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還是想活著

  尚良和尚恩明被嚇到了，習慣性抱頭後退，讓我一眼也不想多看，心裡只有兩個字：廢物。

  分明是另外兩個人惹怒了她，可最後還是要把怒氣發泄在自己女兒身上，究竟是有什麼仇怨，難道就因為，她是女孩子嗎？

  「鹿兒，求求你，救救愛兒吧，求求你救救她。」

  張阿婆把我的思緒拉回來了，其實尚愛兒是可以自己恢復過來的，只不過因為創傷太大，需要點時間。

  可張阿婆這樣央求，我有些不忍心拒絕，如果不是其他，我恐怕要認為，阿婆才是尚愛兒的媽媽了吧。

  放開蒙住寶寶的眼睛的手，指尖飄出一股濃稠如水一樣的怨氣，捲起地上的頭顱的碎渣，飛向尚愛兒的軀體，從下往上纏繞覆蓋。

  怨氣散盡，尚愛兒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只是她沒有再說一句話，就是那樣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

  「愛兒，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阿婆還以為你沒了，可把阿婆嚇死了。」張阿婆看到已經恢復的尚愛兒，激動的跑過去上下查看。

  「你完全沒必要幫我——」尚愛兒沒有理關心自己的張阿婆，而是看向了出手救自己，從一開始就壓制了所有怨靈的女人。

  「你怎麼這樣，我媽媽好心救你。」鹿靈瓏有些不解，媽媽好心救她，她卻不領情。

  「你也覺得這樣行屍走肉的活著，很痛苦吧。」看著她，總覺得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我坐直了身子，雙手一攤，誰會想這麼活著。

  尚愛兒眼神一滯，她知道自己不想這樣活著。

  「曾經，我怨氣纏身，所有人都想殺我，可我還是想好好活著，努力的活下去。」我看著她的眼睛，我覺得她是一個好女孩，只是不曾被溫柔以待。

  「然後呢？」尚愛兒看著那張面目猙獰的臉。說實話，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她也被嚇到了。

  「我不得不與我最親近的人斷絕關係，變成了人人厭惡，恐懼，五國都要緝殺的惡魔。」我驚訝於現在的我居然能這麼平靜的說出來這些話。

  「這樣了你還是想活下去嗎？」尚愛兒不懂這種感覺，但又似乎有所體會。

  「還是想，可我知道自己真的活不下去了。」我想了想，繼續道：「可我愛的人還在，我想給他們留下一個有花有草有明天的世界。」

  「真傻，明明整個世界都拋下你了，你卻還想給他們留下……」尚愛兒不知在嘲笑，還是同情。

  「世界沒有拋下我，是我不要它了。」我笑道：「還有，也不是所有人都拋棄我了，還有人，依然愛著我。」

  我想起了哥哥，錦歌姐姐，還有最對不起的星辰哥哥。

  「……」尚愛兒眼神飄遠了，思緒也拉遠了，她想起了那個曾經對自己很好，發誓要娶自己的無殤哥哥，溫柔善良的可姨，又低下頭看了看此刻陪在自己身邊的張阿婆，原來自己也有人愛著。

  她突然很想知道無殤哥哥的蹤影，當初自己死後，無殤哥哥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又怎麼樣了。

  「阿婆，無殤哥哥呢，他在哪？」即使他屠了滿城，自己也不覺得他是壞人，他一直是自己的無殤哥哥。

  張阿婆一愣，她當年看到小殤殺光了全城的人，就在沒有消息了。對了，鹿兒，她一提到小殤就情緒激動。想來是和小殤有仇，但或許她知道什麼。

  尚愛兒看著阿婆的眼睛轉移到了剛剛與自己說話的女人身上，立刻意識到她一定知道什麼。

  「你認識無殤哥哥，知道他。」尚愛兒語氣中沒有半分疑問，而是直接肯定。

  「……」我不僅知道，還知道的很清楚。

  「告訴我，我想知道他在哪裡，是不是還活著，我想他了。」尚愛兒語氣突然軟了下來，帶有些央求的意思。

  「……」我應該怎麼說，看著她眼裡的柔軟，她要告訴她，她愛著的那個人被我親手封印，她愛的那個人，是個魔鬼嗎？

  我第一次陷入了糾結，不是因為不怨恨魘帝，只是不想傷了一個深愛著他的女子的心。

  似乎是從小就已經習慣的察言觀色，尚愛兒看出了女子的糾結，她似乎不想跟自己說。

  「無殤哥哥是不是死了？」尚愛兒心裡忐忑，小心翼翼的問出。

  「沒有——」本以為依舊不會得到答案，但這個答案卻回答道很快，幾乎是自己話音剛落。

  「那他怎麼樣，他還好嗎？」語氣中是深深的眷戀之情。

  「……」又沒有了回答，此刻那個坐著的女人臉上，是自己看不懂的神色。是為難，是糾結，是不忍，是悲傷——嗎？

  「你說吧，不管什麼，我都可以接受。」尚愛兒停頓了好久，還是說了出來。

  看著尚愛兒，那份決絕，有幾分像曾經的我。我突然明白，比起知道真相的痛苦，有時候不清不楚的臆想更為難熬。

  「他活著，」我頓了頓，看著似乎真的準備好的尚愛兒，才繼續道：「我把他封印了，就在洛水。」

  「封印？」尚愛兒懵了，她的無殤哥哥是一個很好的人，為什麼要封印他。

  「是的，就是因為他，我才變成了現在的模樣，」看著她眼中的愕然，我還是要繼續說：「你跟他關係很近，按理說，我應該連你一起殺了，讓你連怨靈也做不成。可我不想這麼做，因為我這樣做了，跟他就沒有什麼區別了。」

  「你胡說，無殤哥哥善良，怎麼可能把你弄成這樣，你撒謊——」尚愛兒大聲反駁。

  「你既然知道了他殺了滿城的人，就應該知道，他已經配不上善良這個詞了。」一提起魘帝，我的怒氣也跟著上來了，頓時也忘了尺度。

  尚愛兒又一次不說話了，是啊，自己早就知道了，可在自己心裡，無殤哥哥還是無殤哥哥，還是那個對自己很好，發誓要娶自己的無殤哥哥，從來都沒有變過。

  「對不起，對不起，我做不到把他當做壞人。」尚愛兒蒙住臉，開始嗚咽。

  「……」我根本沒資格說什麼，我自己就是一個惡人啊。

  「你叫鹿兒，」尚愛兒擦了擦眼淚，抬起頭看著前面的女人。

  見女人對自己點頭，尚愛兒繼續說道：「給你講一個久遠的故事，很久很久前的故事。」

  又看了一眼叫鹿兒的女人，見她並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尚愛兒繼續道：

  「從前，有一個少年隨著他的母親——」