莫念所有的過去嗎？」莫念看著女子，輕聲重複著這句話。

  「記得嗎，你早已經不是凌霜洛，而是莫念了。不是背負著責任，背負著父母寄託的凌霜洛了。」

  「……」

  「你現在是莫念，是獨一無二，是想要為自己而活的莫念。凌霜洛已經死了，已經死在了很多年前的護國小鎮，現在活著的，是只為了自己而活的莫念了。」

  「我真的能做到只為自己而活嗎？像我這樣活在黑暗中的人，什麼都已經沒有了的人，該怎麼活下去。」莫念看著女子，笑了。

  女子輕輕抱住莫念，柔聲說道：「你知道嗎，樹木之所以可以沐浴在陽光下，是因為它的根扎的足夠深。人也可以活在黑暗之中，只要心向著光明，就已經足夠了。」

  被抱著的莫念身軀一顫，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番言論。

  只要心向著光明，即使生活在黑暗中，也是可以的。

  這是不是說，即使自己滿身怨氣，只要心裡是光明的，不做什麼違背正義知之道的事，其實也並沒有什麼。

  是啊，自己雖然身負怨氣，但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自己為什麼要因為自己身上的怨氣而感到羞愧，甚至感到不堪呢。

  如果自己可以用怨氣做一些好事，那與用靈力做好事的那些人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既然決定放棄了一切，又為什麼要為以前的事而難過，逝去的終究已經逝去了。」

  「可是星辰哥哥，是我最愛的人，我做不到忘記。」

  「你忘了，最愛星辰的是那個身負重任的凌霜洛，而不是已經不再念的莫念了。」

  「不要這麼殘忍，好不好？」莫念反手拉住女子，泣不成聲。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告訴他，你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洛兒？」

  「不行，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

  「我和星辰哥哥，註定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們已經不在同一個世界里了，不在了。」

  說完，莫念的瞳孔一縮。是啊，已經不在一個世界里了，自己在怎麼放不下，又有什麼用呢。

  莫念雙手捂臉，伏在膝蓋上，默默流淚。

  「有些命數，是逃不脫的。作為凌霜洛的命數已經了結了，現在莫念的命數，正在悄然運行著，逃不脫的是命數。」女子輕撫著莫念的頭，意味深長的說道。

  女子的眸子從黑色變成了白色，悠悠看向莫念的身後。那運行了一小段便戛然而止的人生軌跡，似乎早已昭示了她的餘生，亦是自己的餘生。

  偌大的黑暗世界中，只有淺淺的哭泣聲，綿長且深沉。讓人聽了，也想跟著落淚。

  哭聲中，似乎也包含著對過去的告別。雖有不舍，但確確實實是多了幾分釋然。

  或許就是這樣，有些東西，是註定不可能得到的。與其永遠沉浸在痛苦中，不如忍一時之痛，放下並祝福。

  「星辰哥哥，你一定要幸福啊——」莫念揚起頭，對著無邊無際的黑暗，眼角帶著淚水，大喊道。

  「嫂子，洛兒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哪裡受傷了，是不是剛剛的光刀傷到她了。」星辰看著已經不省人事的洛兒，急得不行。

  錦歌回道：「阿辰別急，我已經仔細查看過了，洛兒沒有受傷。」

  「那洛兒為什麼會昏迷不醒？」

  「我也不知——」

  星辰來到床邊，抓住霜洛的手，心裡希望，祈禱她不要有事。

  百靈囊里，那一顆屬於凌霜洛的碎了的合歡鈴，直接化作了齏粉，消失不見。

  原來的位置上，一顆新的合歡鈴悄然出現，只是上面鐫刻的圖案，變成了深沉的冰蓮。

  百靈囊張了口，合歡鈴飛出，飛到了霜洛的脖子上。一根紅線立刻穿過合歡鈴，套在了霜洛的脖子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